廣州港是一個存在已經超過千年的天然港,早已唐代,廣州通海夷道便是中國同世界各國交流貿易的海上紐帶。
在《舊唐書》的記載中,廣州已經出現了奴隸貿易,唐代將膚色為黑色的非大唐人稱作崑崙奴,這裏的崑崙奴不只是代指非洲人,包括了南洋人。
《唐代的外來文明》一書中就詳細記載了唐代時期廣州城內人種各異的盛景。
這是只有遠洋貿易才能實現的景況。
時至今日,廣州港的遠洋貿易事業更加繁榮興盛,很多人靠着這個港口養家餬口、榮華富貴。
范長安便是其中之一。
范家在廣州不是什麼名門望族,祖上是從陝西一路逃荒南遷來的,元末明初的時候還是個普通漁民,趕上成祖年鄭和下西洋的時代浪潮才開始經商,時至今日家業傳到范長安手中已是小有規模。
嘉靖三十年,廣州成立了一家名叫遠東的商會,勢頭很猛,范長安恰好有個親戚在廣州知府衙門當差,拐彎抹角的打聽到,這個遠東商會的背後是時任廣州知府的胡宗憲。
當時的廣州很多人都沒將這個新商會當回事,想來無非就算是胡宗憲家裏的產業,不也就一個小小的五品知府。
只有范長安留了心思,他費盡心思的打探才探查到,這個遠東是從浙江來的,在浙江生意已經做得很大,很多官面上的人都對其照顧有加。
隨後,遠東在廣州興建了萬芳園、不夜城,到這個時候范長安便篤定,這個遠東,就是時任南京戶部侍郎陸大人家的產業!
也是在嘉靖三十年,范長安大膽下注,他帶着自己的全部家業全部投身遠東,成為了遠東在廣州的一個普通掌柜。
隨着十幾年過去,如今的范長安已經成為了遠東(廣州)商會的會長,在遠東系內,屬於是省一級的頂層管理階級。
遠東系內的級別劃分很清晰,最高一級自然是陸鳴這位總會長,往下便是四直十六省的省一級會長。
再往下省城級商會會長、府一級商會會長、縣一級商會會長直到最低的某家店鋪或工廠的掌柜、工廠主。
至於再往下那就是有嫻熟技術的工人、屬於遠東權屬田地的耕農、屬於遠東權屬礦產的苦力、普通商鋪的夥計及營業人員和最最底層的奴隸!
遠東明確的職級結構對應着完全不同的薪資,在遠東內部甚至有這麼句話。
『寧做一省會長,不做一省布政。』
做一省布政是封疆大吏,可那又如何。
如今國憲懸頭,兩院獨立,你敢貪腐枉法,若是不被查到還好,一旦被查到,立馬就是人頭落地小命不保。
可是做遠東的一省會長,不說亂七八糟的津貼分紅,光每年領的固定薪資就是一萬兩!
更關鍵一點,做遠東的一省會長不用害怕被司法院、都察院盯上。
你們查的是官員,又不是商人。
范長安這些人只需要防範遠東內部的審計就可以了。
眼下隨着陸鳴親自趕來廣州,也就意味着南印度商會的行動正式啟動,范長安也自然成為第一負責人。
他找來了自己的得力助手,身為遠東(廣州)商會副會長之一的李明。
「老李,我記得前段時間你和我說過,在咱們廣州港來了一個叫,叫浩特曼的香料商人對吧。」
「對。」
李明很隨意的臥坐在范長安辦公室內的沙發中,言道:「來自一個叫荷蘭的國家,他們搞了一個叫什麼、什麼董事會的機構,負責和咱們大明及南洋之間的貿易。」
「他們去過印度嗎。」
「去過。」
「從哪裏登陸的,有海圖嗎。」
「加爾各答。」李明想了想後說道:「海圖肯定是有,但是需要找這個浩特曼要。」
范長安問道:「人還在咱們廣州嗎。」
「在,他的貨還沒報關通過呢,走不掉。」
「那就好。」
聽到人沒走范長安就塌實下來,忙言道:「派人去請他來一趟。」
李明點點頭,扭頭對着門的方向喊了一聲。
「來人。」
門被推開,一個身形十分壯碩的冷臉男人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李明吩咐道:「走一趟廣州港,找一個叫浩特曼的荷蘭商人,把他請過來。」
男人沉默點頭,默默關上門離開。
「老李。」范長安等門關上後說道:「你這個隨從找的夠可以的,連護衛的活都兼了,當過兵吧。」
「沒辦法,安全第一。」
李明苦笑一聲:「廣州這地界你又不是不知道,魚龍混雜,前段時間,汝成兄就被人當街刺殺,一劍封喉,唉。」
「這事我還是從報紙上看的。」范長安搭着話:「鬧的滿城風雨,兇手抓到沒有?」
「上哪抓去。」
李明撇嘴道:「衙門忙了一個多月也找不到,就只知道是個南洋人,可諾大一個廣州,接近三十萬的外國人,想找一個南洋人和大海撈針沒區別,所以也就只能無疾而終。」
「廣州的治安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范長安也是搖頭:「聽說還有人綁架女學生,還發生了好幾起強姦案,實在是太惡劣了。」
「沒辦法。」李明攤手抱怨:「這種案子連刑曹的主事都驚動不了,巡邏區的捕房就受理了,指望一個捕房十幾個捕快去破案嗎?可笑。
要我說,朝廷考成也得把地方治安納入進去,不然治安亂七八糟,唉,也不知道咱們頭上這位知府天天瞎忙什麼。」
「行了行了。」眼見李明越說越氣,范長安忙開口打斷。
「你哪來的一肚子牢騷。」
「長安兄,這怎麼能叫牢騷呢,這是事實吧。」
李明嘟囔道:「咱們這位知府怎麼坐上的這個位置,整個廣州誰不知道,那位老人家的親妹夫,誰敢拿他怎麼着,吏部考成司來考成哪次不就是走個過場,不說考成司,就算內閣政研室來調研不也就是應付一下,什麼時候真下到地方實地看過,晃個七八天回南京復命,一寫就是八個字,歌舞昇平、其樂融融。」
「打住打住。」
范長安聽的頭大,出言制止,正好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之前李明的隨從敲開了房門,其身後站出來一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想來就是那位荷蘭商人浩特曼了。
「親愛的李。」
浩特曼操着一口不算流利但勉強還能聽懂的漢語,用十分誇張的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的興奮:「你的突然邀請,是考慮好加入我們鹿特丹董事會了嗎。」
「邀請你的不是我,是我們這位范會長。」
李明起身介紹:「這位是我們遠東在廣州所有生意的總負責人,范長安會長,范會長在廣州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你的任何問題找范會長都能解決。」
「言過其實了。」范長安起身微笑:「浩特曼先生,你好。」
「你好,尊敬的范會長。」
「請坐,喝點什麼?」范長安說道:「我這裏有各種茶水,還有你們歐羅巴的紅、白葡萄酒,哦對了,還有阿拉伯人從阿非利加移種南洋的咖啡。」
「綠茶,上帝可以證明,我現在愛上了綠茶。」
范長安微微一笑為浩特曼準備上一杯茶水,落座在後者對面。
「浩特曼先生,剛才聽你說什麼鹿特丹董事會,能冒昧的問一下,這是做什麼的嗎?」
浩特曼解釋道:「董事就是你們中國人口中占股的合伙人,鹿特丹是我們國家一座港口城市,我們國家商人出海貿易都需要經過鹿特丹港,就好比你們的廣州港。」
「原來如此。」
范長安恍然點頭:「聽說貴商號。」
「我們不叫商號,我們叫公司。」
浩特曼糾正道:「十年前,英吉利人和羅斯人做生意,成立了歐羅巴第一家責任有限公司,我們鹿特丹董事會也叫鹿特丹香料貿易有限責任公司。」
「意思是一樣的。」
范長安笑笑:「聽說貴公司在印度做過生意?」
「是的,那應該是七年前的時候開始的。」
浩特曼像是一個話嘮喋喋不休起來:「上帝,那個國家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從沒有見過如此骯髒的國家,那簡直就是一個超大的露天的糞坑,那裏的人就像是在糞水裏游泳的蛆蟲一樣。」
「停停停。」
范長安被他說的都有些噁心了,趕忙出言叫停:「浩特曼先生,我不想了解那個國家到底髒不髒,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們有一條穩定的去往印度的航道嗎。」
「當然有。」
「我們大明的商船想使用這條航道。」范長安開門見山:「所以,我們需要付出多少金錢?」
「你們大明也想去印度做生意?」
「是的。」
浩特曼沉吟起來:「范會長,印度的市場一直都是我們荷蘭人在經營,就好比你們中國現在已經從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手中奪走了南洋市場,我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你們現在又看上了印度,上帝,你們中國人的胃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滿足。」
「浩特曼先生這話說的可真夠爽快。」范長安仍是微笑:「但是你說的不對,我們是做生意的,你們也是做生意的,我們大明有句話叫做公平競爭,印度並不是你們荷蘭的國土,為什麼你們可以做,我們就不可以做?
剛才你說我們佔了南洋,不不不,我們從來沒有獨霸過南洋,直到今天,你們歐羅巴的國家依舊在南洋保有相當數量的工廠和產業,而且我們國家一直在保護你們的產業不受到任何不法侵害。
這叫獨霸嗎,這叫胃口大嗎?
我現在是真的想要和浩特曼先生你進行合作。」
李明也在一旁開了腔:「浩特曼,你是個生意人,為的是賺錢,你就直說,這件事上你需要多少錢。另外,就算你不願意提供貴公司的航道,我們也可以去找葡萄牙人或者西班牙人,只是我們不希望和你們荷蘭人發生爭執而已,我們都是生意人,和氣生財。」
「不不不。」浩特曼搖頭:「我不需要錢,就像你說的,即使沒有我,你們也能找到去往印度的航道,我只是覺得你們如此插手我們公司在印度的市場是很不道德的行為。」
「在生意人的眼中,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價格的。」
李明盯着浩特曼微笑:「你覺得,你幫我們這個忙,值多少錢?」
「幫忙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浩特曼沉默了好一陣後開口:「我可以幫你們這個忙,我也希望你們幫我一個忙。」
范長安直接開口:「浩特曼先生請說。」
「我有一批貨物暫時滯留在貴國的廣州港,報關手續遲遲沒有批下來,李說范會長在廣州很有辦法,想請范會長幫我這個忙。」
浩特曼說出自己的條件:「並不是什麼違禁品,只是一批香料、胭脂和一些工藝品。」
「沒有報關手續就放你的貨物開倉入關,這在我們國家叫做走私。」范長安言道:「海關緝私局海警的鼻子比狗都靈,你這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
「你們遠東在你們國家的實力我有所了解。」浩特曼說道:「區區一個報關,我想貴國的海關衙門是不敢對你們遠東有什麼動作的。」
「這些貨物的總價值是多少?」
「六十萬兩。」
聽到這個數字,范長安只是微微一笑:「浩特曼先生,我聽李明說,貴公司幾乎霸佔壟斷了南洋六成的香料生意,為此,還沒少和西班牙人發生戰爭摩擦。
何況你還提及到了工藝品,我想應該不止六十萬兩的價值吧,如果只是六十萬兩的價值,報關稅就算按照百分之五十頂格來收,也就三十萬兩,這筆錢,你們不會在乎的。
實話實說吧,還沒有報關手續的貨物,到底值多少錢。」
浩特曼沉默下來,許久之後才笑道:「您真是一個睿智的智者,沒錯,確實不止六十萬兩,而是二百萬兩!」
這個數字讓范長安也挑了眉頭。
「那麼多的貨物,即使是我們遠東想要操作也不容易。」
「我們可以將貨物走你們遠東的貨倉出庫,海關緝私局的人不可能對你們遠東的貨倉進行嚴格盤查,足可以瞞報大部分。」
范長安笑了笑:「看來浩特曼先生倒是什麼都懂,這一筆買賣我感覺不值,我替你們省下幾十萬兩的報關稅幫助你們走私,這是要掉腦袋的事,而換到的只是一個穩定的去往印度的航道,實在是不划算。」
「當然不會讓您吃虧。」浩特曼說道:「我們在加爾各答還有兩個港口,作為回報,這兩個港口,我們可以無條件提供給你們使用。」
「成交。」
范長安起身伸手:「祝我們合作愉快。」
「沒想到范會長也知道握手禮。」
「和你們這些人打交道多了。」
兩人握手,對視一笑。
「合作愉快。」
等到浩特曼滿意離開,李明就立刻開口。
「長安兄,二百萬兩的貨,不好洗乾淨吧。」
「確實要廢點功夫。」
范長安皺眉點頭:「不過現在是搶時間的時候,咱們總不能為了這麼點小事再和荷蘭人打一仗吧,這群荷蘭人在南洋和印度有幾百艘船、幾千名僱傭的軍隊還有幾萬苦力工人,想要完全剷除總是需要時間的。
總會長那裏很着急,要不然也不會親自來廣州坐鎮。」
說完又交代道:「這件事你親自去辦,要萬無一失,千萬不能留痕跡,我倒是不怕緝私局,廣州海關大多都是自己人,就怕這件事被兩院的人知道,到時候那才叫一個麻煩。」
「放心,不會出問題。」
看兩人這駕輕就熟的樣子,顯然走私這種事,他們倆之前沒少合作。(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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