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此刻的京中除了隱約的蟲鳴便再無其餘聲響。
宋虞努力將神識擴大,卻怎麼也搜索不到沈諶安的身影,好像他此刻已不在人間一樣。
「相公」宋虞不停的用意念去召喚他。
依舊無人回應。
宋虞掌心不停的往外冒汗,她的心非常的不安定,就好似被人掐着般。
「噠噠。」身後傳來木頭敲在地面上的聲音。
「小鹿,小」身後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宋虞回頭,卻望見那個木頭做的少年。
他似乎也在找人。
少年看着她,有些窘迫的往後退了兩步,倒不是害怕宋虞,那神情,更像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你看到沈諶安了嗎?」宋虞哪裏管得了別人心中是何情緒,她只是一心想找到沈諶安罷了。
少年縮着脖子,像是受欺負一樣,小心翼翼的搖着頭。
那神態看着可憐,卻又叫人生厭,沒有人喜歡這麼怯懦的人,怯懦到仿佛像只隨手就可以捏死的螞蟻。
宋虞不在無他搭話,只是告了一聲:「夜深小心一點。」
之後便從他面前離開了。
月色很亮,銀光灑落,少年抬起頭看着她那縹緲宛若微風一般的身影,一點點朝着光走去,一點點離她遠去,直至身影徹底消失在他面前。
少年痛苦的跪下,抱着頭,一襲又一襲的記憶不停的衝擊着,甜蜜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痛苦,猶如蝕骨毒藥,不停的腐蝕着他那毫無生機的身體。
宋虞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探查。
沈諶安沒找到,卻在一間廢棄的破宅子裏,聞見一絲血腥味。
她立即飛去院中,屋子內並未點光,卻依舊傳來響動聲,像是有人不停的踱步。
「師傅。」有個女聲正在小心翼翼的念叨着。
宋虞蹲在牆角,將神識探進去,這不探還好,一探卻發現了一地的內臟,還有滿身是血的沈諶安,癱坐在牆邊的椅子上昏睡不醒。
這會,宋虞再也蹲不住了,起身一腳踹開門,直奔到沈諶安身邊去。
「你幹嘛?」身後的女聲再次想起。
宋虞檢查了一下沈諶安,只是暈了過去了,並未受到傷害,宋虞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將沈諶安護在身後,這才直視身後人。
借着朦朧的月光,她看清了眼前人。
這個人和她長得和她幾乎一模一樣,怪不得能將沈諶安帶走,想來是沈諶安將她認成自己了。
她突然想到那天夜裏見到的女子,想必是同一個人。
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除了好奇,更多的恐怕是恐懼吧。
「你是誰?」宋虞問。
她很警惕,一種本能的防禦。
「我小鹿。」女子說話有些不太順溜,她回答完低着頭把地上的內臟撿起來:「你要嗎?」
血腥味沖的宋虞有些不適。
若只是單純的血也就罷了,這這肉明顯已經開始腐爛了,還帶着一股子臭味。
「你從哪弄來的?」
「哥哥給我的。」小鹿動了動頭,似乎是想做出思考的模樣,可關節卻像是被卡住了一樣,只能一節一節的彎:「他們快要,不能,用了,我也,快要,不能動,了。」
此刻她說話也更加的卡頓了。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木偶娃娃,穿着紅色的嫁衣:「你看,哥哥給我,做的,娃娃,好看嗎。」
宋虞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她手中的娃娃,與小鹿無二。
說罷,小鹿朝宋虞伸出手來:「把師傅,給我,我要換上,內臟。」
她叫沈諶安師傅?
眾所周知,風神只有一個徒弟,那就是宋虞。
沈諶安更不可能有徒弟。
宋虞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難道有人故意製造出另一個宋虞,來代替自己?
若真是如此,這個人的目的何在?
身後的沈諶安似乎贏了,他迷迷糊糊見叫了一聲:「阿虞。」
「我在。」宋虞還未回答,小鹿先回應了。
宋虞突然覺得十分氣氛,她瞬間轉過身去,一把拽住沈諶安的衣領:「你剛才再叫誰?」
沈諶安才醒,整個人還處於迷糊的狀態,啞着嗓子滿是不解的問道:「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宋虞明知道沈諶安沒錯,可聽到一個和自己很像的女人回應沈諶安,還叫他師傅,就渾身不適。
可是她現在情緒上來了,哪裏管得了那麼多:「你老實交代,怎麼來的這?」
「我跟你過來的。」沈諶安還沒弄明白呢。
「我和她你都分不清嗎?」宋虞沒有回頭直指身後的女子。
沈諶安順勢望了一眼。
只見銀光一閃,那匕首直直朝宋虞的後背刺去。
沈諶安幾乎沒有停滯,一把將宋虞拽到懷中,一個轉身將其護在懷裏。
那把匕首刺進了沈諶安的左側背部。
殷紅的血瞬間從傷口處擴散開來。
「阿虞,別怕。」
宋虞眼睜睜的看着匕首刺進沈諶安的體內,若是她面前的是別人,或許小鹿根本就無法傷到任何人。
可偏偏是沈諶安。
宋虞心緒全部都亂了。
風神抱着她,將劍刺進他們倆的身體裏的場景,再次浮現在眼前。
宋虞只覺得手腳發麻,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悲傷難過害怕各種各樣的情緒一股腦的全部席捲而來。
她睜着眼睛,眼淚不住的往外流。
「師師傅」宋虞顫抖着抱住沈諶安。
沈諶安的臉色有些難看,卻在聽到她叫自己師傅時,眼神變了變:「阿虞。」他小心翼翼的回應。
宋虞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只是沉浸在不斷湧現的回憶碎片中。
「師傅為什麼,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宋虞閉上眼睛。
沈諶安臉色難看極了。
「阿虞,我從未想過讓你死。」沈諶安將其摟在懷裏,怎麼也不忍心放下,即便自己已經受了傷。
後面的小鹿一直想上前,卻不論怎麼前進都無法靠近,就像是面前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一般。
宋虞自然是聽不見這些,即使剛才說的這些話,也不是她有意識說出的,更像是記憶里的宋虞才會說出的話。
宋虞再次睜開眼睛之時,整個神情都變了,她一把將沈諶安推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被她推到地上的沈諶安。
眼神中除了怨恨和悲傷,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冷漠。
沈諶安看着她,苦澀一笑,他他起手摸了摸脖子處帶着的玉墜,緊緊我在掌中。
宋虞看着小鹿,微微皺起眉頭,略有不快:「竟敢用本座的容貌招搖撞騙。」
那神情,與平日裏的宋虞判若兩人。
若說平日裏的宋虞,是陽光是溫暖是希望,那此時的宋虞,便是黑暗是陰狠是看不到盡頭的深淵。
宋虞抬起手來,甚至不用念訣,小鹿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脖子,就那一下,小鹿徹底散架,成了一堆無用的廢木頭。
她又轉頭看向地上的沈諶安,她蹲在他的面前,用食指挑起沈諶安的下巴:「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裏去了。」
「他很好。」沈諶安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一把握住她的手:「阿虞你好好看看,這裏是人家,而我只是個凡人,罪孽已贖,你回來吧。」
「回哪去?風神殿嗎?」宋虞抽回手,藏在袖中:「不是你將我趕出去的嗎?」
「那是我不知道」沈諶安還未說完,宋虞直接轉身站起。
「做過的事永遠不會消失,傷害的人永遠也無法彌補,你我此生,再也不見。」宋虞大不朝門外走去。
卻在走了沒走兩步,整個人昏倒在地。
沈諶安手中握着一直帶在脖子上的玉墜,此刻的玉墜早已出現了裂痕。
也在此時,門被少年推開了。
少年看着沈諶安,又看着滿地狼藉,他有些惶恐的解釋道:「我只是太想念她了,才做了和她一樣的木偶,她沒有法力,只有依靠凡人五臟才能存貨。」
沈諶安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走到宋虞身邊,將雙指落在宋虞的眉間。
少年看着,眼中似有不忍心,他張着嘴醞釀了許久,終究是說出來了:「這對她不公平,為什麼要讓她忘記。」
沈諶安的表情愣了一下。
本就是她的記憶,他為何這麼執着於讓她忘記?
或許一段記憶里的風神在宋虞心中最不堪,或者說是宋虞最討厭的吧。
「我想讓她快樂。」沈諶安收回手,將身上的匕首拔掉,簡單的止了一下血。
便抱着宋虞離開了。
他走到門口處停了下來:「不要再做了,一個木偶卻要無數的人命搭進去,阿虞不會喜歡的。」
沈諶安抱着宋虞離開了。
少年看着地上的內臟,早已開始腐爛,小鹿被宋虞捏的稀巴爛,倒是那個他做給小鹿當玩伴的木偶還好好地。
他蹲下身將木偶撿起,抱在懷裏,看着地上的木屑,還能隱約的看出小鹿的手腳。
心疼不舍,在這一刻盡數報答,他低着頭不停的哭泣,哭到眼睛都看不清東西。
他出門時,眼睛是黑的。
一隻溫熱的手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知道,是小九找到他了。
小九幫他擦了擦眼淚:「這畢竟是鹿鳴的眼睛,你給哭壞了到時怎麼還回去。」
「放在我這多久了,他還想要這雙眼睛嗎?我猜他巴不得被我毀掉吧。」
小九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靜靜地牽着他回家。
「小九,小鹿被毀了。」
「我看見了。」
「好捨不得她。」
「即便再像,也是人肉堆砌的假人,愹歌兒,不要再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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