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宋虞與這少年見過多次,可宋虞對他依舊抱有很強的防備心。
他渾身都透露着怪異,卻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宋虞走到阿瑤身邊,讓阿瑤先將沈諶安送回家去,自己去會會那個少年。
畢竟誰也不希望會有個奇怪的人天天跟着自己。
阿瑤朝馬車後望去,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那個少年的存在。
想來只有宋虞看見了。
阿瑤應下,並且告知,若是有危險,立即召喚她過來。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讓沈諶安老實離開。
兩人整齊劃一的回頭,望向身後看風景的沈諶安。
被她們倆一望,沈諶安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眨了眨眼睛:「怎麼了?」
兩人沒回答,扭過頭嘰里咕嚕的說了些話,然後宋虞便笑盈盈的走到沈諶安身邊,拉着他坐上馬車:「相公我們早些回去吧,走時沒有和母親他們說,時間久了,他們會擔心的。」
沈諶安也點頭,跟着宋虞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宋虞坐在沈諶安旁邊,靠的很近。
沈諶安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往常坐馬車,宋虞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一邊,喜歡趴在窗邊看風景,今日卻和他坐在一排了。
雖說心裏覺得奇怪,但也沒太在意,畢竟,他也想和宋虞挨着。
正當沈諶安藏不住嘴角的笑意時,沈諶安只覺得身體一麻,便慢慢的失去了知覺。
馬車停了下來。
宋虞從馬車上跳下來。
「小心。」阿瑤面色凝重。
「放心,我不會有事,等你到了沈家門口時,沈諶安應該就會醒,到時你告訴他,我中途下去買米酒了,一會就回來。」
阿瑤點了點頭,再次駕車離開。
馬車走後,龍修緩緩落在她身側。
宋虞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留下來了。」
「有食夢妖在他身邊小妖小怪自然是望然卻步,你畢竟是師傅好友,我理應照拂些。」雖然龍修嘴上這麼說,但宋虞總覺得他有些違心。
似乎是,他也想會會那個少年。
「他應該是沖我一個人來的,你在這他或許不敢現身,你先躲起來。」宋虞也沒趕他走。
畢竟這少年是敵是友,依舊難以確認。
龍修瞬間消失。
緊接着就聽見類似木頭摩擦的聲音從她身後緩緩靠近。
宋虞心臟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她回過頭,便看見少年清澈的目光,正直直的望着她。
「你究竟是誰,為何跟着我。」宋虞沒等他開口,率先發問,語氣上多少有些厭煩。
少年止住腳步,消瘦的身子,猶如一根立在地上的木杆,毫無生息,唯獨那雙眼睛卻充滿了靈氣。
這雙眼睛,宋虞看着好熟悉,藏在記憶深處的熟悉,那種熟悉包裹着濃濃的悲傷,越是看他的眼睛,宋虞越是無法克制自己想哭的衝動。
少年張了張嘴,像是許久沒有說話一般,發出沙啞且低沉的聲音,無他的模樣大不相符:「我你還記得我嗎?」
他問時,小心翼翼充滿着期待與害怕。
「我們先前見過。」宋虞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只有陌生和疏離:「但我們不認識,對吧。」
少年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那笑容更多的是無奈和認命:「我們不認識。」他抬手摸了摸臉:「這種模樣的我你怎麼會認得出,我只是一個不完整的容器。」
「容器?」宋虞不解。
少年上前一步,模樣突然有些猙獰和焦急的:「你還記得愹歌兒嗎?我」
他還沒說完,嘴巴突然張不開,只能痛苦的發出嗚嗚的聲音,那雙眼睛充滿了痛苦,眼淚不住的從嘴角留下。
他越掙扎,身子扭曲的越發厲害。
「你怎麼了?」宋虞剛從愹歌兒的名字中回過神來,這個少年便是一副快要散架的模樣。
宋虞也沒多想,直接釋放法力,將少年護住,她這才發現,少年身體竟沒有一個活着的器官,他的整個身體,除了眼睛,全是木頭做的,還有遊走在他身體中的法力。
那鉗制住少年的法力,她在熟悉不過了,那是愹歌兒的。
難道說他就是愹歌兒,還是說,他和愹歌兒有什麼關係。
不論如何,這個少年也不許死。
宋虞不停的與鉗制少年的法力相抗,原本想要毀滅少年的力量,在宋虞使出更大的力量時,突然減弱。
少年得救,整個身體癱坐在地上,像是生命被抽走一般。
他看向宋虞,緩緩一笑:「你記得我,是吧。」
宋虞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卻格外的複雜。
「他一直想要忘掉你,所以,我就出現了,和你相關的記憶我全都記得,他卻忘了大半,若是我死了,他便會全部想起,所以他不敢讓我死,只會折磨我,控制我。」少年動了動身子,在地上緩緩的爬到宋虞的腳邊,拽着她的裙角。
「小鹿,我好想你,但是我好痛苦,我恨不得將我的雙眼剜去,從此不再視物,也不想在人間遇到你,而你卻認不出我。」少年低下頭,明明木頭做的身體,卻依舊能流出眼淚。
宋虞看着他,很可憐他,很同情他,甚至會替他感到悲傷,可是她卻不能真的成全他。
不論他是愹歌兒的人,還是他就是愹歌兒,她都不會成全他,也不會接受他的感情。
宋虞往後退了一步,裙角從他的指尖掙開。
「對不起,不論你是誰,我都無法回應你,不論是曾經還是現在,我都心有所屬。」這也是宋虞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直視自己的感情。
因為他在訴說着自己的感情時,腦子裏浮現的除了愹歌兒,全是風神和沈諶安。
少年抬頭看着她,一臉錯愕:「你果真愛上了風神!」
「是。」宋虞說完,聲音有些發哽,腦子裏全是風神的模樣。
他的丰神俊朗,他的喜怒無常,他的無可奈何,他的默默守護而最終所有的回憶都會流向一個結局,那就是風神白衣血染站在她面前,面容悲傷,他將宋虞摟入懷裏,卻又將劍刺進他們的身體之中。
他說:「阿虞,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命。」
她不明白,為何會有這麼一幕,為何風神要殺她,又為何要跟着她一起死。
她以為是夢,可這夢卻又常常毫無防備的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原來原來你們早已心意想通,怪不得,怪不得風神寧願自毀神骨也要護你。」
「什麼?」宋虞不敢相信的看着少年,她立即蹲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腕:「自毀神骨?你給我說清楚。」
神骨對一個神來說有多重要,這不言而喻,若是沒有神骨,不論法力再高強,終究是一具空蕩蕩的皮囊。
猶如平地蓋高樓,雖看着駭人,可沒有穩定的基礎,稍稍遇到點傷害,便會轟然倒塌。
「果然,你都忘記了。」少年眼中充滿着淚水:「他為了你真的什麼都能做出來。」
他低下頭,緩緩爬起:「怪不得你會選擇他,是我的感情太過淺薄。」
「你把話說清楚。」宋虞站起身來,對着他大聲說道。
少年回過頭看着宋虞,去見她擰着眉頭,眼眶通紅,滿是淚水。
少年張了張嘴剛想說話,龍修卻悄然而至。
看到龍修的到來,少年明顯有些害怕,他什麼也沒說,直接跑開。
少年走後,宋虞低下了頭,淚水不住往地上落下,一滴兩滴,斷斷續續。
「我的師傅自毀神骨。」宋虞帶着哭腔說道:「為了我自毀神骨,而我卻一無所知。」
龍修只是站在一旁陪着她什麼也沒說。
「你知道嗎?為什麼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又闖了什麼禍,讓他會為了我付出這麼大代價。」
「沈諶安他們應該到家了。」龍修故意岔開話題。
「都瞞着我。」宋虞抬起手將眼淚擦乾,不再多說什麼,直接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了此處。
龍修顯然是知道些的,可是他不能說。
他看着被宋虞哭濕的地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跟着離開了。
宋虞回到家中時,沈諶安正站在院中等她。
看着宋虞空手而歸,沈諶安有些疑惑的問道:「阿虞不是買酒了嗎?」
宋虞走近些,他有見宋虞眼睛紅紅的,他立即迎上去緊張的問道:「怎麼啦?怎麼哭了?」
宋虞看着這張和風神一模一樣的臉,終究是沒忍住,撲倒沈諶安的懷裏,大哭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對沈諶安這麼毫無保留的展露這麼脆弱的情緒。
沈諶安還想問些什麼,刻也盡數收回,他已經無需多問了,因為他已經知曉全部。
他輕輕地拍着宋虞的後背,像是宋虞兒時,躺在風神懷裏睡覺那般,輕柔的拍哄着。
「阿虞不哭,一切有我在。」沈諶安輕聲的呢喃。
宋虞很累,累到無法分辨這究竟是沈諶安還是風神,亦或是他們倆已經是一個人了。
「師傅。」宋虞環抱着他的腰,很緊,似乎要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裏。
沈諶安的手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有些凝固,隨後卻又露出溫柔的笑容,那笑容充滿了欣慰與平和。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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