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晝漫遊正文卷161我現在都快要被逼瘋了「我現在都快要被逼瘋了。」陳姐和盛春成說,「在家裏,我要小小心心,連笑都不敢笑,只要我笑一下,女兒就會看着我,責問我,『爸爸被抓走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有人打電話來,在電話里問起她爸爸的事情,你知道我怎麼做?我只能進去自己房間,這還不夠,還要躲進房間裏的衛生間去接電話,不能讓她聽到一個字,不然,她那雙眼睛,是會殺人的,我都懷疑她心裏是不是在想,是我和人合謀,把她爸爸送進去的。
「她爸爸剛剛出事的時候,她還真的問過我,爸爸做的那些事情,別人怎麼會知道的,是不是我檢舉揭發的,是不是我踩着她爸爸的屍體想往上爬?我真的是,真的是百口莫辯,心裏被人插了一把刀還難受,她怎麼會這麼想我,我是她媽媽啊。
「我就是不笑,什麼都不說,她看着我也不順眼,不時就會拿話刺我,說我這麼平靜,還有心思化妝,還坐在這裏吹着空調,爸爸現在在監獄裏,監獄裏可沒有空調,大概連電扇也沒有。
「我是不是,只有每天蓬頭垢面,她才高興,才會滿意?是不是?
「要麼就是哀聲地求我,就差給我跪下了,她求我說,你認識的人不是很多嗎,領導們不是都很賞識你嗎,求求你救救爸爸,就算你們沒有感情,那他也是我的爸爸,求求你為了我,去救救他吧。
「她和我說,只要爸爸能出來,我們兩個就離開你,什麼也不要,都留給你,爸爸沒有官當了沒有關係,沒有工作也沒有關係,我會退學去打工養他的,保證不要你一分錢。
「你想想,聽着這種話,我的心裏有多難受?她才不管,才不會管我是什麼感受,也不想想,如果我能幫忙,我會不幫嗎,我現在這個時候插手,只會是幫倒忙,她說的那些很賞識我的人,她不知道,現在避我還來不及,我要是去求他們,只會起反作用。
「但是她不知道,她怎麼可能知道,在她的心裏,只有她爸爸,她就只會來折磨我,想盡一切辦法來折磨我,只要我沒有犧牲自己去救她爸爸,她就覺得我是在幸災樂禍。
「不知道黨紀國法,哪裏是某一個人可以改變的,我有多大的能耐啊?我也就是現在,和你說說,才覺得心裏發泄出來了一些,才好受些,不然,我覺得再被這樣逼着,她沒瘋,我就已經先瘋了……」
陳姐說着哭了起來,邊哭邊不停地搖頭,盛春成遞過去紙巾,她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很快,紙巾就濕透了,盛春成一次次地遞着,她一次次地接着,擦拭完的紙巾,也顧不得扔進紙袋子裏了,就扔在腳旁邊。
盛春成還從來沒見過陳姐這麼失態,就是那天她生日,忍不住哭了,也還保持着一定的尊嚴,現在的陳姐,這個時候的陳姐,可以說是完全不知道尊嚴是什麼了,她只需要盡情地發泄,不顧體面地發泄,在一個盲人面前,她完全就放下了自己的心防。
盛春成看着陳姐,心裏隱隱地作痛,但又無能為力,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事實也做不了什麼,除了當一個情感的垃圾桶,聽着陳姐和他訴說着這些之外,他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陳姐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她和盛春成說:
「對不起,小盛,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這些都是我的家事,私事,我不該和你說,不過,小盛,要是不和你說,我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和誰說,我已經被徹底打垮了,但到了單位,在其他人的面前,我還是要裝出是一副很堅強的樣子,還要維持着自己的威嚴。」
「陳姐,我知道的,我只是恨我自己,身份卑微,也沒有什麼能力,幫不上你什麼忙。」盛春成說,「要是能幫上忙,我肯定會幫,說什麼也會幫,我說過……」
陳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搖着,和他說:「我知道,小盛,謝謝你,這也是我不會和其他人說這些事,只會和你說的原因,在你面前,姐不怕丟臉。」
「沒有,姐,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有什麼丟臉不丟臉的。」盛春成說。
陳姐嘆了口氣,和盛春成說:「其實,抱怨這些,我也知道沒用,我的心裏,其實一直擔心的還是我的女兒,她現在的狀態很糟,從沒有這麼糟過。
「現在是暑假,她也不出去玩,幾個要好的高中同學,到家裏來找她,她也不出去,整天就待在家裏,阿姨和我說,她有時候坐在那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呆呆地坐着,一動不動,連阿姨都知道這樣坐着,人是會坐壞的,我還沒敢告訴阿姨,她原來就有病。
「還有,從早到晚,不洗臉也不刷牙,有時候倒在哪裏,就會在哪裏睡着,沙發上地板上,電視柜上,有時候進了衛生間,很長很長時間不出來,還把門反鎖了,阿姨真擔心她在裏面會出什麼事,去敲門,被她一頓罵,她還能罵人,阿姨反倒放下了心。
「有時候又突然人來瘋一樣,把音響開得很大,赤着腳又唱又跳又砸東西,跳着唱着,最後嚎啕大哭。
「現在不光是我,連阿姨也吃不消了,她和我說要辭工,說她其他都不怕,就怕萬一我女兒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擔不起這個責任,我只有勸她,和她說,要是有什麼情況,你就只管給我打電話,其他的,我和她說,萬一真有什麼事,我保證不怪她。
「我這樣保證了,阿姨才同意留下來,要是連阿姨也不在家裏,那我在單位里,一分鐘都待不住。」
「給醫生打過電話了嗎,他怎麼說?」盛春成問。
「四個字,雪上加霜,他說,這是最糟的狀況了,現在這個時候,除了看她自己能不能挺過來,沒有人會有辦法。」陳姐說,「醫生和我說,你現在要是提出帶她來上海,她肯定會激烈地反抗,只會加重她的病情,你就是給她吃藥,她恐怕也會把藥都扔到你臉上。」
陳姐說着嘆了口氣:「醫生全說對了,我現在真是束手無策,我一個二十幾年黨齡的黨員,無神論者,那天都跑去靈隱求菩薩了,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辦法。」
「那接下來呢,接下來學校馬上就要開學了,她怎麼辦?」盛春成問。
「她這個狀況,還怎麼回學校去,我已經和她學校聯繫過,讓她先休學在家裏,學校那邊,也害怕出事。」陳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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