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晝漫遊 594 今天周三

    今天周三，是寶寶給盛春成留條，說周三再見的日子。雖然她昨晚已經來過這裏，但那是她和安靜的約定，來了也沒有按摩，她和盛春成的約定，是在周三，也就是今天。

    盛春成和小田回到店裏的時候，已經快十點，艮山西路在修路，一路堵車。小田雖然穿了不少的小道，但每一條小道，顯然都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很多的人開過去，把小道也一條條堵上了。直至行駛到老汽車東站，上了高架，路才開始暢通起來。

    寶寶九點多鐘就來了，到了也沒有去找盛春成和小安，她和盛春成說過，自己今天下午過來，下午就是下午，即使她現在人過來了，她仍沒把自己當作到了這裏，要到下午，她才會去找盛春成。

    她到了之後，還是坐到外面平台上，依然三號。今天太陽很大，四月底的杭城，已經開始向着夏天邁進，日間氣溫升到了二十多度。平台上墨綠色的遮陽傘已經撐起來，但早上來的客人，到了這個時候，都逃回了室內，只有寶寶一個人還在外面。

    她卻覺得這樣正好，整個平台只有她一個人，很清淨，很舒服，似乎隨着人影的寥落，屬於她的疆域也開始擴展，她的心可以無限地敞開，很透氣。

    寶寶太瘦了，瘦到了連汗水都瘦乾淨了，沒有辦法儲存，陽光穿過她青筋畢露的手掌和手臂，讓她的手掌和手臂都快變成透明的，陽光穿透過去之後，沒有把熱度留下。

    寶寶躺在那裏，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就發出輕微的鼾聲，她竟然睡着了。

    進店的時候，寶寶就像是一隻貓，踮着腳，悄悄地蟄伏進來，小安沒有注意到她，鍾欣欣也沒有注意，盛春成回到店裏，也沒有人告訴他寶寶已經來了。

    盛春成在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喝着茶，小田走進來和他說，我去馬市街和領英，送安總過去，盛春成說好。

    看着小田的背影，盛春成勐然想到，有了車和司機之後，自己似乎變懶了。

    沒車之前，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會先規劃，今天是先去領英學校還是馬市街店裏，然後轉到古墩路店裏。有了車之後，每天早上，他想都沒想，就直接先來古墩路，打算從這裏再去馬市街和領英學校，反正有車。

    盛春成自己還記得，米總把車送來的那天，自己讓小田帶自己出去逛逛，小田說要麼去馬市街巡視，視察自己的陣地。那個時候，自己心裏還盤算，自己每天都應該巡視自己的陣地。但實際上，小安從南京回來之後，自己就再沒有去過領英學校和馬市街，都是小安去的。

    盛春成這樣想着，心裏暗暗抽了一口冷氣，看樣子人不僅對自己很難認識，人對自己的變化也很難察覺。他記得這裏辦公室搞起來的時候，雪兒還提醒過他，有了辦公室，人不要變懶了，變得志得意滿。而現在，自己分明已經懶了。

    盛春成感覺背嵴上冷汗都下來了，有了辦公室，又有了車子之後，盛春成覺得，自己還真的像雪兒說的那樣，開始把自己當回事了，包括上午的時候，自己和湯教練說，是司機送我來的，那一刻，自己心裏有多得意啊。

    甚至包括那天，查出來小張花了那麼多的茶水費，自己第一個念頭，就是把他的店長撤了，撤他最大原因，是他茶水費太多，比自己這個老闆還多，這是不允許的。

    感覺自己是老闆之後，自己已經沒有耐心，盛春成覺得，要放在以前，他應該還會找小張談談，再給他一個機會。但現在，他沒這個耐心，同時也有些享受，我想撤你就可以撤你的那種，老闆的快感。

    想到這裏，盛春成在辦公室里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走去外面，看到鍾欣欣，盛春成問她：

    「人手夠不夠，需要我幫忙嗎？」

    鍾欣欣白了他一眼：「什麼時候，我們上午人手不夠過？」

    盛春成嘿嘿笑着，感覺自討了一個沒趣。

    他朝後面走去，走到了休息區，還是習慣性地走到外面平台看看，看到有一個人躺在三號，從體型看很像是寶寶，又覺得不會，不是說下午才來嗎，怎麼這時會在這裏。

    盛春成好奇地走過去，發現還真是寶寶，他想打招呼又沒有打，他看到寶寶已經睡着了，盛春成是第一次看到寶寶眼睛閉上的時候。

    原來他看到的寶寶，都是睜着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無辜地看着你。哪怕躺在按摩床上，盛春成給她按摩的時候，寶寶也是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他，看得盛春成忍不住手下就會輕一點，他怕太用力，從那雙大眼睛裏，眼淚會滋出來。

    寶寶閉上眼睛的時候，盛春成才發現，她的睫毛很長，很濃密，低垂下來，加上她的臉色白到了蒼白，那兩道睫毛就像是用毛筆畫上去的，像兩個橫着的「（」號。

    盛春成心動了一下，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還有人睡着的時候，是這麼恬靜，這麼美。如果說寶寶的大眼睛是會說話的，那她長長的睫毛，就更是把很多的話兜在了裏面，藏住了。這個寡言的女人，引起了盛春成的好奇，他不知道，她到底會有多少的秘密。

    這麼瘦的身形，但是走了那麼多的路，從台北到了美國，從美國又到了這裏，她停下了嗎？

    寶寶發出輕微的鼾聲，身子一起一伏，她身子的起伏不是身體朝外的膨脹，而是朝內的收斂，像有什麼安靜的力量，在輕撫着她，讓她像漣漪擴散之後的水面，那樣趨於平靜。

    盛春成站在那裏，盯着寶寶看了一會，這才轉身走回去，他走到吧枱那裏，和他們說：

    「三號點餐的時候……哦哦，看到她醒來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吧枱的服務生們說好。盛春成打定主意，今天中午，自己要和寶寶一起吃中飯。

    走回到辦公室，盛春成想起件事，又後悔了，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打給了後面吧枱，和他們說，前面我和你們說的話作廢，我現在要出去，三號要是醒來，就隨她。

    接電話的服務生，拿着電話和其他的人說：

    「盛總電話，說是三號醒來，不用打電話給他，他現在出去了。」

    「她要是問起我，就說我吃過中飯就回來，讓她稍等。」盛春成加了一句。

    電話那頭接着廣而告之：「要是三號問起盛總，就說他吃過中飯就回來，讓她等等。」

    放下電話，盛春成背上背包，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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