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墜,暮色漸起。
幾人離開杭州城已約摸半個時辰。
唐青青記得小丁曾經說過,屍體有時候也是會說話的,而且從不說假話。
開始她還以為小丁在胡說八道開玩笑,後來才明白這是件多麼莊嚴而神聖的事情。
在少林寺,若非火頭陀與真慧小和尚的屍體「開口說話」,誰又能猜到幕後的兇手卻是那個最沒有嫌疑的靜玄法師?
「要讓那些屍體開口說話,當然需要一種極為專業的技能,那些在官府任職的仵作,雖然職位低微,但卻一向受人敬重。」小丁的表情很少如此嚴肅,他覺得每個行業都應該被尊重,這是他跟一個老仵作學本事的時候領悟的道理。
唐青青年紀雖小,但也出道多年,葉容秋和周自橫乃擒龍門之人,這些年一直在和青龍會周旋,尤其是周自橫,早年成名,無論是武功、膽識還是江湖閱歷,都可算得上高人一籌。但自從小丁出現後,慢慢地,他們三人不知不覺中早已唯小丁馬首是瞻了。
周自橫回頭問道:「小丁少俠的意思是,白衣面具人手下的那十三個人,今晚會有所行動?」
小丁笑了笑,斬釘截鐵的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今晚他們一定會出現的。」
唐青青撇嘴道:「你為何說得如此肯定,如果我是那白衣面具人,就絕不會冒險,因為目前根本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正因為他不敢冒險,所以他才會有所動作,那十三具屍體一定會留下點什麼線索,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計劃真的能做到天衣無縫。」小丁淡淡的笑了一下,輕輕掀開車簾看了看窗外。
窗外暮色深沉,荒蕪的野外,空曠而寂靜。
「吁」周自橫突然勒馬停車,只見馬車前方已無道路可行。
這條小道竟已廢棄,道上亂石林立,雜草叢生。
他們走錯道了。
「橫伯,請將車馬停於此地!」小丁突然說道。
唐青青和葉容秋都呆住了,她們猜不到小丁的意思,將車馬停在此地作甚,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周自橫也是一臉的茫然不解。
「想不到聰明的小丁偶爾也會做出些笨事,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厲害,厲害,佩服,佩服。」唐青青大笑道。
小丁並不理會唐青青的嘲諷,打開車門跳下去,回頭看着唐青青和葉容秋笑道:「下來吧,難不成你們還想跟着橫伯回去?」
三人一齊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難道小丁瘋了?
「什麼?回去?回去哪裏?」周自橫當然知道小丁沒有瘋,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當然是回城裏去,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小丁連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嗯,這次三人都聽清楚了,自己的耳朵並沒有問題。
他們一起跳下馬車。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三個人駕車回去?你自己留在這裏?」唐青青伸手摸了摸小丁的額頭,笑謔道:「走錯路也用不着懲罰自己,誰都難免帶錯一兩次路的。」
小丁的笑容有些奇怪:「誰說我帶錯路了?我本來就是要來此地。」
唐青青故意嘆了口氣道:「這就奇怪了,有人不是說去城西義莊查看屍體麼,難道那些屍體會跑到這裏來讓人看不成?」
「沒錯,那些屍體會到這裏來的,說不定已在路上了。」晚風呼嘯,林影森森,小丁的笑容在暮色中看起來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秘之意。
唐青青忍不住激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一時竟忘了說話。
葉容秋勉強笑道:「你們快別開玩笑了,抓緊掉頭走吧,天色馬上就黑了。」
「小葉子說得對,天色不早了,為免夜長夢多,馬車不能留在此地,橫伯麻煩您將車馬趕回城裏去。」小丁一本正經的說道。
小丁可能會和唐青青與葉容秋開玩笑,但絕不會與周自橫開這種玩笑,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也就更加糊塗。
「你們說,燒焦的屍體要怎樣處理才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小丁看着來時的路,暮色中,他們才剛剛走過的路,已看不見盡頭。
小丁冷不丁的發問,三人哪裏會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意思。
「已經燒焦的屍體,就像被煅過的木炭,很難被再次焚燒,除非再用一場猛火,而明火惹目,他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將那些屍體埋進土裏,等屍體在泥土裏腐爛,最後也變成一堆堆泥土。如此一來,別人縱然找到當初埋屍體的地點,可誰又能在那些泥土中查得出任何秘密?」小丁說得很快,他知道不說明白,唐青青她們三個絕不會走,而時間,一點點的在流逝。
儘管小丁解釋得很仔細,但三人依舊聽得似懂非懂。
葉容秋搶先問道:「就算他們打算將那些屍體埋進土裏,你又如何能斷定他們一定會選擇埋到此處?」
葉容秋一般很少發問,通常她問出來的問題,都是別人想問的問題。
小丁淡然一笑,緩緩道:「十三具屍體,並非是十三具屍體的骨灰,就算是從棺材裏取出來堆放在一起,也是很難進行搬運的。」
「所以他們並不會將屍體運回城裏,只能在這荒郊野外挖個深坑將那些屍體埋起來?」唐青青仿佛已經明白。
葉容秋補充道:「而義莊那條大道附近畢竟常有行人往來,突然多了幾個深坑總難免會被別人懷疑。」
唐青青笑着接道:「所以我們只要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就會看到那十三個人和那些燒焦的屍體。」
小丁笑道:「沒錯,你們兩個真聰明,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入夜,月色朦朧。
杭州城西的郊外,山風呼嘯。
小丁、唐青青、葉容秋他們三人就藏於這淒冷的月色中,若不是三人時不時地輕聲細語,誰會想得到在這荒蕪的地方,竟然會藏着人。
「你說我們會不會白等一夜,那些人根本就不會來。」唐青青的語氣中,已有些氣餒。
「稍安勿躁,既來之則安之,那些人也害怕被人盯梢,自然要四下查看清楚才會行動。」小丁的語氣雖然毫無波瀾,但他內心也開始有些動搖,難道自己計算失誤了嗎?白衣面具人根本不在乎那些屍體會不會泄露信息?
小丁看了看葉容秋,朦朧的夜色中,葉容秋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表情,她竟然顯得比小丁更加的冷靜,也許是相對於她的經歷而言,這種情況早也習以為常吧。
「噓」小丁突然作了個噤聲的動作,悄聲道:「他們來了,等一下你千萬莫要弄出一丁點動靜來。」
小丁這話是對唐青青說的,他太了解這丫頭的脾氣了,他若不交代清楚,深怕唐青青忍不住跳出去,亂了計劃。至於葉容秋,他一點都不擔心,葉容秋有着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冷靜。
小丁剛說完,唐青青和葉容秋已隱隱聽見馬蹄與車輪滾動的聲音。
三人藏身於斷路附近一座並不算高的小山坡上,隱匿在在半山腰處,那裏草木森森,怪石嶙峋,若不發出聲響,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他們居高臨下透過樹石的間隙,卻能輕易地看得到山腰下方的動靜。
這條小路橫斷後,車馬不通,人跡罕至,路旁的草木皆已成林,唯有小丁他們藏身的這座小山坡下,有一小塊空地,空地里雖也有樹木山石,但要在其間挖幾個坑卻還是很容易的。
只有一輛馬車,馬車上高高地掛着一串燈籠,從小丁他們藏身之處可以清楚的看到,坐在車廂外駕車的有兩個人,兩個白衣人。
果然,那輛馬車就停在斷路處,從車廂里又跳下兩個白衣人,這輛馬車裏竟然只有四個白衣人。
唐青青看了小丁一眼,似乎在問,剩下的白衣人呢,不是應該有十三個白衣人嗎。
那四個白衣人下車後並沒有一刻停留,駕車的白衣人將馬車掉了個頭,然後同另外兩名白衣人從車廂內不停的往外搬東西,一名白衣人則四下查看地形。
他們搬出來的東西當然就是那十三具燒焦的屍體,屍體被白布纏繞着,唐青青細數了一下,果然整整十三具。
查看地形的白衣人已回來,四人交談了一番。
不出小丁所料,四人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奮力挖掘。
若不是小丁之前交代過,唐青青早就跳出去了,可惜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四個白衣人把坑挖好,眼睜睜看着他們將那些屍體埋好,起身駕車離去。
唐青青猛地呼出一口氣,正要說話,她已憋得太久,壓在心裏的問題,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小丁一把捂住她的嘴,用細弱蚊蟲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別亂動,他們還沒走。」
唐青青的心,怦怦的跳,她突然一口咬住小丁捂在她嘴巴上的手,在小丁的食指上留下兩個不深不淺的牙印。
她咬得當然不重,小丁卻猛地把手縮開,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他已聽到葉容秋冷哼的聲音。
三人再無任何動作,靜若山石,仿佛已與腳下的山石融為一體。
半山,半夜。
冷風偶爾穿過山野,草木嗦嗦作響,響聲時而尖銳,時而低沉。
莫不是那些屍體在地底下嗚咽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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