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仍然喧鬧。
諸伏景光因為琴酒的舉動,一起看向門口。
隨着門被推開的動作,外面清爽的夜風灌入室內,他看到一個棕灰色頭髮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
她穿着長款黑裙,背後是漆黑的夜幕,一輪殘月在上空高高懸掛,她仿佛是踏着月色而來。
在女人抬頭的一瞬間,諸伏景光感到她看向了自己這邊,就是不知道她看的是自己、琴酒,還是附近的某位客人。
門在她身後重新合上,她徑直穿過人群,朝他們走來。
她來到吧枱,先走到了靠右的琴酒身邊。她沒有打招呼,直接伸出右手,拿走了他眼前那杯沒動一口的茴香利口酒。
諸伏景光聽到琴酒又哼了一聲,緊接着自己身邊咔噠一聲——是吧枱座位有人落座的聲音——女人坐到了他的左手邊。
「……」
被左右包圍的諸伏景光,身體悄無聲息地繃緊了。
琴酒毫無反應,諸伏景光緩緩扭過頭,看向這個直接坐下來的陌生人。
她有着姣好的面容,皮膚相當白皙,看五官應該是東歐那裏的人種。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是一種乾淨的碧綠色,讓諸伏景光想起過去他見過的某種蛇的皮膚顏色。
她沒有戴很多首飾,只有一根緊緊扣住喉嚨的頸圈型項鍊。
在他看她時,她也在看他。也不知是哪裏取悅了她,她對着他的眼睛,揚起一抹友善的微笑。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她臉上語氣輕快,日語很流利,還有明顯的大阪口音。
諸伏景光正要回應,忽然感到自己的鞋被人踩了一下。
他低頭向下掃去,看到一雙黑色高跟鞋正輕輕踩在、或者說搭在了他的皮鞋鞋頭上。
——裙擺下露出半截小腿,在白皙的腳踝上,扣着一個電子腳銬。
諸伏景光一愣。就在這個時候,坐在他另一邊的琴酒霍地起身。
「管好你的眼睛,少看不該看的東西。」
他聲音陰冷,口氣極其不善,「這裏也不是供你們悠哉打招呼的地方,有話到裏面去說。」
……
琴酒說的裏面,不是奇奇怪怪的房間,而是酒吧內部的一個枱球室。
它看似在酒吧最裏面,其實地理位置相當不錯,另一扇門正對后街,那裏的地形難以設置埋伏,除此之外,還有一道能直接逃走的暗門。
室內沒有人,桌上枱球道具一應俱全。
諸伏景光對組織這些比較友善的團建活動早已得心應手,他看了看身邊不為所動的琴酒,以及臉上寫滿躍躍欲試的陌生女人。
「要來一局嗎?」他看着她,「阿尼……賽特?」
他試探性地喊出代號。
「好啊。」
阿尼賽特應了。
一邊的琴酒點了根煙咬在嘴裏,聽到他們的互動,冷冷地開口:「不要做多餘的事,你可以直接聽蘇格蘭的匯報。」
諸伏景光注意到琴酒對她用的不是命令口吻。
「我不要,那樣太無聊了。」
阿尼賽特對琴酒沒有一點畏懼,轉身去挑球杆。
她隨手撈起一根,右手靈活地比劃幾下,姿勢跟揮刀砍人差不多,接着以專業的動作查看起來。
這裏採用的是俄式枱球,有1顆綵球與十五顆編號從1至15的白球,諸伏景光問道:「你想採取什麼規則?」
「混合派,我比較熟悉這個。」
阿尼賽特停下手裏的動作,定定地看向他:「不過,我好久沒有玩了,得先觀察一下……就由你先來,可以嗎?」
諸伏景光點點頭,快步走在桌邊。
他將那些號碼球排列於三角框內,將母球放到發球線。在做這些動作時,他感到兩股視線同時落在他的身上。
準備工作很快完成,他抬起頭,正對上阿尼賽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
「——開球吧。」
……
「川尻議員,去年被查出受賄而入獄,刑期為五年。」
細長的球杆打中母球,母球飛速滾出,擊打在排列整齊的數字球上,那些白球頓時向四周散去。
諸伏景光收起動作,在桌上看了看,簡單判斷着局勢,決定先對優勢最大的那顆下手,這樣比較穩妥。
「他是前任內閣官房副長官川尻忠行的女婿,原本家境貧寒,在大學期間結識川尻忠行的長女,發展戀愛關係,之後入贅川尻家,接手岳父的人脈與事業。」
警告正在坐牢的川尻議員,是諸伏景光在三周前,從組織「那位先生」那裏接到的任務。
殺死、警告或接觸官員,在組織內算高級任務,很少讓加入時間尚短的成員單獨接手。
比如這次,諸伏景光就有臨時搭檔,之前是琴酒,現在是阿尼賽特,二者地位都比他高。
作為臥底,他對這個任務很上心,傻子都猜得出一個犯罪組織橫行多年離不開「保護傘」的庇護,但是他不能輕舉妄動。
——臥底在意這種任務,組織也知道臥底在意這種任務,時常拿這個來釣魚。
「十年前,他原配太太去世,在七年前,他娶了現任妻子。」
「他總共有兩個孩子,長子是和原配太太生的,現在十八歲,次子是現任妻子生的,只有五歲。」
諸伏景光再次推動球杆,一顆子球被擊中,落入狹小的袋口,他得到1分。
可他沒有高興,再次收起動作,仔細觀察尋找下一個得分點。
最大的球桌、最小的袋口與最大的球,俄式枱球因此被很多人認為是入球難度最高的一種。
這種任務難度極高。
什麼時候是組織的試探,什麼時候是普通的任務,什麼時候要冷眼旁觀直接動手,什麼時候冒着暴露的風險也得攔截……
這都需要他自己去一一判斷。
「他家在杯戶町3丁目4番地10號,在他被抓後,目前只住着他現任妻子和兩個孩子,家中沒有保鏢,只有一個為川尻家服務三十年的管家和幾名傭人。」
「如果要警告他,可以從那兩個孩子下手。」
諸伏景光平靜地說道。
臥底,是會對無辜人下手的。
——從踏上這條路開始,他們就註定染上不亞於真正罪犯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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