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城門口,羋贏巫師嘴裏念念有詞地對着太陽跪拜。
他五十來歲的樣子,留着山羊鬍,打扮得倒是乾乾淨淨,瘦瘦的,相貌也算過得去,就是眼睛很陰冷。整個人的氣場,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
蘇婉晴在馬車裏雙手合十、緊閉雙眼,感謝蒼天神明。
她謝的不是上天沒讓天狗食日,而是感謝上天再次挺了過來。剛才因為太過驚懼又犯病了,吃了三粒藥丸,才感覺舒服了些。每次犯病吃的藥丸越來越多,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快油盡燈枯了。
在這如花的年紀,就這麼死去嗎?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她一定要治好身體,嫁給辰哥哥,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偕老。
羋贏巫師在車窗外道:「蘇小姐,我已經將天狗趕走了,放心吧!」
蘇婉晴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道:「天狗是不是你趕走的我不知道,但你能不能治好我的病,我會很清楚。」
福喜猛地掀開車窗簾,冷着圓圓的小臉兒,道:「連我一個丫鬟都知道,天狗食日從來沒有真把太陽吃了的。你也別想跟我們抖你的小聰明,我們老爺可是丞相,什麼人沒見過?
治好了我們家小姐,保你榮華富貴、高官厚祿。若是治不好呵呵,就憑你背着的那些人命,也能把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羋贏眼眸微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道:「既然不相信我,還讓我治病?早知道,我在深山裏不出來,還過得自由自在。」
福喜冷哼道:「深山裏有榮華富貴嗎?有高官厚祿嗎?有金銀財寶嗎?這些東西只要你治好我們家小姐,通通唾手可得!混個國師噹噹,也不是什麼難事。」
羋贏的眼睛亮了又亮,笑道:「放心,只要能找到我要的藥引子,我一定能治好蘇小姐的病!」
福喜將車窗簾放下,對趕車的福壽道:「進城吧。」
太陽出來了,城門重新打開,恢復了正常,蘇婉晴的馬車緩緩進城。而另一邊,雲沐辰和季唐棠也騎馬出了城。
沒一會兒,林大俠、林小六的隊伍也出了城。
京城,
太陽突然消失時,全城震動。無論官員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無不驚恐奔走,尖叫聲、哭喊聲、鑼鼓聲沸反盈天。
病中的皇帝臉色青白,穿着雲沐辰進貢的拖鞋,被兩個太監扶着,推開了窗戶,看向外面的太陽。
太監、宮女們不敢尖叫,都目露驚恐,戰戰兢兢。
直到太陽漸漸恢復正常,才都長長鬆一口氣。
皇帝的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怒道:「欽天監那群官員都是白拿俸祿的嗎?都給朕關入大牢!」
天狗食日向來預示帝王失德、世道黑暗,他沒中毒而死,就出現了這等不祥天象,有些人又要大作文章了。
一個老太監進來,跪下,將一封密信呈給皇帝,「陛下,這是蜀王世子剛讓人送進宮來的。」
一聽是雲沐辰送來的,面上立刻帶了幾分笑,寵溺道:「這小子,簡直是朕的福星。告訴他朕在宮外的聯繫密道,是讓他有困難向朕求助的,沒想到這孩子第一次用,就幫了朕的大忙。」
將信遞給老太監,「程大伴,你親自去安排,將禪遠假和尚作惡多端引來天狗食日的事傳出去,一定趕在他們傳朕失德之前。」
「諾!」程公公快讀瀏覽了一遍密信的內容,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叩頭道:「老奴告退!」
他是皇上的伴當,從小伺候到老,最是忠心。現在老了,站都站不了多長時間了,皇上就讓他負責自己的消息系統,做自己的耳目。
皇帝又宣來禁衛軍統領,「散下人去,誰妖言惑眾將天狗食日跟朕失德聯繫起來,就抓了,審問出幕後指使之人!」
有小太監進來稟報道:「陛下,太子殿下、蘇丞相和各位閣老求見。」
皇帝冷笑一聲,道:「來了,看看誰讓朕下罪己詔,然後還會要求朕修身養德,以謝天罰。」
幾人進來,申請凝重,如大難臨頭,沉着臉請安:「兒臣(老臣)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
皇帝也不讓他們平身,沉着臉問道:「給朕下毒的兇手,你們查出來了?」
眾人忙請罪,「兒臣(老臣)無能,還未查出頭緒。」
皇帝轉身走到榻前坐下,眸色沉沉地睥睨着他們,「知道無能就好,有事說吧。」
太子四十多了,身材有些發福,鬢邊都有了幾絲銀髮,垂着眸子恭敬地道:「父皇,剛才天狗食日,朝廷得做出相應的應對措施。」
皇帝看着拖鞋上繡的金色雲紋,淡淡地道:「天狗食日都過去了,還要如何應對?現在太陽不好好的掛在那裏嗎?」
太子不敢說話了,低下了頭。
蘇溪和給幾個閣老遞眼色,可誰也不傻,都聽出了皇帝語氣中的冷意,不敢輕易出頭了。
皇上嘲諷道:「蘇丞相,你眼睛怎麼了?抽筋兒了?」
蘇溪和心頭一驚,忙道:「回陛下,老臣剛才看天狗食日傷了眼睛,有些不舒服。」
皇上意味不明地道:「要不要叫太醫給你看看?」
蘇溪和後背起了一層冷汗,皇上歲數越大越喜怒無常、捉摸不透了,但別人都不開口,又不能讓太子開口,他只能硬着頭皮上。
輕咳一聲,道:「多謝陛下體恤,老臣無妨。陛下,以往出現天狗食日,帝王要下罪己詔,還要祭天祭宗廟,以謝天罰,謝祖宗保佑,您看,要不要效仿前人?」
「是啊,是啊,穩定民心嘛。」
「總得做點兒什麼,安撫百姓。」
皇帝冷眸一掃,發現五個閣老有三個支持他下罪己詔的,另外兩個,一個牆頭草說話模稜兩可打哈哈,另一個不言不語裝啞巴。
這是朝臣都覺得他老了,迫不及待地向未來的新君投誠了?
他淡淡地道:「明日早朝上再議吧。」
幾人道:「諾。」
皇帝道:「朕這次差點兒去見祖宗,雖然撐了過來,但感覺身體明顯不如從前了,也體會到了生死無常。想臨終前享受一下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將封地上的兒孫們都召回來侍疾盡孝。」
太子一驚,猛地睜大眼睛,父皇這是敲打他,還是知道了什麼想動他的儲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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