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流霞映山天 第五十六章 祁伯

    下午。未時兩刻。大理寺。

    劉湶坐在他的辦公房裏,等着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他望着屋外,望眼欲穿。

    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細瘦的崔勂,正往他的辦公房走來。

    劉湶直接起身,搶先衝出屋子,在屋外接住了他。

    崔勂對他的這個舉動有些摸不着頭腦。怎的,就這幾步路,劉主事還要出了屋子來迎?

    劉湶二話不說,直接將他引到屋旁拐角一個僻靜的沒有人的角落。

    崔勂更加不解了,這是要做甚?!

    「勂哥。」劉湶喊他一聲。

    「怎的?下午讓我過來做甚?弄得這般古怪?」

    「實不相瞞,勂哥,我有事相求。」

    「什麼……事?」崔勂的額頭起了褶皺。

    劉湶瞥一眼周圍,沒有人。他從胸前的懷揣里取出一本冊簿。這是昨日張柒給他的冊簿。

    他將冊簿遞給崔勂。

    崔勂不明就裏半推半就地接過。「這是什麼?」崔勂看着手裏的冊簿。

    冊簿缺了一角,有明顯的被火燎過的痕跡。

    翻開冊簿,幾乎都是空的,除了第一頁里有十幾個字。但是冊子被火燎了一角,似乎少了幾個字。崔勂看這紙上的十幾字,是:

    「薛銘御自述:受人指使,指使之人是」

    「你這是?」崔勂看着劉湶。

    「實不相瞞,」劉湶開始說來:「這本冊子是一個錄事給我的。冊子的第一頁有十六字的聽案的記錄。這錄事只是將冊子暫放我處,不日便要取走。我未留神,竟將冊子觸了火。冊子被火燎了一角。冊子裏那原本的十六字也被燎走了兩字。我之前大致看了,這兩字是個人名。只是我這會完全想不起這個名字了。勂哥,你知道,大理寺的冊簿不得有毀缺。我該如何把這冊簿還他啊?!他拿了這缺損的冊簿,指定要把過錯推給我,我可怎麼辦啊?!」

    「所以……你想怎的?」崔勂問他。

    「沒有辦法了,只能再給他一本新的了……仿他的字跡,將第一頁的十六個字寫上……」

    「可你不說還有兩字你不記得了麼?」

    「這便是我找勂哥的目的。」劉湶壓低了聲音:「我想進一趟獄裏,找薛銘御當面求證這個人名。」

    「所以???」崔勂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想請勂哥幫我一把,帶我進入獄裏。」

    「這怎麼可能?!」崔勂一聽就拒絕了:「我可不帶你進去。」

    「勂哥,幫我一次。」劉湶求道:「若這事辦不成,我寒窗苦讀換來的就全沒了啊!」

    「可你要我如何幫你?!你這不是正經的公幹,我豈能私自帶你進去?若是惹了事,我也要跟着倒霉!!」

    「勂哥,你看在咱們認識了這麼久的份上,幫我一次!」

    「我實在幫不了你,你找別人吧!」崔勂說完將冊簿扔在地上,便要走開。

    劉湶一把拽回他:「勂哥留步!」再將手伸入自己胸前的懷揣。崔勂看他胸前的懷揣,鼓凸得明顯。

    劉湶一陣掏摸,從懷揣里取出了二十兩白淨的銀子。

    崔勂看着他,不說話。

    劉湶將銀子遞到崔勂手旁:「勂哥,一些心意,孝敬您的!」

    崔勂一動不動:「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孝敬勂哥的,沒別的意思。」

    崔勂低頭看看就在手邊的白淨的銀子,二十兩,不是一筆小數。劉湶這小子看不出來啊,一出手就是這麼大的數。

    「我跟勂哥認識這麼久了,就想感謝勂哥平日裏的關照,所以準備了這點心意。沒有別的任何意思。」劉湶笑着說道。

    「真沒別的意思?」崔勂的額頭又起了褶皺。

    「沒有。」

    「那行,既然是湶弟給的,也不能枉費你的心意。」崔勂利索地接了銀子,迅速裝入自己胸前的懷揣。他胸前的懷揣,鼓凸得明顯。

    劉湶看着他,仍是眼中有求的模樣。

    崔勂清一清喉嚨:「呃,你剛說有件事要辦是吧?這個,給冊簿補缺,也是公幹、正事。那我就公事公辦,帶你進一趟獄裏。」

    「謝勂哥!」

    「那什麼時候去?」

    「就現在!」

    ……

    劉湶崔勂二人出了大理寺西門,來到大理寺獄一側的窄巷。通透筆直的窄巷,劉湶一眼看到了站在巷裏的、已經穿上了自己文書主事公服的薛元詔。

    劉湶走到薛元詔跟前,說一句:「劉三兒。」

    跟着的崔勂問道:「這是?」


    「這是昨日剛來的文書主事。」劉湶回道:「我讓他在此處等我。」

    「等你做甚?」

    「跟我一起進去。」

    「這是……什麼意思?」崔勂不解。

    「我想了想,若我獨自面對薛銘御,他說我寫,可是沒個見證人哩。萬一,我說萬一,到時候那個錄事非說冊簿里的名字有異,那至少,我不還有個見證人麼?至少劉三可以作證,這名字不是我隨意寫的,而是薛銘御自己說的。」

    「哦……」崔勂聽了心想:難怪要找個剛來的還不懂事的人。不然只有傻子才來蹚你這渾水。反正我只把你帶給薛銘御,你怎麼問他怎麼答我概不管。到時候躲遠一些。

    「走吧。」劉湶對崔勂薛元詔說道。

    ……

    因為獄史崔勂帶路,劉湶薛元詔順暢無阻進了大理寺獄,穿外內院、進內獄、走廊道,來到廊道里值守的三個獄卒跟前。

    三個獄卒是裴二、馮三、沈四。

    崔勂對三位獄卒說道:「薛銘御是哪間牢房?這兩位同僚要找他公幹,給帶路開個門。」

    「是。」獄卒們也不多問。其中的馮三說道:「隨我來。」

    這實在是比想像中的順利太多了。就要見到父親了,薛元詔的內心開始狂跳。

    ……

    「哐當。」馮三將薛銘御牢房的柵門打開了。

    崔勂拍一拍馮三:「我們去邊上。」

    薛元詔在前,劉湶在後,二人走入牢房。

    房裏的薛銘御側躺在「床」上,聽到了開門的聲響,正翻過身子來看究竟。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這瞬間交匯了。

    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薛銘御忘了起身,薛元詔忘了繼續往前。劉湶轉過身,看向牢房外。

    「父……親。」薛元詔低沉地喊出一句。

    薛銘御從「床」上起身,也低沉地回一句:「你……怎麼來了?」

    站在薛元詔眼前的他,披頭散髮,身上是干皺的囚服。垂髮將他的臉遮了一半,也遮不住凹陷和憔悴。他的兩眼,透出即便在暗光下也能看見的血紅。全然已經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是薛元詔十幾二十年來第一次見到父親這般模樣,他雙目的淚水已在眼眶裏打轉。

    「兒放心不下……」薛元詔說道。

    薛銘御一聽,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轉了神情,皺眉怒目,低沉地吼道:「你來這裏幹什麼?!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兒……」

    「快走!」薛銘御不等薛元詔說完。

    「父親!」

    「快走!不要讓人看見!你就不該來這裏!」

    「父親!」薛元詔卻不走:「兒今日過來,是想知道,父親因何入獄?!」

    「這是該你知道的嗎?!」薛銘御已經轉為小聲的嘶吼:「這與你有甚干係?!你就好好做你的薛輯事,求你的前程!最好……最好忘了你的這個父親!」

    「為何?!父親?!」

    「你知道這些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把你自己攀扯進來有什麼好處?!你……有個罪人的爹,對你有什麼好處?!」

    「不!請父親告訴我為何入獄!我要想辦法解救父親!」薛元詔仍在堅持。

    「你錯了!!」薛銘御也堅持他的:「父親豈是你能救的?這一切豈是你能改變的?!吾兒,聽父親的,快走,不要再讓人看見你來過這裏!」

    「父親不告訴我,我是不會走的!」

    薛銘御看向背對自己父子的劉湶:「這是你的朋友吧?他能帶你進這獄裏,那一定是你的摯友了!吾兒的朋友,你應該能明白我是對的。請帶吾兒離開!不要再讓其餘人看見你們來過這裏!」

    劉湶轉過身,看着眼前的薛銘御。這位當年的郯州之主,如今就近距離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懇求。

    劉湶明白薛銘御是對的。他看向薛元詔:「詔哥,我們該走了!」

    「我不會走。」薛元詔已經不管不顧,橫下了心。父親不說,自己不走。

    「詔兒!」薛銘御的語氣明顯變了,帶着顫抖:「你要父親……求你麼?」

    薛元詔眼中的熱淚一落而下。他說不出話。

    「詔哥,該走了。崔勂他們要過來了。」劉湶握住薛元詔的手臂。

    薛元詔用力甩頭,甩了臉上的淚。他對薛銘御說道:「父親,兒一定不會放棄的!」

    薛銘御閉上眼,搖頭不止。

    薛元詔終於轉身,走出屋外。

    薛銘御聽着二人出屋的腳步聲,轉過身。

    ……

    薛元詔出了大理寺獄,與劉湶道別,往勛門坊的方向回。

    他走在皇城的青石磚道上,周圍空無一人。皇城清靜幽深,如同他此刻的內心。他覺得自己的心空了,自己的身軀也空了。他感覺自己已經迷失在這幽深的皇城裏,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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