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岸邊的劉囂,目送荀沫的烏篷船漸行漸遠。
小船下方,一頭巨大到讓人心悸的陰影,也隨之而去。
與此同時,讓他心心念念的剛子從水下露出頭來,它不是自己游回來的,而是被根須送上來的。
落地的同時,那條看起來並不粗壯的根須,還意猶未盡地摸了摸剛子的腦袋。
接着,另一條根須露出頭來,將一大堆乳白色的蓮藕放在剛子身邊。
做完這一切,兩條根須便緩緩縮回海水中。
留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劉囂,默默地嘆了口氣。
在那條烏篷船上,他和荀沫聊了不少,從人生到理想,從對崑崙之地的看法到這個龐大族群的現狀,然後又說回緣至蓮和潺浦城,甚至老人家還分享了自己對於死靈一系的經驗和心得,呵呵,什麼都聊了,唯獨沒聊女人。
或許,這位老人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對於災禍來說,最無法接受的,可能就是心愛之人被自己所害,亦或是,自己那段不可告人的過去,有着太多殘忍和血腥。
畢竟,每一個災禍禁忌的成長之路,都是伴隨着無盡殺戮和為人所唾棄的病態作為。
在劉囂很難想像一個屍禍能回歸恬淡生活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荀沫戰勝自己的勇氣。
當然,讓劉囂多少有些唏噓的可不只這些。
也許是自己這一路成長的過程,多少有些太順了,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總在不知不覺就得到了,仿佛只要跟着感覺走,該來的自然會來。
就好比御劍靈驅,去了凶荒御劍墨離,就學會了。
又好比風源核,去玄武城打了幾架,獎品里就有。
還有死靈核和禁忌虛,自己都會送上門的。
這一次卻不同,這藏命花明明就在眼前,卻不可得,都不說可以讓自己多一條命,只提那可以提升量級的鏈子,感覺都與自己沒什麼關係。
果然,這個世界不是為自己而轉的,不能以為自己有個含珠靈體,吞了亂七八糟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就是那個天命之子。
沒準,這藏命花看中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剛子都說不定。
趁周圍沒人,劉囂趕緊把一地蓮藕先收起來,這可是剛子犧牲色相得到的報酬,可不能讓它錯付了。
環心海內的情況,他已經看不見了,其中的灰雀被郡府軍一一射殺。
說起來,這異象還真是因為自己而出現的。
這濃霧本身就是藏命花釋放出來的,假如劉囂願意,只要進入那片霧氣覆蓋的海域,花枝便會浮出水面,這株有靈植物,會在他的靈體內種下一顆種子,雙方相當於簽下一份沒有期限的契約。
契約的,倒不是成為藏命的僕人,而是成為它的朋友,荀沫曾經提到的不得離開潺沄海域,只是因為一旦離開,靈體內的種子就會枯萎,不再有任何效用。
這些,都是荀沫在交談中聊到的。
除此之外,也提到一些殘酷的現實。
那就是藏命花本身,是靠吸取靈能成長的,那顆傳說中為禍一方的奧陶之水,並不是被它壓制住了,而是作為養料被吸乾了,徹徹底底的。
光靠一顆水源核是無法讓它成為完全體的,作為來自神棄之地的有靈植物,藏命花需要源源不斷的靈能促成自身成長,同時,也是維繫自己的生命,於是,就只能依靠這海中的生靈了。
不計其數的魚獸,就成了養分的來源。
海底的大片蓮藕,則是吸引這些魚獸的誘餌。
即便如此,目前的藏命,依舊始終得不到足夠的靈能滋養,成長得也格外緩慢,只相當於人類的孩童階段,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株有靈植物會融合那些有緣人的部分記憶,導致藏命的很多性格特點,與鄰家的小孩差不多,善良,害怕孤獨,喜歡一些奇怪的小動物,對人類非常友善,樂意交朋友,希望周圍的人們幸福快樂。
這也是為什麼,在潺沄海上生存的人類可以安居樂業,但海底卻又是另一幅光景的原因。
死靈師荀沫會留在這裏,一開始,也是為了可以作為備用的第二條命,但在被迫留在這座海上城市的過程中,心性有了0度的轉變,據他自己說,是藏命改變了他,讓他悟出了生與死的真諦,但具體是什麼,荀沫沒說。
劉囂多少能猜到一些,藏命花與荀沫有着太多的共同點,兩者的成長都建立在其他生靈的死亡上,藏命能夠給予他人二次生命,荀沫能讓死者如生,而他們的一生,都註定孤獨,又互相需要,藏命需要可以交流的朋友,荀沫也渴望一個單純又不會被自己傷害的夥伴,這一點,在他對待劉囂時的熱情就能感受得到。
劉囂不是荀沫,沒有經歷過他的前半生,但可以猜到,當一個殺虐極重的災禍有了改變自己的決心時,最重要的,是如何將心中的戾氣,殺伐的陰狠隱藏起來,去面對一個平淡到枯燥的生活,藏命,給了他啟示。
降低欲望,給自己一個明確又遙遠的目標。
如果說藏命的目標是等待有緣人的到來,同時也為越來越多的人類生活在自己周圍而高興。
那麼荀沫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就是幫助這位朋友達成夙願,順便,等待着自己得到第二生命的可能。
在這樣的前提下,任何殺戮,都是有意義的,又是有節制的。
能成為半個有緣人的,一共有五位,除了荀沫之外,還有一位鬱郁不得志的樂師,一條滄鯊,一位霧源靈修,和一位因為三個孩子都死於戰亂而多次跳海輕聲的女人。
這個配置,也是沒誰了,同時也側面說明了,所謂的半個有緣人,基本就是看藏命自己的喜好。
其中那條滄鯊被一位路過的聖者殺了,雖然被最終成了屍禍,但還是讓藏命傷心了很久,也就是一直跟隨荀沫的那團巨大陰影。
霧源靈修,劉囂也見過,正是剛進入潺沄海時,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斗笠男,那傢伙曾經是歧路城太淵宗的一位長老,也不知道藏命看重他什麼了,執意將他留下,這位靈修自視甚高,與普通人的生活格格不入,總是遠離人群,找個偏僻的海域待着,別看他手上握着一根魚竿,但魚線上根本沒有鈎,一聽說承天軍到了天墉城,就跑去海域邊緣守着了,估計郡府軍要經過他釋放出的那片迷霧,絕對不容易。
環心海那邊霧氣一旦散去,郡府軍想必就會追查彭綱的下落了,不想過多惹事的劉囂,騎着剛子帶着二哈往龐府小步慢跑。
那個窺探的視線,自從上了荀沫的烏篷船之後,就再沒有出現過,也不知道這位靈官用了什麼手段,對方的結局又是如何。
街道上,偶爾能遇見幾輛塞滿物資的車馬,想必是擔心天墉的戰亂會波及過來,提前準備離開潺浦城的家庭,但是數量並不多,誰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熟悉的家園。
劉囂注意到,一些門戶宅院的門前,都掛上了一條藍色的絲帶,也不知道有什麼用意。
經過一家無比奢華的樓閣前,劉囂特意讓剛子慢下腳步。
樓閣名為仰尊樓,大門緊閉,也不知道是幹嘛的。
待遠離後,他才想起來,荀沫曾經說過,昆吾幾乎每次緣至蓮開都會帶着一批家眷和廟宗大臣前來,名義上是與民同樂,實則就是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得到藏命的認可,這座樓閣,應該是尊主昆吾設宴的地方。
取出一根白花花的蓮藕,拿在手中仔細觀瞧。
觸感冰涼,雖然是從海底淤泥中拔出來的,但上面沒有沾染一點泥漬,而且還不沾水。
掰開,一個沒注意,蓮藕的孔道內居然流出一些透明液體,還好動作快,接在了手裏。
朝孔道內看了看,居然盛滿了這種液體。
沾了點在手指上,放嘴裏試了試。
沒味道,也不粘口。
應該也沒有毒,過敏在史隆沒有過敏這個詞。
嗯!一絲涼意傳來,含珠醒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3s 3.885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