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與白的交響曲 （二）

    「睡着了嗎？該醒醒了！」

    輕柔的聲音從耳旁響起，能感受到包裹全身的被褥正被什麼人拉扯。大腦像是被木棍直插腦門，在瘋狂地攪拌後，男孩抬起那暈沉的腦袋直勾勾地看着她。女孩被這目光盯得不知所措，稍作片刻後她從身旁拿出一件服飾在男孩的眼前晃了晃，向他說明了來意。

    「衣服嗎...」男孩重新躺了下去，回憶起愛理在離開時向他說的話。

    眼見男孩並沒有因自己的打擾而責怪後，女孩輕觸着男孩讓他起身，靜待着為他換上衣服。男孩沒多想地掀開被褥坐了起來，一股涼風呼嘯而來，吹得男孩差點鑽回被子。女孩迅速地為他穿好上衣，解開他手中的繃帶，確認傷口無礙後，又拿來了下體的衣物。

    「剩下的衣服...還是由我自己來穿吧！」

    在看到女孩手中的平角內衣後，男孩感到臉頰正不斷的升溫，扭捏地護住下體，這時他才發覺自己正全裸的坐在女孩的面前。

    「嘿～你該不會害羞了吧！」看到男孩紅潤的臉頰後，女孩露出一絲壞笑，「這有什麼關係嘛，在你暈迷的時候我們可是將你的全身都擦拭了一遍哦。」

    「也就是說，你已經被我們一覽無遺了喲！」女孩故意放緩語速，挑逗地靠近男孩，只見他的臉頰如熟透般的蘋果紅艷。

    敞亮的過道里，女孩開心的走在前方，身後跟着的男孩扭捏着身體、低垂着腦袋，臉頰還帶有一絲紅潤。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郁的香氣，本就空蕩的胃在香氣的誘使下變得愈加狂暴，不斷蠶食胃壁，隱痛感使得男孩不得不用雙手按壓腹部。

    「歡迎來到阿洛梅勒德的美食天堂——十二大廚的廚師間。」女孩推開門，洋氣地向男孩誇耀道。

    借過女孩的身影向里望去，女孩們正忙碌地四處奔走，有端着盤子小心翼翼行走的，也有背對着我們在廚台上忙碌的，濃郁的香氣瀰漫着整個房間，每個人的臉上都佈滿了笑容。

    「還傻站着幹嘛？就等着你開飯嘞！」女孩輕巧地拍打在男孩的後背，將他帶入了房間。

    「真可愛啊，好想抱抱你。」

    「你還記得我吧，我叫莉婭。」

    看着男孩穿着華麗的來到廚房間，空閒下來的女孩們迅速來到身前將他一把拉過，然後夾在中間向着座椅的位置走去。愛理望着她們嘆出一口氣，攪拌着湯勺，舀出一勺放到碟子裏品嘗後，端起瓦罐向着她們走去。

    進到廚房間後才發覺，它比想像中的要大許多，只是內飾相對簡樸，廚台上擺放着各類廚具，一旁的竹籃里放着各色各樣的蔬菜水果，角落裏平整的堆滿柴火。

    兩張桌子拼湊而成的桌面上，擺滿了各色佳肴，每個座椅前都整齊的擺放餐具。見到愛理端着瓦罐緩緩走來，其中的一人立馬跑到廚台前，從廚櫃裏拿來一塊木板狀的物體，放置在桌子中央，愛理再將瓦罐平穩地放在木板上。

    「好了，你們不要再吵鬧了。」望着幾人爭奪着男孩周邊的座位，莉婭嘆息道。

    等到愛理回到座位上坐好後，眾人雙手合十、面帶笑容的閉上雙眼，像是虔誠的信徒在做餐前禱告。眼前的美食所散發出的香氣如玉女的秀手，不斷輕觸男孩的鼻腔，挑釁他的欲望，飢腸轆轆的胃不斷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若不是男孩緊緊地將它按壓，它都恨不得自行獨立將桌子上的美食、連同她們一併吞噬。

    「好啦、各位！今晚艾爾西媽媽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所以由我來主持今晚的晚宴。」莉婭端起杯子站起身來，「今天，我們...」

    「還沒有開飯嗎...」

    洋溢的氣氛下，獨有男孩艱難的忍受飢餓所帶來的痛苦，莉婭正發表洋溢的講話，其他的女孩也歡笑地舉起杯子。視線緩緩地望向她們，發覺她們的注意力都放在莉婭的身上後，男孩萌生了一種邪惡的想法。

    「拿一個她們應該不會發現吧？」

    男孩掃視了周圍，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不遠處的碗裏，那裏正靜躺着數個表皮金脆、散發麥香的麵包，其他的碗裏都是不易拿取的菜餚。

    在一番掙扎後，男孩最終向它伸出了手。一隻手緊緊地按壓腹部，另一隻手如同蜿蜒爬行的毒蛇，正貼合着桌面向着目標緩緩靠近。就在快要得手的那一刻，一雙纖細的筷子將碗中的麵包夾起，遞到了男孩的面前。

    「喏，一定很餓了吧！」女孩溫柔地笑道，從一旁接過水罐為男孩倒上了一杯。

    眾人的目光聚集到男孩的身上，他正以一種極其古怪滑稽的樣子站在桌子旁，瘦小纖細的手臂正努力地抓取什麼，但被桌子抵擋住胸口，使得他的手臂只能在空中不斷地揮舞。

    「來、坐好，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說，我幫你夾。」說罷，另一旁的女孩將男孩拉回座椅，拿起筷子不斷夾起菜餚放到男孩的碗中。

    男孩呆呆地望着碗裏，不知是被發現而不敢動彈，還是她們的舉動打動內心，此刻極具誘惑力的美食正躺在眼前唾手可得，自己卻並不想拿起它們。

    「不合你的胃口嗎？」愛理見男孩遲遲沒有動手，從座椅上站起身來。

    「要不要我餵你吃呀？這些食物可是很美味噠！」緹雅搶先拿着一杯果凍狀的甜品走到男孩的身旁，舀起一勺送到男孩的嘴中。

    軟綿滑嫩的口感，濃郁的奶香、甜而不膩的味道在口腔里遲遲沒有消散。鼻頭傳來一陣強烈的酸楚感，視野像被什麼籠罩般變得模糊，一滴淚跳出眼眶，在臉頰上極速滑下。

    男孩抬起手擦拭着淚水，伸出手從碗裏拿出食物不斷地送進口中，一口兩口，麵包迅速地被男孩吞下肚。拿起一塊冒着熱氣、裹着醬汁的肉塊丟入口中，舌尖接觸到的那一刻被滾燙的氣息灼傷，將肉塊推給了牙齒，牙齒在咀嚼片刻後，口腔內壁受不了、又將它推給了舌頭，舌頭無處可躲、將它直接拋給了咽喉。還沒來的及休息，另一塊滾燙的食物又被送入口腔。

    女孩們被男孩的舉止給震驚，只見他如惡獸般將所能抓取的食物胡亂塞進嘴裏，絲毫不在意形象、以及服飾。見男孩如此的飢餓，女孩們默默地將自己的食物拿到他的面前。

    此刻的他如帝王般被十二個女孩圍坐在中央，噎着時、女孩們輕撫後背，為他端來飲水；餓着時、女孩們迅速夾來食物，就差提供餵食服務；淚流時，一旁的女孩就用餐巾為他擦拭淚水。

    明明美味可口的食物，吃到嘴裏卻有種刺痛的感覺，空虛的內心像是有什麼東西湧入般，迫使心臟不斷地劇烈跳動，伴隨而來的陣痛感使得男孩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食物。

    男孩哭了、放聲的大哭起來，他不清楚為什麼要哭，只是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為什麼要出聲？要是之前的話，無論身受怎樣的傷痛他都能忍受，只是...那種溫暖卸下了偽裝，將他帶離了黑暗，此刻的他如同沐浴在陽光下的新生兒，能向世界大聲傾訴自己的心聲。

    「會不會是飯菜不合他的胃口啊...」奈川率先打破沉默，小心翼翼的說道。

    面對男孩的放聲大哭，女孩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起初莉莉還用餐巾擦拭淚水，但嘗試幾次後無奈的選擇放棄。俏皮可愛的蘿姆拿來最喜歡的玩偶熊，為他表演了一場舞曲，也沒能阻止他的哭聲。沉着冷靜的靜拿起男孩吃剩的麵包，試圖將它塞進男孩的嘴中，以此來阻止他的哭泣，但被莉莉出手阻止。

    「會不會是我做的紅薯布丁太難吃了，讓他感到不舒服...」緹雅失落地舀起一勺布丁送到嘴中，站在一旁難受的快要哭了起來。

    「不是你的問題啦！都怪莉婭說的太久...」一旁的上善趕緊安慰她，接過她的勺子也來上了一口。

    「好啦，小孩子乖乖，姐姐請你吃好吃的，就不要哭了...」薰端來一碟精緻擺盤，散發四溢香氣的餅乾，試圖吸引男孩的注意。

    「要不、我們還是讓艾爾西媽媽過來吧...」綾瀨坐在椅子上小聲的提議道。

    眼見女孩們都在為男孩的哭鬧感到煩惱，愛理猶豫了片刻後，走向了廚台，從角落拿來一張木椅放到櫥櫃下，站在上面、踮起腳尖打開了櫥櫃，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瓦罐。在眾目睽睽下、愛理從瓦罐里拿出兩個棒棒糖，將瓦罐放回原處後，走向了男孩。

    「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話，吃一顆糖會給你很大的安慰。」愛理將一顆藍色的糖果剝去外衣，放到了男孩的口中，如她所願的、男孩立刻停止了哭泣。

    「緹雅也是哦，你做的紅薯布丁可是很美味的，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吃，所以不要難過了。」說着，愛理將黃色的糖果遞給了她。

    拿起一張潔白的餐巾，擦拭掉男孩臉頰上的淚痕，將他手掌、袖口以及衣物上的食物殘渣拭去。為他系上餐巾，整理桌前的髒亂食物，重新為他盛來熱騰香溢的食物，從莉婭手中接過勺子，在男孩的面前展示用法，然後交給了他。

    在愛理的幫助下，餐廳逐漸恢復到原有的熱鬧，大夥將桌子整理乾淨，將食物重新擺盤，莉婭起身為每人盛來熱騰香溢的濃湯，奈川獻上歌美動聽的音樂。愉悅溫馨的畫面使得男孩揮舞着手臂，想要和她們一同玩耍。

    「對啦對啦，現在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蘿姆好奇地來到男孩的身旁。

    鼓腹含和後，愛理和莉婭先行將餐盤收拾在一起，綾瀨和莉莉則將桌子打掃乾淨，等到一切處理完之後，每個人都坐在椅子上歡談着明天的安排，直到蘿姆的舉動才將大夥的目光拉回到男孩的身上。

    「名字嗎...」男孩低垂着腦袋，望着水杯中倒映出的模糊身影，不知如何回答。

    現場的氣氛隨着男孩的沉默冷到了冰點，女孩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蘿姆意識到不妙後用雙手捂住了口鼻。

    「唔...要不由我們為你起一個名字？」

    目光迅速的聚集到發言人的身上，只見上善小舉着手臂，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主意好啊，但是起什麼名字好呢？」綾瀨附和道。

    大夥的目光重新聚集到男孩的身上，如品鑑古董般上下打量着他，各自的大腦都在飛速運轉，每個人都說出心中的那個名字，但在一致的表決下都沒能通過。

    「皊。」

    一個威嚴而又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女孩們聽聞後紛紛站起身來向着聲音的主人行禮。男孩也抬起頭來望去，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走來——希特莉絲。

    「自幽暗之處誕生，卻如雪花般的潔白。」希特莉絲單手叉腰，諷刺的說道，「我倒要看看是真如其名，還是故意隱藏那深邃的黑暗。」

    希特莉絲環顧四周，確認沒什麼異樣後轉身離去，在快要走出房門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愛理。」

    「在的，希特莉絲大人。」

    「你重新找一套好看點的服飾給他換上，明天要帶他去見安德魯伯爵，順帶幫他洗澡的時候將容貌整理一下。」說罷，便消失了身影。

    沉寂籠罩四周，直到女孩們舒緩氣息坐下才得以打破。她們細聲討論着希特莉絲所說的話，揣摩着為男孩所起的名字，直到愛理站起身來走向男孩，她們才一同起身忙着處理自己的事。

    「那我先去燒熱水，等着你們來洗澡。」說罷，綾瀨和奈川向着門外走去。

    「愛理，你就先帶着他去找好衣服吧，剩下的工作就交由我們來處理。」莉婭帶着莉莉將桌子上的餐盤拿起，向着廚台的水槽走去。

    蘿姆蹦躂着走向角落，拿起工具開始了清潔，靜和薰將拼接在一起的桌子分開，將它們重新擺回原來的位置。上善拿來木桶，將有些破敗的毛巾放入水中洗滌，拿出擰乾後在桌面上細細擦拭。

    「那麼我們就去找衣服吧，皊。」望着她們辛勤的身影，愛理不好多說什麼，就帶着男孩向着門外走去。

    夜色逐漸籠罩大地，海風呼嘯着吹拂而來，海鳥成群地翱翔啼叫，白色圍裙的女僕正奮力地收起晾曬在外的被褥、服飾，高牆之上的衛兵蜷縮着身子四處巡邏、眺望遠方。

    雕欄玉砌的城堡里燈火通明，男侍女僕正忙碌地穿梭在走廊過道。在一處的房門後，室內正瀰漫着大量水蒸氣，白色的霧氣充盈着整個房間，如同身處仙境一般。

    男孩乖巧地坐在木椅上，望着眼前的自己發呆。身後的女孩拿起一盆熱水走到身後，從上往下將男孩的全身淋濕，那巨大的水壓差點將男孩從椅子上衝倒在地，賠笑後又走到浴池舀起下一盆水。

    伸出手抹去光滑鏡面上的霧氣，一頭濃密烏黑、有着瘦削白皙臉蛋的面容倒映在眼前。男孩不敢置信地撫摸鏡中的自己，內心五穀雜陳，眼見淚水從眼眶裏傾瀉而下，趕緊伸出手為它擦拭淚水，無論怎樣的努力，那淚水始終無法被拭去。

    「那是鏡子啦，不管你對着鏡子做什麼，它都會重複你的相同動作。」愛理端着熱水走了過來，見男孩不斷抓撓着鏡子。

    「那鏡子裏的人，會是我自己嗎？」皊好奇地問道，他疑惑地伸出手擦拭掉眼角的淚水，鏡中的男孩果然作出相同的動作。

    「是的喲！」愛理示意男孩坐好身子，拿起盆中的木勺將熱水淋在了他的頭上。

    全身隨着水流的注入留下、而變得溫暖起來，鏡中的自己隨着蔓延開來的白霧而變得模糊不清。纖細有力的手掌揉搓着頭髮，不知名的濃稠液體緩緩滴入發梢，片刻後，細膩蓬鬆的泡沫蔓延開來。

    男孩伸出手接過一塊滴落下的泡沫，靜靜的望着它們，數以千計的泡泡不斷旋轉滾動，映射着燈光所散發出的光芒亮麗醒目，剎那後化為泡影。

    「今後要好好的吃飯哦，要是再長胖點的話會很可愛的。」愛理笑着撩起男孩額頭上的頭髮，細心地將它們揉搓。

    窗外傳來的陣陣烈風吹散了鏡子上的霧氣，一雙深邃赤紅的目光正凝視着自己。身後的女孩皺起眉頭走向窗戶，眺望片刻後選擇了關閉，白色的霧氣瞬間又鋪滿了房間。

    「今晚的寒風也太冷了，看樣子明天要下雨...」愛理嘀咕着回到男孩身後，「現在閉上眼睛，準備清洗了。」

    嘩啦而下的水流拍打着地面，沖走了寒冷，更沖走了泡沫。愛理奮力地清洗男孩的身體，時不時在他的背心上摩擦發熱，以防着涼。等到清洗完畢後，愛理拿來修剪工具，對男孩雜亂無章的頭髮進行了修剪。

    「在沖洗完這一遍後，就可以進浴池裏好好的泡澡了。」說罷，愛理將盆中的水緩緩倒向男孩，將粘着的毛髮清理乾淨。

    「好啦，你就先在浴池裏好好的泡澡，我去給你拿衣服。」

    愛理牽着男孩的手走向了浴池，小心的將他攙扶進去後，拿來一塊淋濕的浴巾放到了他的頭上，將浴室內的衛生打掃後離開了房間。

    望着寂靜、瀰漫白霧的房間，男孩將臉半埋入水中，感受着身體不斷吸收熱量。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觸湧上了心頭，好想找個人聊點什麼，或者有個人陪伴在身旁。

    「好想你快點回來...」

    「還有、好熱啊...」皊抬起頭來望着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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