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時至黃昏,梭羅村口聚起了幾分人氣。
那是捧碗吃飯的村民,抽着焊煙的老漢,嘰嘰喳喳的婦人,還有追逐打鬧的稚童。
忙了一天的村民們,終於有了些許喘息時間,趁着落日餘暉,聚在村口聊着家長里短,身後炊煙裊裊,暮色籠罩。
不時有人離開,也不時有人加入。
遠遠的,家裏做豆腐的紅梅嫂子,便瞧見了老侉子婆娘,扶着腰,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老嬸子,吃過沒?」
「還沒呢,等俺家老頭子。」
侉婆娘應了一聲,努力睜大渾濁雙眼,瞧着愈發昏暗的鄉道盡頭,滿臉憂慮之色。
「老侉子又去縣城賣雞子了?」
「是啊,往日早該回來了,今兒不知怎麼的,太陽都落山了,還不見個人影。」
「現在晝短夜長,瞧着天黑了,擱夏天,太陽還掛多高的嘞!多等等,一會兒人准到。」紅梅安慰道。
「俺也是這麼想的!」
侉婆娘說着,扶着腰,在村口石頭上坐了下來。
「呦,腰又疼了?」
紅梅見狀一臉關切。
「沒事,老毛病了,估摸着快下雨了吧!」
侉婆娘漫不經心道,眉宇間的溝壑卻更深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她必須得趕在落霜之前摘足野菜,不然這個冬天可就要難熬了。
「老嬸子,你瞧那是不是老侉子?」
紅梅突然抬了抬下巴,遙指鄉道盡頭。
侉婆娘眯着眼睛瞧去,一臉不確定道:「不像是他,他去賣個雞子,咋會挑着擔子回來?」
可不是?
朦朧黃昏下,便見那行人挑着擔子,一搖一晃,趕着路兒。
紅梅聞言點了點頭,不再關注。
不想,隨着那行人越來越近,閒聊的村民卻突然驚呼起來:「哎,那不是老侉子嗎?」
侉婆娘滿臉狐疑的仔細打量着,越看越眼熟。
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哎呦,還真是老頭子!」
此時,老侉子也挑着擔子,搖搖晃晃走到村口,累得氣喘吁吁,臉色煞白。
「老頭子,賣個雞子,咋挑着擔回來了?」
侉婆娘連忙起身迎了過去。
「呼哧呼哧讓俺緩緩!」
老侉子氣喘不止的放下擔子,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是麥子?咋這麼多麥子?你、你幹啥了?」
侉婆娘走近打開麻袋一看,頓時大驚失色,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老侉子。
這兩擔子麥子,瞧着足足有兩斗之多,老頭子從哪弄來的?
閒聊的村民見狀,也下意識看了過來,更有人羨慕嫉妒道:「老侉子,不會是半道撿的吧?」
老侉子急眼了:「誰半道撿的?這是仙人給俺的。」
眾村民面面相覷:「啥玩意兒,仙人給的?」
老侉子一屁股坐在麻袋上,一臉傲然道:「那可不?」
村民們一臉不信:「淨唬人!」
「誰唬人了?俺告訴你,雲禮仙君派了一群仙人在縣城發糧食咧!還蓋了三座大樓,可氣派了。」
老侉子說着,拍了拍屁股下的麻袋,仿佛得勝歸來的將軍,炫耀着他的戰利品:
「瞧見沒,這就是仙人給的,不然俺一個老頭子,上哪弄這麼多糧食?」
「還有這事?」
「老侉子,快仔細跟俺們說道說道。」
「仙人還發糧食嗎?在哪領啊?」
村民在面面相覷中,連忙簇擁而來,夜色也掩蓋不住那熠熠生輝的雙眼。
老侉子何曾被人這般簇擁過?
頓時老臉漲紅,一臉神秘兮兮道:「今兒一早,俺就去縣城了,剛進城門,你們猜瞧見了啥?」
「瞧見啥了?」
「哎呦,別賣關子!」
老侉子揮舞着雙臂,極盡辭藻描述着:
「俺就瞧見一座大樓高得跟山似的,杵在城門口,比縣城老爺宅子還要好看無數倍,大街上挨挨擠擠都是人啊!」
「俺剛過去,就有仙人叫俺進去領糧食嘞!進了那大樓,嚯,亮堂得跟進了皇宮似的」
在村民的包圍下,老侉子唾沫橫飛的訴說着今天的遭遇。
在他的口吻下,仙人和藹可親,尊老愛幼,給足了禮遇!
「俺就照着仙人的吩咐,鼓搗了半晌,再後來,仙人直接就給了俺一斗糧食,一個銅子都沒花。你們說說,這不是雲禮仙人給的,還能是誰給的?」
許久,老侉子終於事無巨細的講完了。
村民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老侉子口中所謂的仙人給的,乃是用互聯網積分換的。
然而即便如此,眾人依舊有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這可是糧食啊?
雲禮仙人就這麼平白無故的送給他們了?
「原來謠傳都是真的啊?」
「哎哎,那積分咋看啊?」
「不對啊,老侉子,伱不是說仙人給了你一斗糧食嗎?怎麼又變成了兩斗?」
聽到質疑聲的老侉子,不僅沒生氣,反而一臉得意道: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仙人給的是白花花的精糧,俺拿了精糧,去瓦子集市換成了粗糧,一斗變兩斗,正好冬天沒事幹,慢慢磨成細面,和上蒲公丁下麵疙瘩湯,嘿嘿,足夠吃上一冬天。」
眾村民恍然大悟,也愈發激動起來。
嘰嘰喳喳議論不休。
更有人不厭其煩的追問着領糧細節,生怕冒犯了仙人,惹得仙人不高興,被趕了出去。
老侉子也頗為享受這萬眾矚目時刻。
不厭其煩的訴說着自身經歷。
不知過去多久,寶貝似的打量着另一袋麥子的侉婆子,忍不住道:
「老頭子,你說,俺能去領糧不?」
老侉子一怔,俄而生氣道:
「雲禮仙人送俺們糧食已經是大恩大德,哪能吃着碗裏看着鍋里貪得無厭?」
侉婆子訕訕一笑,滿臉不好意思。
眉眼間卻儘是撫不平的滿足褶子。
這個冬天,終於不用愁了。
這一夜,梭羅村不知有多少村民失眠了,他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一遍遍看着外面時辰,期待着太陽的升起。
這一夜,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各大宗門修士,乃至仙庭大小仙官。
流雲觀,養心閣。
忙了一天的谷道人,終於在凌晨子時,踏入議事袇房。
他剛剛邁過門檻,便有無數道目光看了過來。
一眼掃去,流雲觀高層皆齊聚於此,一個個目光中充滿了亢奮和期待。
「觀主,雲州營業額出來了。」
谷道人拱手稟告,聽得流雲觀主下意識坐直身體。
圍在四周的流雲觀道人們,也是下意識前傾身子,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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