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暘盯着她倉惶的樣子,道:「你覺得我要做什麼難道,像宇文曄那樣對你」「……」商如意眉心一蹙。
她想了想,儘量鎮定下來,沉聲說道:「請陛下慎言。
宇文曄,是臣婦的夫君。
」楚暘的眉頭慢慢的擰了起來,一直以來,在他的授意下,商如意都只能在他的面前自稱「如意」,哪怕有的時候忘記,也一定會立刻改口。
但這一次,她明顯是故意的。
臣婦,和陛下,中間是一條天塹鴻溝。
而夫君對她做的事,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做。
楚暘那雙細長華美的鳳目中怒意大盛,但隨即,又在他熾熱的呼吸里慢慢的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莫可名狀的悲哀。
再低頭看看自己拉着她的手,可她掙脫不開,卻又隱隱出力抵抗的樣子,他突然苦笑了一聲,道:「是不是不管朕再怎麼拉攏你,你也不會到朕身邊來了。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陛下,在陛下身邊的,應該是皇后娘娘。
」楚暘像是被這話燙了一下,立刻鬆開了手。
商如意後退了一步,輕撫着自己被抓過的手腕,楚暘雖然不如宇文曄的力氣大,哪怕抓緊她的手腕也不會留下什麼指痕,但肌膚上還是留下了一種滾燙的觸感,令商如意心悸不已。
楚暘看了她一會兒,道:「看來,你們是真的,情投意合了。
」商如意低着頭,輕聲道:「這不是陛下的祝願嗎」「……!」楚暘的眉心微微一蹙。
是了,在他們第一次見面——其實也算不上見面,而是在商如意出嫁的路上,他聽說有這麼一個門庭沒落到連父輩庇蔭都沒有的孤女居然搶了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女兒的心上人,於是半路攔阻,一來是想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二來,也是想看看,對方配不配讓自己的女兒不開心。
當然,他沒想到的是,遇上了這樣一個沉靜,又聰慧的小女子。
雖然並沒有露面,卻硬向她討要了「喜氣」,最後,還祝願她跟宇文曄——情投意合,當時那四個字,他說得何其刺耳。
而現在,刺耳的,卻是自己。
楚暘沉默了許久,再抬起頭來看向商如意,冷笑道:「好,很好。
」「……」商如意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她意識到自己這些話也許會激怒對方,可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事實上,她從來,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楚暘微眯着眼睛看着她,許久,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知道嗎,朕從不怕人忤逆,天下不順着朕,都會被朕踏平,更何況一個人」說完,他冷冷一揮手。
前方的車夫不敢怠慢,立刻揚鞭,在一記響亮的鞭聲後,馬車從商如意的面前駛走了。
商如意一言不發的看着那輛馬車漸漸的走遠,直到消失在前方的長路盡頭,她手足冰冷,心裏更冷,過了許久,才喃喃自語道:「陛下,一個人的忤逆,很好踏平;可若天下都忤逆,那被踏平的,未必是天下啊……」只可惜這些話,楚暘都聽不到了。
甚至,她也明白,就算在楚暘的面前說,他也是聽不進去的。
輕嘆了口氣之後,商如意轉身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對上圖舍兒憂慮的目光,她只淡淡說道:「回去,不要多嘴。
」圖舍兒小心的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他們就回到了宇文府,商如意讓圖舍兒把買來的東西都收撿到一個盒子裏,等去半岩寺的時候帶上,然後自己便坐在屋子裏休息養神。
明明昨天睡了那麼長的時間,可一坐下,就感覺倦意像潮水一樣襲來,商如意的眼皮耷拉了幾下,竟然就靠在床榻上睡着了。
只是,這一次,睡得不如昨夜安穩。
不僅不安穩,她甚至睡得很不安,就好像睡在一片冰冷的湖面上,身下是薄如蟬翼的冰層,而周圍全是熊熊烈火,那種熾熱的溫度還沒灼燒到她身上,身下的冰已經消融殆盡,隨即,她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窒息的感覺令她痛苦不堪,她拼命的揮舞着雙手,想要抓住什麼——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
然後,她就真的抓住了。
掌心裏那溫熱又粗糙的質感是那麼熟悉,給了她生的契機,她又是歡喜,又是慶幸,一下子睜開了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冷峻的面容。
宇文曄!商如意一下子睜大了雙眼,但,又好像並沒有被嚇着,只是從夢中登陸到現實里,有一點猝不及防的溫暖和驚喜罷了。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又這樣彎下腰俯視自己多久了,連衣裳都只是脫下後隨意的丟在床邊,一半還拖在地上;而且,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再垂下眼,看向他的手——正被她用力的抓着,十指緊扣!商如意的臉一紅,下意識的就要鬆開,可他卻反倒一用力,扣着她的手不放。
商如意立刻輕聲道:「你幹什麼」「……」宇文曄並不立刻回答,只看着她:「你剛剛夢見什麼了」「啊」「看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噩夢。
」「什麼噩夢,把你嚇成這樣」「……」商如意遲疑了一下,她雖然不懂解夢,可夢中那種感覺她卻並不陌生,是在她那一場大病之後便糾纏着她,到大婚之後也沒少出現的陰影;甚至,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她大概也明白,自己心中的陰翳是從何而來的。
只是這一切,她還不能告訴眼前的人。
想了一會兒,她輕聲道:「噩夢,都是嚇人的。
」話剛說完,就感覺自己的手被用力的捏了一下,低頭看向他已經反握住自己手的那隻大手,兩個人手心緊緊相貼,他的體溫好像他的氣息一般,源源不斷的傳到了她的身上。
再看向他,只見宇文曄道:「還怕嗎」「……」原來,在夢中讓她放心的那種熟悉的感覺,是他的給。
商如意輕輕的搖了搖頭,眼中的驚惶已經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點暖暖的笑意。
宇文曄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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