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鑫,你怎麼坐在台階上?不涼嗎?」
媽媽的聲音傳來,任初鑫再抬頭,就看到了自己的媽媽拿着一個小墊子走了過來。
把墊子給任初鑫鋪在了台階上,媽媽也挨着任初鑫坐了下來。
任初鑫側頭看了一眼媽媽,隨意的歪身靠在了媽媽的懷裏。
「媽媽,爸爸醒了嗎?」
「醒了,他在廚房給你做營養餐呢。」
鄭娟溫柔的抱着兒子,目光看向天邊那越來越亮的日出。
接下來。
母子相對無語。
破曉的陽光,緩緩灑在了他們的身上。
任初鑫忽然朝着東方伸手。
乾瘦的小手擋在眼睛與朝陽之間。
他的手掌,緩緩握住。
「媽媽,我剛剛把太陽抓住了。」
他輕輕說話,目光緩緩看向鄭娟的眼睛。
「媽媽,那邊…黑嗎?」
一句話。
鄭娟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一把將任初鑫緊緊抱在懷裏,故作生氣的訓斥。
「你胡說什麼呢!你你捨得丟下媽媽嗎?你捨得丟下你爺爺奶奶,還有你爸爸嗎?」
說着話,鄭娟的眼淚就滴滴答答掉了下來。
任初鑫趕緊伸出小手給媽媽擦眼淚。
一邊擦,還一邊柔聲囑咐着。
「媽媽,你別哭了,等我死了,你再生一個我這樣的孩子,讓他替我陪着你,好嗎?」
任初鑫說的無比認真,可鄭娟的眼淚,更加的洶湧了。
但是她不敢哭的太大聲,她只能把自己的寶貝兒子抱的更緊,更緊,生怕被什麼奪走了去。
依偎在媽媽的懷裏,任初鑫閉上了眼睛。
眼前的光明瞬間消失,他看不見陽光了。
閉着眼睛,任初鑫輕輕拍打着媽媽的後背,就像媽媽哄他睡覺時拍打他的後背那樣。
「媽媽,在我墓碑的照片上面安個燈吧,那樣的話,我就不怕了。」
他睜開了眼,目光看着遠方的天。
黑暗正在褪去,陽光照亮了天空,越來越亮。
他不需要太陽那足以照亮天際的光。
他只要一盞小燈,讓他不至於完全被黑暗包圍就好。
任康安做飯不怎麼樣。
甚至有些手忙腳亂。
看看院門口老婆抱着兒子的背影。
如山的漢子心頭忽然是那樣的無助。
他看着灶台下的火焰。
萬千的無奈不甘只化作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唉」
「我能有什麼辦法。」
「擁有和失去,都由不得我......」
灶台的煙忽然嗆了眼睛。
一股強烈的疼痛直達任康安的靈魂深處。
他疼的站不起身,只能蹲在灶台前使勁的用衣袖擦拭眼睛。
可越擦,怎麼就越疼呢。
院門口。
任初鑫依偎在媽媽的懷裏,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還在輕輕拍打媽媽的後背,動作是那樣的溫柔。
「媽媽,你別哭了,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說着,任初鑫便閉着眼輕輕哼唱起來。
「啊~」
「啊~~~」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說着不讓媽媽哭。
可任初鑫一開口,自己卻是哽咽的幾乎無法呼吸。
那歌聲悠揚,悲傷,在小院兒的上空飄蕩。
就連隔壁鄰居家的大公雞聽了,也停止了鳴叫。
天際之上飄來一朵青色的雲彩,擋住了,想要奮力爬上高空照耀大地的朝陽。
那一抹灑在任初鑫母子身上的光,消失了。
鄭娟的淚,完全遮蔽了她的雙眼。
連懷裏兒子的模樣,她都看不清了。
索性。
她也閉上了雙眼。
跟着兒子大聲的唱了起來。
那歌謠是她教給兒子的,現在,她竟然感覺自己唱的還不如兒子唱的好聽了。
正房東屋。
任正山和李翠芳老兩口走了出來。
她們並肩站在正屋的台階上。
俯視着院落門口處席地而坐的母子倆。
那歌謠,也讓他們潸然淚下。
李翠芳側身,滿頭白髮的她一下撲進了任正山的懷裏。
雙手用力的捶着任正山的胸膛。
淚水,大顆大顆的落在了他們腳下的大地上。
任正山就那麼站着,他挺直了腰板,就那麼瞪着眼看着天上那被青色雲彩遮住的朝陽。
他想。
只要仰起頭,淚水就流不出了吧。
這個家他頂了一輩子。
不管發生什麼,他的腰杆子,不能彎!
廚房裏。
任康安抱着雙肩把腦袋埋的深深的。
他的身子在抖,他的淚,從未像現在如此洶湧。
那煙啊,太嗆了。
那歌謠,它怎麼就一字一字變成了刀子往他的心尖尖上扎呢。
任初鑫的歌謠總算是唱完了。
可天上那朵擋住朝陽的青色雲彩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睜開了眼,又從媽媽的懷裏出來。
「媽媽,我好沒出息啊,我是男子漢,不該哭鼻子的。」
他掛着淚花笑着自嘲,逗的鄭娟又哭又笑。
「走吧,我們該吃飯了。」
她溫柔的給任初鑫擦擦臉上的淚痕,牽着任初鑫的手站了起來。
正房台階上的任正山李翠芳老兩口見狀趕緊轉身進屋。
生怕孫子瞧見了自己落淚的樣子。
廚房裏。
任康安的眼睛經過淚水的沖刷,終於是沒那麼疼了。
平平無奇的早晨。
平平無奇的小院。
平平無奇的屋子裏。
擺上了平平無奇的早餐。
一家人亦如往常那般圍坐一起,卻不見了曾經的歡聲笑語。
「爸爸,昨天那三個小妹妹說,今天她們還會回來找我玩,而且她們還說要幫我實現願望,我想讓你也看看。」
任初鑫吃着飯,忽然說了一句。
「哦?她們要幫你實現願望?」
任康安笑了,和其他家人們一起笑了。
「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她們能實現嗎?」
任康安問,任初鑫卻是苦笑了一下。
「我的願望太大,除非他們會魔法,不然是不可能實現的。」
「其實我的願望是真的,但是我並沒有真的想讓她們幫我實現,我想的是,她們能再來找我玩就夠了。」
「爸爸,你說她們會來嗎?」
任初鑫的期盼都寫在了臉上。
「呃.......」
任康安的心裏沒有確定的答案。
雖然昨天和那三個爸爸還有三個女娃產生了一些小羈絆。
可再怎麼說,也是萍水相逢。
人家真的會把你隨口一說的什麼願望放心上嗎?
而且任初鑫的病雖然沒有傳染性,可說他是將死之人,卻也不過分。
就算是那三個小女娃想來找他玩,他們的家長又會同意嗎?
現實,往往是有些殘酷的。
不過不等任康安想好措辭勸說任初鑫。
院落外的街道上,便響起了汽車的轟鳴和輕踩剎車的聲音。
接着,一道脆生生帶着稚氣和朝氣的呼喊就越過牆頭飄進了屋子裏。
「鑫哥哥!你在家嗎?」
聽到那聲呼喊,任初鑫的眼裏頓時迸發出了一抹難以壓制的光。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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