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這天,葉昔並沒有見到電視上那種,黑傘遮天蔽日、佔滿山坡的場面。
阿阮沒有親人,元承和便以兄長身份主持。他除去了所有裝飾品,為阿阮穿上一身粗布黑衣,在灣城殯儀館舉辦了一場莊嚴肅穆的葬禮。
葬禮來了很多人。
以戴學海為首,灣城總公司、各分公司的高管全到了;連那些外地公司的高管,與阿阮有過一面之緣的,許多也想盡辦法前來弔唁,哀樂起時,黑壓壓的人海哭聲震天。
送葬的隊伍實在太長,元承和對每一個來的人都單獨說了聲感謝。聽了元承和的話,有兜不住事兒的頓時激動得紅光滿面,不知道的人大約還以為是什麼表彰會的現場。
元昱也一襲墨黑色的西裝,陪在元承和身後,站得久了,很有些不高興。他耐性耗盡,拉住葉昔溜走,小聲說,待到元承和死的那天,都未必還有送阿阮這麼多人來送他。
葉昔瞪他一眼,說了聲死者為大。但這人這次沒規沒矩,倒是因為人實在太多了,妨礙了他趕往另一場葬禮。
另一場葬禮,只有兩個人去了。
坐着輪椅、依然打着繃帶的謝清月呆呆地立在遠處,沒有靠近骨灰盒,臉上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元昱走上前,心疼地和謝清月低聲聊了兩句,把人推走了。
他不算出席,只能說是路過。元昱不滿謝清月帶傷出院,畢竟導致謝清月一身傷的罪魁禍首,穿透到底還
是陳文九。
元昱沒去把陳文九的骨灰盒子一腳踹翻,算是乖的。
第二個人,竟然是王乾。
王乾最近本已好了不少,但今日看上去卻似突然老了二十歲。他的頭髮全白了,佈滿老人斑的手一夜之間乾枯,顫抖着手、變換着角度卻又不敢觸碰陳文九的骨灰盒。
最後王乾跌倒在地,慟哭不已。
「是他的兒子。」
晚上,雙瓏灣的家裏,葉昔準備換藥的時候,兩人才終於聊起這個話題。
「陳文九,是王乾的兒子?」葉昔在化妝間的鏡子前站着,元昱忽然開門進來,她又連忙將剛打開的衣襟扣了回去。
「嗯,」元昱走到葉昔身邊,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早年,王乾跟隨元承和去了港城,有一個本地女人看上了元承和,想與他一起。元承和動過心思,想借那個女人的身份留在港城...」
他邊說,便伸手去解葉昔的扣子。
葉昔輕輕扭開身子,躲避開來。但故事她還想聽:「然後呢?」
元昱停下手,接着道:「失敗了,沒能留下。元承和第一批被遣返,王乾倒是因為抓捕那日恰巧不在,反而留在了港城。」
「後來呢?」
元昱再次嘗試解她的扣子,葉昔第二次躲避,元昱便停住不動,把嘴巴也閉上。
「餵...」葉昔窘迫地推他,「你不能這樣啊。」
「不能怎樣?」
「不能故事只講一半。」
元昱彎起嘴角,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你看我能
不能」。
葉昔堅持了三秒鐘,泄了氣。
元昱如願以償地解開了她的第一顆紐扣。
「後來王乾也回來了,這逃難回來的兩兄弟建立起了元氏港務的雛形。之後,他們收到了一封來信,要求對一個小孩的未來負責。這個小孩兒便是剛剛死了母親的陳文九。於是,元承和赴港領人,將監護人手續辦理在自己名下,為他那位懦弱又做錯了事的兄弟,擔下來一個孩子。」
元昱解開扣子的動作輕柔,說話的聲音卻僵硬:「因為孩子的母親以為娃兒是元承和的,但實際干那件事的人是王乾,至於為什麼...」
元昱嗤笑一聲,「這便是王乾心中有愧,遲遲不肯認下陳文九的原因。」
葉昔仰起臉,不太明白:「你是說,王乾他是用...別人的名義,和陳文九的媽媽...」
她捂住了嘴。
天底下許多事情都能冒用,但有些事情,冒用起來卻沒有那麼容易。
元昱點頭:「具體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王乾羞於認下這個孩子,元承和則是不能認下這個孩子...那時,謝家可不像現在這樣好糊弄。」
「所以,陳文九就以養子的身份,留在了元氏。」葉昔有點兒明白了。
「為表忠心,元承和還將這個養子送往謝家,讓他認了主母,聽候我母親的差遣。我母親不知真相,憐他人小失怙,一直把他當半個兒子看待,讓我們叫他大表哥。」
葉昔嘆了口
氣:「所以陳文九對你母親感恩在心,一直很恭敬。」
很恭敬嗎?
不見得。
元昱比葉昔知道更多的內幕,可他不想多提,只道:「這麼多年,王乾一直在元承和那處努力,希望能給陳文九掙一個更好的未來。但陳文九不學無術,能做的事情不多,王乾只能等待機會。這回,好不容易蔣韻兒開了頭,以顧問的身份上了又下,這給了跟她類似的陳文九一次絕佳的機會。因此,讓陳文九接替元氏港務,本來是一件很穩的事了...」
葉昔極力忽略元昱拿韻兒類比陳文九:「可惜,陳文九心思不正,早就等不及了,背地裏做下多不該做的事。」葉昔道。
如果一切還在正軌,陳文九所想要的高度,本來可以是他的。
可偏生陳文九在黑暗中待久了,再學不會光明地處事。
她嘆了聲。
元昱則抽了一口氣。
葉昔的衣衫已被解開,露出渾身的傷痕。有的癒合了,有的卻還包着紗布——
那日陳文九發了狠咬她,留下大大小小十幾個牙印,其中側腰那處最為嚴重,差點去了一塊肉。
「該死!」元昱恨恨地罵了聲。
葉昔連忙去拉衣服:「別看了。」
元昱拉住了她的手,僵硬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別動,我幫你上藥。」
他取過桌面上的棉簽撕開,全數浸沒在碘伏中,再輕柔地揭開她肩頭那一塊紗布。
見到裸露的傷口,元昱閉着眼咬了五秒鐘的
後槽牙。
「已經不疼了。」葉昔反過來安撫他。
「怎麼可能不疼,」元昱沉沉地咽了口氣,「死的早,是便宜他了。」
他拿起消毒過後的棉簽,輕柔地擦過傷口表面,生怕弄疼了她。
「醫生說,要稍微用點力氣,檢查有沒有滲水。」
元昱又閉了兩秒鐘的眼,才下了狠心,稍微加了力道。
他的手指修長,動作靈巧,力度控制得很好,根本不疼。
他的眼神專注,甚至屏氣凝神,認真的模樣,像是天生就幹這個的。
他那雙眼睛的瞳孔反着淡淡的灰色光芒,有一種異域的、神秘的美感,讓人看的沉迷。
可也是這樣一雙眼睛,讓他吃足了苦頭。
當初,那一紙親子鑑定,本意是鑑定元昱同元承和的親子關係。
而那日元承和曾非常篤定地說,那一紙親子鑑定做不得數。
葉昔越想越迷惑:「我想不明白,既然陳文九偷換材料,那麼當年的親子鑑定,為什麼結論是『親生』呢?」
()
1秒記住品筆閣:www.pinbige.com。手機版閱讀網址:m.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8s 4.00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