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靈瞪大眼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神色有些驚慌,結結巴巴半晌才說:「因、因為、我的孩子天賦很好。」
宋意禾顯然不信這套說辭,但並沒有多問。
她們繼續往前走,這兒的羽花長得特別高大,根莖糾纏着露出地面,既要提防被絆倒又要不時伸手撥開擋住視線的花朵。
再一次被花瓣遮住眼睛,宋意禾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剛要伸出手,卻在半空突兀的停住了。
暗沉的天色下,這片花瓣反射出一點紅。
宋意禾霎時感到背若芒刺,心中警鈴大作,來不及多想便就地一滾。
天地乍亮,一片圓華悄無聲息的划過,她剛剛站立的那一塊地方,所有的羽花皆被從花梗處斬斷,白色花朵散落一地。
若是她剛剛沒有躲過,此刻掉在地上的,就該是她的腦袋!
宋意禾屏住呼吸,回頭看去。
慎二一身紅衣,懶懶散散站在一棵羽花旁。
他似乎認為今日宋意禾必死無疑,竟大膽得一點偽裝都不做,就這樣以真面目示人。
看見宋意禾躲了過去,這人只詫異的動了下眉毛,便又抬起他手中那把玄月般冷冽的彎刀。
宋意禾心中一時閃過無數猜想。
諸如其實慎大才是那個將羽花走私到神羽大陸的內鬼,騙她去小木屋只是為了創造機會殺掉她,又或者是顧長洲判斷錯了,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內鬼不止一個。
慎大把她是龍域使者的消息告訴了另外三人,真正的內鬼定然不會放任她查下去,一定會來殺她。
還有誰?
宋意禾在狼狽躲避彎刀的同時,拼命掃視四周。
慎二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皺起眉頭:「找誰?殺你,我一個還不夠?」
少女彎下腰,險而又險的避開直衝面門的彎刀,在對方變化方向時跟着變換身形,彎刀擦肩而過,詭異的刀氣還是在划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跡。
切斷的髮絲和鮮血從空中緩慢落下,慎二冷硬的宣佈:「下次,你不會這麼好運。」
宋意禾喘着粗氣,心中明白他並沒有誇大其詞。
她從這人的話語中窺得另外一層意思:顧長洲同樣也在被人追殺,也許還不止一個。
可是他們到底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她明明並不在小木屋內。
嘹亮的嬰兒啼哭由遠及近,是走出去許久的延靈發現宋意禾沒有跟上來,又折身回來尋她。
宋意禾心中閃過一個猜想:難道是因為延靈?
「女娃娃?你怎麼走這麼慢?是摔倒了嗎?」延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索着走來。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慎二突然頓住,抿唇叫了一聲:「嫂嫂。」
宋意禾:「!!!」
他叫她嫂嫂,難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另外三個紅衣祭祀中的一個?
延靈伸手摸到被切斷的羽花根莖,像是明白了什麼,她溫和的笑笑:「是老二啊,你怎麼又在練刀?剛剛那個小女娃是不是被你嚇到了?」
慎二表情有些懊惱,他並不願意這些骯髒的事情被延靈碰上,在他認為,延靈應該是永遠活在光里,穿白衣起舞的姑娘。
哪怕她如今已經嫁做人婦,那也該不染塵埃。
延靈一個人帶着孩子,慎三擔憂母子兩人的安危,一直都在她的院子裏放有監視的水鏡。
一刻鐘前,他從水鏡中看到宋意禾的身影,又將此事交代給他,自己則去處理另一個較為棘手的男修。
他一路跟着她們,好不容易見兩人距離拉遠了些,想着一刀處理掉這討人厭的女修,沒曾想被她躲了過去,還被延靈發現了。
不過好在,她看不見。
「姐姐,我在這!」宋意禾趕緊上前挽住延靈的胳膊,她看出來了,這慎二似乎有點忌憚延靈撞見他殺人。
慎二狠狠瞪她一眼,奸詐狡猾的女修!
延靈摸到她汗津津的掌心,將自己的手掌貼過去,仔細的替她擦去汗液,安撫的拍了拍。
宋意禾:「姐姐,這外面真是太嚇人,你可不能丟下我。」
延靈聞言更是心下憐愛,她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慎二的方向,道:「放心吧,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兩人親密無間的走了,留下臉色難看的慎三獨自站在原地。
罷了,區區一個柔弱女修,以後有的是機會殺她,還是去看看慎三那邊吧。
宋意禾一感受到慎二的氣息消失,立刻道:「姐姐,我突然腹痛,怕是吃壞了東西,你先回去吧,剩下的路我知道,待我尋個茅廁解決之後,再自己去就好了。」
延靈沉默一會,又摸了摸她手,上面的皮膚光滑柔軟,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她笑了笑,道:「好,若是遇見危險了,就去城中求祭司幫忙,四個紅衣祭司,老大最老實,老二最執着,老四最暴躁,至於老三」
宋意禾沒等她說完,急沖沖揮了揮手,便已不見人影。
獨留下延靈抱着孩子站在原地,剩下的「自私」兩個字也不知隨風飄蕩到哪裏去了。
宋意禾並不莽撞,經過剛剛的猜測,可以得知這慎二殺她雖然囂張,卻也是背着人的。
所以四個祭司當中一定有人不願意看到自己死掉。
若要求助,還是得去城中找紅衣祭祀。
誰在主持祭禮脫不開身,誰就是可以求助的人。
支開延靈,宋意禾運起沖霄步,快速趕路。
這個時候,也顧不上節省靈氣了。
神羽大陸一共有四座城,每個紅衣祭司分管一座,宋意禾到的是大祭司所在的主城,名為天水城。
每一座城名都象徵着羽民們對生活的美好嚮往,他們希望自己的大陸有朝一日也能陽光普照,藍天白雲,綠意盎然。
宋意禾到時,慎大正站在分發肉湯的祭台上。
大祭司的牌位被他抱在手中,羽民們紛紛跪拜叩首,場面一度莊嚴神聖。
慎四雙手環胸站在他身後,神色不虞。
在他看來,人死不能復生,這些虛頭巴腦的儀式根本屁用沒有。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去驅使那兩個什麼龍域使者早點想出個解決的辦法來。
宋意禾足尖點在眾人的背上,幾個起伏就到了台上。
感受到她氣息的人們紛紛抬起頭:「這是靈氣?是神隱大陸的走狗!抓住她!」
人們嗓音含着暴怒,下一秒就要上來把宋意禾撕碎。
慎大連忙攔下,告訴他們這是下一任大祭司,是龍域的使者。
有人不信:「狗屁使者,龍域早已關閉,我們神羽大陸不需要這種大祭司!」
有人不忿:「她明明用的是靈氣!撕碎他!神羽大陸不允許出現神隱大陸的走狗!」
有人絕望吶喊:「難道神羽教也要放棄我們嗎?」
可宋意禾沒時間解釋,在慎大抱怨「祖宗,你怎麼在這個時候來了」的時候,拉上他,順路還給慎四使了個眼色。
「出事了,我同伴有危險,快跟我走!」
慎四捧着慎大丟過來的牌位,在心裏琢磨了下少女最後的眼神。
心道:她這是挑釁我嗎?
於是他捏了捏手腕,將靈牌隨手一扔,也跟着去了。
莫名其妙接了「燙手山芋」牌的羽民:「」
顧長洲追着宋意禾的身影而去,可羽花高大,宋意禾剛一鑽進去就被遮得嚴嚴實實,再加上女孩是帶着氣走的,速度很快,他就更加追不上了。
在羽花地里無頭蒼蠅似的轉了許久,終於還是放棄了。
他垂頭喪氣的坐在一塊石頭上,耳邊是龍吟劍喋喋不休的聲音,煩悶片刻,最終舞起劍來。
用的正是尚壺教他的劍招。
古樸的黑劍握在他手中,時而輕如鴻毛,時而重若泰山,劍上青光聚起,劍芒如雪,是劍意。
舞到第五式時,整個地界似乎有另一股真意與之相和,兩相呼應間,龍吟劍被吸引,朝着木屋前一株長得異常高大的羽花而去。
劍尖一抹清輝凝聚點在花瓣上。
接着天搖地動,世界震顫,顧長洲隨着塌陷的地面一併掉落,再爬起來時,已經進到了一處地宮。
牆上鑲嵌着碩大的夜明珠,每一處牆壁之上,都刻着精美的壁畫。
一看便知道這裏定然另有乾坤,藏着神羽大陸不少的秘密。
若是宋意禾在這裏,定然是興奮異常,然後噌噌跑去研究壁畫了。
可顧長洲掃過一眼,並不是很感興趣。
他竟然還想往回走。
龍吟劍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不該隨便放棄,找不到宋意禾就繼續找,這大陸方方面面都透漏出詭譎,怎麼能放任她一個人在外面?
可他一回頭,便直直撞見慎三帶着兩個黑衣人一齊走了進來。
顧長洲望過去,夜明珠的光輝給他深邃凌厲的側臉描上一層冷光:「好狗不擋道。」
慎三噎了一下:「我本來還在想殺你該用什麼理由,現在你自己闖入了這裏,看來是已經給我找好理由了,真是貼心啊。」
顧長洲抬起手腕,劍尖斜斜指向前方:「多話。」
不需要再護着宋意禾,他整個人的氣勢凌厲得嚇人。
渾身靈力暴漲,龍吟劍劍靈在這時現出身形,只一瞬便又鑽入劍身,隨後顧長洲整個人氣勢凝實,猶如一柄剛出鞘的劍。
慎三冷笑一聲,帶着身邊的人一同襲來。
他渾身堅硬如鑄鐵,並不怕劍氣,每一掌帶着暴虐的濁氣,角度刁鑽歹毒。
另外兩個黑衣則也是金丹,一個使鞭,一個使飛箭,都站在遠處伺機打顧長洲個措手不及。
看來慎三是特地挑選的他們二人。
顧長洲一邊以劍格擋,一邊騰挪躲避,慎三見他將劍舞得密不透風,自己一時並不能取他狗命,冷言嘲笑道:「不是很狂嗎?怎麼不敢打啊?」
龍吟劍立時劍身震顫,一道劍氣橫掃出去,破了他的護體,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劍痕,替顧長洲回應了他。
與此同時,顧長洲踏着步法,刺出去的劍並未收回,而是立刻銜接了無名劍招第三式「百丈一步」。
尚壺並沒有來得及教他劍招的名字,這一式,是顧長洲融合自己的劍意取的。
劍身突然燃起火紅的靈氣,靈焰暴漲數仗,橫刺的劍尖轉為斜抬,立時吞噬了慎三的身形。
然而顧長洲只感覺刺出去的劍如遇上銅牆鐵壁,無法寸進半分。
慎三怒喝一聲,濁氣瞬間吞噬了火光,探出的手掌如鐵臂般鉗住顧長洲的手腕。
他想打掉龍吟劍!
顧長洲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蘊含半數靈力的一掌蓋下去,眼看就要打上慎三,他卻突然將手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圈濁氣附着在那冷白的手腕上。
顧長洲此時收勢已來不及,便面臨兩難境地。
若是強行將這掌收回,便會被靈力反噬,經脈運行受阻,至少也要落得個內傷吐血的下場。可若是不收回,那麼握劍的右手就必須撤開。
然而劍身此刻陷入濁氣之中,似有吸力,根本無法動彈,這樣一來,他就必須要棄劍。
真是好歹毒的打法!
「你以為這是什麼比試嗎?這是生死殊斗,竟在這向我展示你的劍意來了。」慎三神色不屑,已然是勢在必得。
然而他還是失望了。
咔嚓一聲,顧長洲右手扭曲成一個常人根本無法做到的角度,剛好讓開了這一掌。
最後攜帶強勁靈力的掌風隔空打去,將躲在慎三背後,用飛箭的那名黑衣人徹底打暈。
同為金丹,他竟一個照面將人打得吐血昏迷,慎三再一次感到了這人的棘手。
他瞪了一眼僅剩的那名黑衣人,而後提氣再度攻去。
顧長洲飛快的將脫臼的右手接回去,再一次格擋他的進攻。
兩人且戰且退,一路退到一間寬闊的石室。
打鬥間,顧長洲似乎看見了一片寒芒。
他想,大概這就是先前和自己隱隱呼應的東西,當他再度運起劍招時,那片寒芒震動,下一秒掙脫束縛來到他面前。
竟然是劍。
大約數百把,橫在他面前,以龍吟劍為中心,劍尖直指前方。
慎三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因為這是萬年前,征戰神隱大陸前輩們的劍。
慘死的前輩們身死異鄉,屍體無一完整,羽民們收殮時,便盡力帶回了他們的劍。
而它們現在,居然聽令於一個神隱大陸的小子!多麼諷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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