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還未回答,有人推門走進病房。
「諾菲小姐?」
見到來人,赫爾先是有些意外,接着當她看到對方手裏的東西時,立即站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弗雷手中捧着一顆人頭——是尤里·瑞瓦泰的頭顱。
「這次任務原本的要求是活捉尤里,弄清楚他為什麼要背叛密黨,但現在他死了。」弗雷看着尤里的腦袋,「我曾聽說過傳識者能讀取他人記憶,所以想請斯托維恩先生看看尤里的記憶。」
「能行麼?」
赫爾提出疑問,「人都已經死了幾個小時了。」
「高等血族的自愈能力很強,身體器官有着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活性,當阿思嘉小姐斬下頭顱的時候,他的確已經死了,但他的身體並未徹底死去,這將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弗雷舉起人頭,示意他們看脖頸切口上顫動的血管,「在他徹底死亡之前,或許還能夠找到一丁點殘留的信息。」
「你怎麼想?」赫爾問他。
「這不是強迫,而是請求。」弗雷又補充道,「如果斯托維恩先生願意幫我,我會以諾菲家族的名義再幫他寫一封介紹信,保證他在燈塔能夠得到優待,此外我個人也願意額外支付相應的報酬。」
「我對自己的能力還不太熟練,只能說盡力而為。」格溫沒有立即答應,「如果失敗了,希望諾菲小姐不要怪我。」
「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都會支付報酬。」她靠近病床,抱着人頭坐下。
「好。」
得到弗雷的保證後,格溫看向那雙死人的眼睛,開始集中精神,嘗試感應人頭中的記憶。
深入。
這是他第一次讀取死者的記憶,令人驚訝的是,尤里的心相世界保存得相當完好,所有記憶都儲存在龐大的心智藏館中,化作書籍,等待格溫翻越。
不過在平靜的表象背後,他能感受到衰亡的氣息。尤里終究還是死了,他的心相世界正在緩慢地消散,恐怕再過不久,便會徹底湮滅為虛無。
要加快速度了。
他抽出一本書翻看,卻發現裏面的內容被某種黑色污漬塗抹,格溫有些疑惑,他繼續向深處尋找,心中漸漸浮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和諧感。
第一次讀取尤里內心時,格溫受到龐大的記憶衝擊,沒有來得及細看。如今再次讀取,他才發現那些記憶都是一瞬間的畫面與感官直覺,支離破碎,並不連貫,被人為分割並打亂順序,就像是混亂無序的雜音,目的在於掩蓋某種東西。
有人篡改過尤里的記憶。
意識到這點後,格溫仔細觀察死者的心相世界。篡改者的手法不算高明,他只是將尤里的記憶打碎後重新排序,格溫要做的就是將這些記憶碎片重新排序,過程就像是還原一副被打亂順序的拼圖,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龐大的記憶藏館分崩離析,破碎成無數沙粒,隨後又在某種無形的力量下篩選組合,逐漸重構成型,還原出最原本的樣貌——
七月六日,夏普郡北部,洛維爾,尤里·瑞瓦泰走出車廂,眺望眼前的這座沿海礦鎮。密集的冶煉工坊擁擠在礦山腳下,煙囪群里噴吐着終年不消的滾滾濃煙,外圍的石頭房屋呈放射狀擴散向四周,仿佛一片延伸向海岸的青色裙擺。
港口停着寥寥幾艘渡船,從格里斯島來利維亞島的旅客們多會選擇在曼徹斯特下船,洛維爾鎮的環境髒亂擁擠,乘船來的多是些被公爵招募的礦工。
昨夜剛下過雨,鎮上起了層朦朧的白霧,濃郁潮濕的水汽縈繞不散,當他走過泥濘的土路時,在靴子和外套表面凝結為冰涼的露水,尤里沉默着與幾名礦工擦肩而過,對方身上濃烈的汗味與酒精氣息令他皺眉。
他來這裏是為了一個人,嚴格來說,是一名血族。
眾所周知,血族有十三姓氏,其中七個家族結成密黨,起初效忠於西大洲的霸主——諾德蘭帝國,在諾德蘭覆滅後,密黨將對帝國的忠誠延續至諾蘭皇室,成為守護葛溫德林家族的影中利刃,尤里所屬的瑞瓦泰家族便是其中一支。
但並非所有同族都願意遵守《法典》中的六大戒律,除了常年避世隱居的兩個家族外,十三姓氏中剩下的四個家族反對密黨所為,否認《法典》,崇尚用暴力與恐懼將人類作為血食,組建了狂宴同盟這一臭名昭著的組織,與密黨勢如水火。
三天前,密黨收到線報,在洛維爾鎮發現狂宴同盟成員的蹤跡。於是他們派出尤里這名最優秀的行刑官執行任務——找到敵人,查明他們出現在這座礦鎮的原因,之後就地處決。
尤里追蹤過許多目標,常年在刀尖上起舞的生活令他培養出嚴謹的工作態度,每次任務前,他都會對目標的情報做一個全面分析,揣測對方的性格與心理狀態,從而推斷想法和動機,以達到先人一步的效果。
但這次任務的情報少得可憐。除了知道對方是一名女性之外,其餘一概不知,也是尤里最討厭的那類任務。
那麼要如何在數百人的鎮子上找到一名血族呢?
尤里對問題的答案早已爛熟於心,他穿過集市,在一處隱秘的角落中站定,從褲腿開口和袖子裏鑽出數十條小指粗的蛇,它們隨着周圍的環境改變顏色,在磚縫與泥地中穿梭爬行,擴散向四周。
每個血裔家族都有獨屬於這個姓氏的血能,瑞瓦泰家族的【獸性】之血令族人可以自主選擇使用某種動物的能力,尤里選擇的是蛇,這數十條小蛇皆由他血液所化,能夠充當他的耳目,在追蹤時具有奇效,屢試不爽。
十分鐘後,他站在一家酒館二樓,裝作喝酒的同時,暗中觀察此行的目標。
那似乎是個站街女郎,她站在一盞街燈下,看上去很年輕,甚至顯得稚嫩,用艷俗的大紅色低胸夾克和短裙包裹貧瘠青澀的身體,心不在焉地回絕每一個試圖搭訕她的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街角,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一條小蛇在泥地上吐着信子,在它的感知中,年輕妓女所在的位置一片空白。在表象的偽裝下,藏着一具冰冷的血族之軀。
要現在動手麼?
尤里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
密黨第一戒律名為【避世】,不可隨意對普通人顯露自己的面目,否則便會被其他同族斷絕一切關係,違背者將受到最嚴厲的處罰。雖然尤里不喜歡這條戒律,它卻是密黨能夠被大議會接受的核心保障,因為這代表他們自願戴上鎖鏈,誠心與人類和平共處。
他抿了口啤酒,隨後注意到妓女從路燈下向前走了幾步,臉上露出笑容。順着女人目光望去,看到一團漆黑的人形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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