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印月都要嚇死了。
她從魏忠賢府中跑出來後,驚恐的一路狂奔。
跑了許久,後面那些丫鬟老媽子,以及侍衛們才追趕上來。
「老夫人!老夫人,這是怎麼了?究竟是怎麼了?」
眾人大惑不解,沒人知道這燒杯大晚上發什麼瘋。
可一靠近後大吃一驚,但見客印月渾身是血,臉色蒼白。
「老夫人,誰誰敢傷您?」
客印月驚魂未定,左右四顧。
「追上來沒有?錦衣衛和東廠番子追上來沒有?」
她驚聲問着,真怕自己活不過今晚。
眾人聞言更懵逼了。
「老夫人,您在說什麼啊,到底是誰傷了您,咱們還不快找郎中。」
「還找什麼郎中!走!隨本夫人連夜進宮,我我要弄死那個閹奴」
客印月咬牙切齒的拒絕眾人,再次邁步向着皇宮走去。
眾人面面相覷,暗罵真是吃飽撐了。
眼看陛下殯天在即,還要給他添麻煩嗎?
可沒人敢阻攔,更不敢勸說,只好都跟在後面。
半個時辰後,養心殿內。
已是深夜亥時,殿內卻傳來嗚嗚的哭聲。
朱由校被客印月吵醒,靠在軟榻上,一邊咳嗽一邊皺眉看着面前的女人。
但見對方渾身是血,頭上也鮮血淋漓,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可整個人卻非常亢奮,一邊嗚嗚的哭,一邊痛斥着魏忠賢的罪惡。
「陛下,那魏閹不在您面前,自稱九千歲,代您批閱奏章,數年來讓百官只知道九千歲,不知還有萬歲,簡直罪孽深重。」
「還有還有他搬弄兵權,私刻兵印,擅吃空餉,大興詔獄,這些年來害死多少朝中賢良。」
「對了,他還亂封爵位,給死去的親戚封侯封伯,占良田上萬公頃,其心實在可誅!」
「他還亂收鹽稅和礦稅,甚至還弄了個什麼工商稅,讓各地士族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今日,我不過勸他幾句,他竟勃然大怒,還拔劍將我砍傷,陛下,您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客印月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又伏在朱由校的腿上失聲痛哭。
朱由校長長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客奶,你你傷的如此嚴重,為何不先讓醫官療傷,先療傷吧,明日咳咳咳明日咱們再說這件事,好嗎?」
「不行!」
客印月抬起了頭,一臉的憤怒之色。
「陛下,我要您今天晚上就革了他的職,殺了魏閹,摘了他的狗頭,否則我是絕對不肯罷休的!」
朱由校聽了,越發嘆息。
「客奶啊,他和你相識數十年,你們結為夫妻也有二十餘年吧。為何鬧到你死我活的一步?」
「我」
客印月怎麼能說出口,我找了幾個懷孕女人,打算生下孩子搶奪你朱家江山。
"我反正要他死,要他今夜就死!"
看着客印月仇恨的眼神,朱由校沒來由心裏哆嗦一下。
我也不知當年發了什麼瘋,竟對她一心一意。
這等惡毒婦人,我之將死她也脫不了干係。
朱由校沒再接話,而是沉默片刻,一陣猛烈的咳嗽後緩緩說道。
「客奶啊你入宮有多少年了。」
嗯?
客印月一愣,隨口說道。
「陛下,您剛出生我便來了,您多少歲數我便入宮多少年,您怎麼忘了一乾二淨?」
「哦?呵呵,二十三年了啊!」
朱由校扯動嘴角笑了, 仿佛回憶起兒時的時光。
「朕最早記得的事情,便是三歲那年,在後花園摘花,不小心被蜜蜂蟄了腦袋」
朱由校臉上露出柔和之意。
「朕被蟄了之後哇哇大哭啊咳咳一個孩子嘛,當時疼的滿地打滾。」
「客奶你衝過來,將朕摟在懷裏,一陣安撫,還給朕頭上抹了你的津液。」
「說來奇怪,當時好像真不疼了!」
「呵呵呵朕被你抱在懷裏,聞着你身上奶香氣,再不哭泣,只覺得好似朕的娘親摟着朕一般」
朱由校痴痴說着,客印月也聽的呆了。
她也想起那些陳年往事,不由開口道。
「是啊,陛下。那年我剛生了娃娃,因為鄰家有太監在宮裏當差,恰好讓我入宮給您餵奶。」
「當時說好了,一個月給十兩銀子呢,只要將您餵養到六歲,便能回來」
客印月笑着說道:「誰知,這一餵就餵了二十三年吶,我都忘了定興老家的家門沖那邊開了。」
她也陷入回憶之中。
朱由校卻苦笑搖頭,突然換了話題。
「客奶!朕待你不薄吧。」
「封你為奉聖夫人,前擁後簇,光下人都有數百,每月例錢更是無數。還封你兒子侯國興、弟弟客光先為錦衣衛千戶。」
「朕可記得,他們大字都不認一個啊,現在都統御着數千兵馬」
客印月被朱由校的話拉出回憶,整個人驚了一下。
「陛下,您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朱由校擺擺手,讓她不要插嘴,繼續說道。
「可你呢,客奶!你是怎麼對待朕的?」
「朕這一生啊,一共有三子二女。」
「長子朱慈然就不說了,朕知是你動手謀害。」
「老三慈炅呢,是被朕親手害死,早夭於去年那場爆炸之中。」
「可老二慈焴,也沒活過一歲,不知怎麼也給夭了。」
「朕還有兩個閨女,同樣如此,稀里糊塗的全都沒了」
說着說着,朱由校竟流下兩行清淚。
客印月要嚇死了,結結巴巴站起了身。
「陛下我,我不知您在說些什麼!」
朱由校掃她一眼,依舊開口。
「不光如此呢。」
「天啟三年,朕有個裕妃張氏,已懷了身孕,卻因得罪了你,被關在冷宮,斷絕飲食,最終活活餓死在宮內。」
「天啟四年,成妃李氏深恨你害她兩女,又怕你將她也活活餓死,每日偷偷藏着烙餅在身上,果然也被你給囚禁起來。」
「堅持了半個月,若非張皇后搭救,才僥倖沒死。」
「不過人也瘋了,至今還在安樂堂養病」
朱由校說到這裏,抬起眼眸看向客印月,神色終於有了幾分痛苦,幾分悔恨,幾分憤怒!
「客奶啊客奶,你為何為何如此害朕呢!告訴朕,為何?」
「為何要讓朕滿門滅絕,讓朕成為大明的不孝子孫!為何啊!」
說到最後,朱由校已厲聲高喝起來,響徹整個養心殿。
撲通!
客印月要活活嚇死。
她被來痛斥魏忠賢的罪行,要弄死魏狗。
為何皇上開始細數這些年我犯下的罪孽?
一樁樁一件件,怎麼皇上都了如指掌!
你不是一直渾渾噩噩,一直擺弄你的木匠手藝?
你到底都知道什麼?
她嚇的渾身發抖,跪在地上大聲哭喊。
「陛下,冤枉啊!這些事都是旁人冤枉我的,我絕沒做過任何坑害陛下的事情」
朱由校卻懶得再說什麼了。
因為剛剛的憤怒,已讓他又咳出了血。
「呼」
他吸了口氣,看着跪在地上的客印月笑了。
「客奶啊!明日明日朕便要走了。」
「你是否願意和朕同歸?」
「啊?我?」
客印月猛地抬起了頭,心神巨震。
什麼意思?
朱由校明天便要死了?
你又是如何得知?
為何又要將我一起帶走。
她嚇的連連在地上磕頭,原本癒合的傷口再次崩開,磕的血流不止也不敢停歇。
砰砰砰!
「陛下,求您!求您放過我吧,我不想和您走,我我還沒做好準備陛下,求求您了」
磕着磕着,客印月竟一頭昏死過去。
或者是失血過多,或者是太過驚懼,又或者是裝暈逃命。
反正她昏死在朱由校的床前,再沒人聒噪。
朱由校恢復了清靜,看了看地上的客印月,苦笑搖了搖頭。
「客奶啊!客奶!」
「你和魏忠賢一樣,對於朕如同生身父母。」
「朕殺你們,如同殺父殺母,怎麼會帶走你們?」
「最終,想必還是朕一個人獨自上路罷了。」
朱由校再沒了困意,看向窗外的月空。
這一看,竟看了整整一個晚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天色亮起,太陽高掛,時間來到巳時。
有小太監躬身走進來低聲說道。
「陛下該去西苑遊船了!」
朱由校終於回過神來,緩緩起身,笑着說道。
「好,該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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