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乃庸由黃檗摻着,被人推推搡搡地趕到了一間蜘蛛羅網橫生的柴房裏。
老頭聽着外頭掛鎖鏈的聲音,從地上撈起一根木頭棍子砸門罵道:「你們這群混賬東西,把門給我開開!」
「師父師父!」黃檗生怕他被火頂着接不上下一口氣,趕緊擼住他,拉着他坐下來道,「您消消氣,千萬別傷着自個兒的身子啊!」
「你說說……」吳乃庸喘了幾口粗氣,把手中木棍子使勁一摔砸在了門上,「實在是狼心狗肺吶!從前孫家這獨苗下生時就是難產,要不是我,他哪有命長這麼大?這狗官哪有機會養兒子?這麼大個宅子裏,有多少人是經老夫手裏撿回第二條命的?如今竟然這麼待我!」吳乃庸瞪着老眼,越說越氣。
黃檗撫着吳乃庸的胸膛幫他順氣道:「師父您別生氣了,有秦大夫在,肯定沒問題的!」
吳乃庸聽了這話,長嘆一口氣:「有他在自然沒什麼問題。」吳乃庸可是知道楊臻師從藥師穀神醫的,對於楊臻的醫術他是一萬個放心,只是他冷眼瞧着這孫家宅子裏的事不簡單,還是盼着趕緊解決了乾淨脫身的好。
「若是連累到林神醫的徒弟那就是我的罪過了。」吳乃庸在心中道。
門外拴上的鎖鏈還沒涼透,便又有人來叮叮噹噹地把它拆下來了。
兩個僕役一改平日的惡煞模樣,樂呵呵地對吳乃庸說:「吳老先生您請!」
瞧着這兩副堆笑的臉,吳乃庸也知是楊臻把事辦漂亮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雖高興,卻也壓不下方才那股未消的火。他瞪眼道:「怎麼?孫守祿這是要把老夫處斬了?」
「老先生您說笑了,您館裏的秦大夫真是神通啊!翠紋姨太經了秦大夫的手之後立馬好了,眼下秦大夫被老爺請去給我家少爺瞧病了,老爺讓小的幾個先送您回去。」小廝哈腰道。
吳乃庸顯然還有許多狠話想說,不過他的乾巴眼擺了兩下後,扯住黃檗的小窄袖囑咐道:「你留在此地,好好給秦大夫打下手,聽明白了沒有?」
黃檗點頭答應。
吳乃庸把枯手在黃檗的肩膀上穩穩實實地拍了拍後,跟着兩個小廝離開了柴房。
黃檗早先跟着吳乃庸在這大宅子裏待了幾日,大概摸得清路,他時刻記得自己任務,便趕緊一陣小跑朝孫祖恩的臥房去了。
他進屋時,楊臻正好止脈收手。
一屋子人看着楊臻蹙着的眉頭,一時緊張得不敢吱聲。
孫祖恩的生母是孫守祿的八姨太,此時也守在孫祖恩的床前。這人生得花枝招展,打扮得也十分艷麗,不過因着帶雨多時,臉上的妝容已然有些花了。而且她眼瞧着跟前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大夫面不掛喜,便又開始抹眼淚了。
黃檗停在門口,只等楊臻報喪。
孫守祿終於憋不住了,直問:「怎麼了?秦大夫你可別嚇唬我啊!我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大人請放心。」楊臻說,「小公子並非性命攸關之急症,只是跌入池中之時嗆水入肺,如今秋日裏時氣又涼,在下恐少爺會染上哮症。」
八姨太一聽便急了,撲在孫守祿的身上嚎啕道:「老爺您說……祖恩這么小的年紀就得這毛病,以後可怎麼辦是好呀!」
孫守祿安撫着八姨太道:「你先別急,秦大夫只是說可能會,又沒說咱們祖恩真得了這毛病!」
「正是。」楊臻道,「若要防範,小公子的風寒好全之前切忌吹風起塵,好生將養的話便無礙了。」
聽了這話,八姨太使勁抽搭了兩聲終於是止住了哭,與孫守祿連連答應。
楊臻瞧了瞧門沿上的黃檗,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
「吳老先生回去了?」楊臻問他。
黃檗還沒來得及說話,孫守祿便先應聲道:「對對,本官遣人送老先生回去了,秦大夫放心就好,只是不知小兒該如何用藥?」
楊臻一副包在他身上的表情,又道:「在下看二位也是着急上火,不如讓在下也給二位瞧瞧,到時一併把藥抓了。」
「好好好!」孫守祿拉着八姨太坐到外間的漆木椅上,給八姨太腕上蓋了塊輕紗。
楊臻稍搭片刻便收回了手,這八姨太的身子並無大礙,無非是些女人的氣血不足之症,時常進補也就是了。八姨太的脈並非他的目標,他向八姨太報了聲平安後又搭上了孫守祿的脈。三指微合,楊臻皺了皺眉,微微抬起了食指,只以二指輕按。此番過後,楊臻仍未摸到他想摸到的東西。
「有事?」孫守祿看他的樣子便有些不安了。
楊臻搖頭收手,笑道:「大人只是有些燥火,待會兒去抓藥時順便拿些胎菊泡茶喝便可。」
孫守祿鬆了口氣,招手喚人送來紙筆供楊臻擬方。
楊臻行雲流水地寫下藥方並道:「另外,鑑於方才那位可能會早產,大人也提前安排穩婆來照顧吧。」
孫守祿答應着,反覆謝過後安排人送楊臻和黃檗另屋歇息去了。
黃檗陪着楊臻在屋中喝茶,過來的路上他便已經道明是吳乃庸讓他留下來幫忙的了。
楊臻看着自己面前茶杯中隨着旋流慢慢轉圈的一小片茶葉,聽着黃檗碎嘴敘話。
「秦大夫您真是好心,這要換作是我啊,我才不管姓孫的老頭子和他的姨太們呢!」黃檗撥弄着桌上的茶壺噘嘴道。
楊臻笑了笑:「我是個大夫,本就該治病救人,懲惡揚善什麼的,用不着我管。」
黃檗顯然是想了不少,問道:「可如果真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呢?要是哪一天,秦大夫您的仇人將死在您面前,您會管他嗎?」
楊臻聽笑了,他想起了從前方廷和總是說他的一句話。
年紀不大,想法真多。
「你呢?要是你碰上了那種事,你會怎麼辦?」楊臻笑問。
黃檗看他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更不甘了,直道:「要是我,我肯定趁他病要他命!」
「未嘗不是一種選擇。」楊臻似是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他從未體會過恨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也想不出自己會怎麼對待這種事。
眼下他心中所想的全然不是這些,而是方才給孫家那三口人把脈的事。他給那個不省人事的孫祖恩把完脈之後,只將他探到的脈象說出來了一半,他沒說的是,孫祖恩有隱而未現的肝氣不足之症,這個年紀能有這種隱症,只能是先天之疾。楊臻剛才主動給孫守祿他們二人把脈,為的就是看看到底是誰將這不足的肝脈木氣傳給了孫祖恩,可令人不禁尷尬的是,八姨太肝氣甚足,孫守祿肝氣也完全無礙……
楊臻覺得,他好像發現了件能讓孫守祿崩潰的事。
「好在秦大夫您的醫術蓋世,不然要是跟我師父那樣再治出點什麼事兒啊,咱們可就別想離開這兒了。」黃檗把楊臻清出來的茶杯又淺上了半杯。
楊臻直接笑出了聲:「你這麼說你師父,不怕你師父知道了眼冒金星嗎?」
「我說的是實話嘛!」黃檗反倒委屈得不行。
楊臻是真越發覺得這小傢伙有意思了,他覺得如今這小子只是跟了個大夫做學徒有些潛龍沉淵了,若是來日入了江湖闖蕩,沒準真能混出名堂呢。
「我雖說是初來乍到,卻也聽說了不少孫知府家的傳言,」楊臻想證實一下他的猜想,「關於那個說孫知府沒有兒子命的傳聞是怎麼回事?」
聞得此言,黃檗嘿嘿一笑:「秦大夫也聽說這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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