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中天難得出門,剛坐下還沒把板凳坐熱便被攆着走,他自然不樂意:「你們怎麼回事?」
「前頭那位老大夫實在可憐,要不是他老人家,似寒可能早就死在錢津達和汪安手裏了,如今老人家亡故,我當以孝恭送才是。」周從燕說。
鳳中天在秋清明和周從燕等人的注視之下,總算扶額蓋住了自己的老臉。
「你們兩個都過來了,神女峰怎麼辦?」周從燕問旁邊的葉悛。
「師父在天宮看書,不必擔心。」葉悛說。
周從燕確實難免心力交瘁,黃州的事一樁接一樁,荊州不時還有薛執戟遞過來的消息,遠在天邊的神女峰也需要她牽掛,好在有這麼多人一直支持着她。她也知道,鳳中天和葉悛千里迢迢來一趟,只因不放心她在黃州與荊州之間周旋,在她看來,神女峰更需要他們看家。
鳳中天陪着周從燕閒話了許久,在確定他們小兩口當真無事之後才肯走,只不過他拽不走老友秋清明,獨身一人就此離開的話反而無聊得很。葉悛與周從燕也有商榷,黃州被周從燕照顧得妥帖,但而今的荊州卻只有薛執戟帶着一兩個弟兄撐着,趁着神女峰不差人之際,葉悛便打算去那裏打點照顧。
往來匆匆,前頭醫館的學徒夥計們又氣勢洶洶地湧進了後院。
他們的訴求要在周從燕的盤算之內,只不過比她的計劃來得早了一些。
「各位,你們在院子裏住了這麼些天,見好了嗎?本來是老館主仗義收留,現如今老館主不在了,各位有什麼打算?」領頭的學徒老朱道。
周從燕禮待眾人,和顏道:「正有辭別之意,再者,吳老大夫與我們有襄助之誼,他的身後事我們也絕不會怠慢。」
老朱大概是被周從燕等人如此乾脆的答覆晃到了,一時間未能換上下一副合適的排場臉面。
肖代篆默聲站到周從燕身後聽她簡單說了一句後又利索的掉頭離開,他沒再鬧什麼,周從燕早先就跟他們兄弟二人囑咐過,他們也早就把零碎家當輕點齊備,甚至都找好了落腳包場的地方。
「那這善後所需……」老朱總算想起了自己需要說的事。
「各位放心,我有言在先,吳老大夫於我們有恩有義,他老人家的後事盡可由我們負責操辦。」
「我們的意思是……」老朱礙口識羞。
周從燕雖有心介意醫館裏的人心瑣事,但此番她自己也諸事纏身,只能搓出一團和氣左右周全罷了。「我明白。」她抬手招來肖代篆把一包個頭不小的錢袋奉上道,「叨擾多日,微末心意,各位不要嫌棄才好。」
老朱先其他夥計學徒們一步上前接下了錢袋,有準備之下仍被錢袋的分量壓低了半分手。老朱臉上立馬堆迎上了滿坑滿谷的親切:「姑娘太客氣了!有這一番相處也是咱們有緣,只是我們這幾人雖有了打發,可這醫館尚需周轉打點,恐怕難免拮据啊。」
周從燕笑得矜持好看卻並不真切,點頭說了兩遍明白後送走了一眾夥計學徒,扭頭對肖代篆囑咐道:「派人去一趟廬州,遞話給懷春醫館的吳乃庸老大夫,這裏的家業既然是從吳家兄弟所處,自然也要歸還於他們。黃檗這幾日見好,他人也機靈,派兩個弟兄隨他前行也方便。」
當時打進石院的三人里黃檗傷情最輕,畢竟他的本事與另外三人完全不可等論,最早敗下陣來,反倒不會像連舟渡那樣遭罪。如今連舟渡尚不能穩當地走路,黃檗已經能下地幹活了。
在周從燕的指揮下,一行人很快有條不紊地挪出了醫館,轉而搬進了城外那座石院。
這幾日間,徐樞閒下來時便帶着人去石院忙活,眼下出入方便,正好一用。這座院子一直沒卻人氣,救出楊臻、打掃完殘局以後周從燕派了兩班弟兄輪流把守在院子角落以伺守株待兔,但始終無甚收穫。
溫涼早已不知去向,安頓好石院裏的諸事後,周從燕本想去把牧雲決也接過來,但牧雲決卻謝絕了她的好意。溫涼按照之前楊臻的交代解決了牧雲決的困頓,而今牧雲決雖未大好,但已能行動自如。他原就是在淮安安葬徒弟之時遭暗算被擄來的,現在能動彈了更惦記着回去看看。
周從燕也理解,派肖代篆帶着兩個弟兄護送牧雲決,徐樞有心回舊墟拂塵掃灰便與他們同行。送別之際,周從燕把山鬼交給了牧雲決,這柄原本要送給嵬名峴的劍終究是能回歸故里去見它的主人了。
吳乃學的喪事妥善了結,林半夏最後來與周從燕核對之時仍未能周從燕一個期待之中的結果。再簡單淺顯不過的窒息而亡,縱是林半夏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周從燕垂眸沉默片刻,又說:「師姐你聽醫館的人說過吳老大夫離世前有誰去看望過他嗎?」
林半夏與她對視,知道她仍不甘就此作罷,捂了捂她的胳膊說:「放心吧,我再去盯着打聽打聽。」
周從燕身心俱疲地坐到床前之時,方才在院裏忙活了半天,舉目四望之時忽然發現眼下院中竟然只剩了一個拄着拐的方爾玉陪着她。搬家之時連舟渡被焦左戎和鄧子高托走了,逆元的人還在黃州,人人看得到周從燕的忙碌,秋清明不忍給她多添麻煩,連舟渡由他們照顧,周從燕也能省些心。
她盯着楊臻那張沉睡如常的臉看了一會後突然笑了一聲,她輕輕伏到楊臻的胸口上戳了戳他嘴角的疤說:「人人都忙得首尾不相顧,你可倒好,還不捨得醒過來。」
安寧沉靜的氛圍哄得周從燕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不過她也警覺得很,外面稍有動靜便醒了過來。
「這地方可真不好找啊!」
周從燕推開門看到竹葉青三人之後莫名間酸了鼻頭:「你們怎麼來了?」
「什麼話,」竹葉青大步過來把周從燕摟到懷裏說,「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我現在才到已經是個笑話了!」
「娘……」周從燕多日來的壓抑酸楚總算有了着落之處。
張白鷺和黃拂衣也來到近前溫聲安慰。在看過楊臻之後,黃拂衣替姐妹哭得傷心,竹葉青也擔心周從燕會不會守寡,周從燕只能據實以告,連林半夏都不知道他到底何時能醒。
淒悽慘慘間,張白鷺篤定地對周從燕說:「你別怕,如果他醒不過來我會照顧你的!」
周從燕和黃拂衣聽愣了。
張白鷺當是自己的話說得不夠明白,剛欲再講,後腦勺便被竹葉青拍了一巴掌。他十分不平,還想與竹葉青理論,卻聽後者道:「我謝謝你啊,帶你過來是讓你挑事的嗎?」
「姑姑,你難道不想從燕她……」張白鷺的話未說完便被制止。
「你給我閉嘴!」
周從燕臉色蒼白無力,垂首坐在床邊,本來向陽的心突然被蒙上了一層霧障。她從未想過楊臻醒不過來的事,可如今一看,林半夏說不知楊臻何時能醒的話焉知不是一種渺茫的寬慰呢?
黃拂衣眼看着周從燕過於明顯的生離之悲和死別之懼,平白勒住了自己的涕泗與悲傷。出門前她追着竹葉青想的是幫周從燕排憂解難,張白鷺也沒說二話,怎麼到了這裏偏惹得周從燕更難過了呢?她卯着勁拽着張白鷺的衣裳把他拖到門前揚手將他撒了出去:「燒火去吧你!」轉過頭來她又靠着周從燕攬着後者說:「你別理他!別聽他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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