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燕回來後剛把情況與楊臻說完,錢津達便領着尤不諼匆匆趕過來。
錢津達急色匆匆,上來便開門見山便道:「小梅兄,我聽說你們在黃州查出來不少線索?」
楊臻的東西還未寫完,不過既然該來的客人已經來了,他理應暫時放下手裏的活計好好招待一番。「確實有些令人在意之處。」楊臻與他們一塊圍着茶桌坐下來。
錢津達手上勤快地同楊臻一塊準備茶飲,眼睛卻幾次三番地往書案那邊瞟。進屋時他便機敏地捕捉到了楊臻掩住桌上紙張的動作。楊臻抬手接下錢津達手中拿歪了險些漏出茶水來的壺,稍微提醒了一下忍不住偷窺到出神的錢津達。至此仍不見錢津達回神,尤不諼替他發赧,私底下搡了他兩下總算把他的一雙眼睛叫了回來。「當家的。」尤不諼給他遞過去一杯茶與他彼此掩飾方才的尷尬。幾聲明顯難堪的窘笑之後,錢津達一口氣灌掉整杯茶說:「這幾日的黃州之行還順利吧?查出什麼來沒有?」
楊臻並未立時回答,只注視着錢津達的臉,看得錢津達渾身彆扭。
「梅先生這麼看着當家的作甚?」尤不諼問。
直到把錢津達看得局促不安快撐不住的時候,楊臻才問:「錢莊主這裏可有一個叫汪安的人?」
錢津達瞬間呆住,他為脫嫌而來,可楊臻卻毫不忌憚地把問題直接扔到了他的臉上。尤不諼也肉眼可見地慌了,錢津達久久不能反應,她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是好,又是底下搡了錢津達幾下,與他交換眼色間核對過想法之後,由錢津達開口道:「確實有這麼一個人,是從前黃州的同鄉,小梅兄怎麼問起他了?」
「他與黃州的事有關。」楊臻說。
「這……」錢津達瞪大了眼,「這怎麼可能呢?」
「他似乎還與蘇緯在崇安的事有牽連。」楊臻微低着頭抬眼看着他說。
錢津達捶桌而起瞪着楊臻結舌片刻後緩緩坐下來說:「不可能!」
「梅先生,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尤不諼問,「汪安這個人我知道,他不是個壞人呀。先前他也在莊子裏待過,跟咱們這裏不少人都有些接觸,從未聽聞他有過為非作歹之舉啊!」
周從燕聽完他們兩口子的瞎話,壓着火氣說:「既然二位如此信得過這個汪安的為人,不妨把他找來當面對質。」
「這……」錢津達眼看周從燕這副架勢好似是要跟他撕破臉,可他並未有此防備。
尤不諼與錢津達靠近了些,問楊臻道:「梅先生,你們在黃州的調查,是如何導向那個汪安的?」
「嵬名他們交手的林子中前後去過三撥人,除去毒尊前輩和我這兩撥之外,便是兩個假扮成獵戶的人,去調查他們的親眷後得知那兩個人近來與汪安有來往,而且他們都知道蘇緯在崇安遇害的事。」楊臻說。
錢津達頭上急出了不少汗,克制着抓耳撓腮的衝動道:「不,不是,小梅兄你聽我說,他絕對不可能跟黃州的事有關,他是有可能派人去調查,這我能理解,可害死劍魁他們的絕對不可能是汪安!」
「那蘇緯呢?」楊臻盯着他。
「我……」錢津達欲駁無能。
尤不諼把錢津達摁住說:「既然梅先生要見汪安,咱們把人找來就是了。」
錢津達倉皇間得以與她對視一眼後姑且安分下來:「好……好,這樣也好,事情總要搞搞清楚。」
周從燕送走二人之後把門闔上靠在門板上說:「看他那副樣子,是裝得不好呢還是演得太像呢?」
楊臻把案上引得錢津達垂涎欲滴的一沓紙折好壓到了周從燕的冊札底下,倚在桌上說:「如果汪安能活着見到我,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周從燕皺眉:「一定要等他們把人送過來?像之前的汪平一樣?咱們不能自己找嗎?」
「這個汪安極有可能就在錢津達的身邊,根本不用費勁找,你我能等到的不過是他們最後商量好的結果。」楊臻說。
周從燕站在他對面盯着他那張難掩憔悴的臉看了很久,抿嘴道:「你只是想詐他?」
楊臻點頭。
周從燕懂了他的意思,過去把楊臻拉起來說:「走吧,咱們出去溜達溜達。」
「沒心情。」楊臻使懶。
「沒心情也到外面沒心情去,你不出去他們怎麼有機會動手腳?」
楊臻無精打采的臉上總算有了點表情,任她挎着往外走。經過院裏的時候眼見方爾玉出來探風,周從燕還不忘喊他回屋好好歇着。
沿河而行,周從燕都不曾主動過開口問過楊臻什麼。她大概明白楊臻在打算什麼,雖然各種細節她無法補全,但她信楊臻,從來也無需懷疑。
一路過橋繞到對岸之後,楊臻才說:「我要做的事可能會有危險,但為了嵬名和阿衡我必須要這麼做。」
周從燕接着挽臂的動作又握住他的手說:「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
楊臻噤聲。他的計劃中會把所有人的危險都排清,但相應的,有些不可避免的後患會都轉嫁到他身上,他只希望周從燕不要攔着他——儘管放任他去做的話結果對於周從燕來說會很不公平,可正如他說的,他一定要給嵬名峴和蘇緯一個交代。
周從燕感覺得出他的情緒非常低落,攥着他的手搖了兩下說:「別煩啦,沒關係的。」
「以後的麻煩可能會很多,有些事如果發生了,無力改變也是人之常情。」楊臻終究無法瞞着她。
周從燕仔細看他,仿佛剛才一路過來看漏了什麼:「你怎麼了?」她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未完全猜對楊臻的計劃。
「我……」楊臻頷首,「對付錢津達,需要一些極端的手段。」
「不管是什麼手段,」周從燕捧着他的臉說,「反正我知道,你做的事肯定是值得的事。」
周從燕越是這樣,楊臻越不忍心瞞她:「錢津達把那些東西偷走之後肯定會按捺不住深究移梁合築之法,我不會再讓他打別人的主意,所以必須和他正面接觸。」
周從燕陡然緊張了許多:「你要用自己引他上鈎?」
「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最直接的答案。」楊臻說,「我從一開始就該這麼做的。」
周從燕靜靜地擁着他。她問過花千樹,可他並不了解移梁合築之法,她查不出也想不到錢津達是怎麼知道移梁合築的存在的,只是照目前看來錢津達所知的是極不完整的移梁合築。她不止一次地懷疑過,李勉和鳳中天囑咐的全圖不可外傳到底合不合理,想來想去卻總沒有能完全說服自己的理由。不過同樣的,把全圖散出去的選擇她也說服不了自己。她總有踟躕,更動容於楊臻也在此事上鑽了牛角尖,甚至於會有早些行動就能遏止錢津達對蘇緯他們的覬覦的想法。可做賊千日易,防賊千日難,何況慾壑難填,哪有那般輕易知足呢?
「哪有千日防賊呢?」周從燕撫平楊臻的眉頭,朝他粲然而笑,「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楊臻注視着她,長久以來嘴角沉重,不過此刻他總歸是有了一絲笑意。
周從燕挽着楊臻繼續往前走,又說:「我打算過了,現在事多,過兩天讓離老哥帶人先會巫山陪宥生看家,等這裏的事都了結了,咱們就回家看看去。」
楊臻只點頭。他還欠着周從燕好多事沒做,如果這裏的事真能妥善了結,他就撒開一切跟着周從燕把該去的地方都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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