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的心莫名像被針扎一下。
又酸又痛又癢。
傅澄海的這聲提問,喚回了沈嫿以往的記憶。
關於顧朗的。
顧朗生病的時候不愛吃藥,沈嫿好好哄着他,讓他吃,他也不肯。
後來沈嫿生氣了,跑去另一個房間,不理他。
他又會拖着生病的軀體跑來房間門口,像個可憐的小狗一樣,眼巴巴看着坐在床上生悶氣的沈嫿。
他會問:「你真的不想理我了?」
沈嫿自然明白,那時的顧朗其實是在向她求關心。
只是,沈嫿不知道現在傅澄海問她這句話,意義何在。
他是否也和顧朗一樣,在乞求她的關心。
「我」
「老傢伙,該吃藥了!」
沈嫿剛想開口,電話那頭隱隱傳來肖衡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問到底什麼情況,就聽傅澄海的聲音掩蓋了肖衡的聲音。
他帶着一絲忸怩,說:「算了,你還是先別來了。我先休息了,你忙吧。」
不給沈嫿任何盤問的機會,匆匆之間掛了電話。
沈嫿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但絲絲疑慮也由她心頭升起。
傅澄海說自己中暑,肖衡卻出現在他身邊,他分明說自己掛兩瓶水就沒事了,肖衡卻讓他吃藥
傅澄海這邊火速掛了電話,無語地睨了眼肖衡。
肖衡將藥遞給他,無辜着委屈道:「我哪兒知道你在和沈小姐打電話還不是你,一天天的不知道休息,心裏事兒那麼多,也從來不和人講,對誰都瞞着。你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扛,都存在自己心裏,你不出事,誰出事兒。」
傅澄海接過藥,一口吞了,轉身拿過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喝藥跟吃糖似的,也不苦麼?」肖衡忿忿地吐槽一句,轉身坐在床邊,「說吧,又是怎麼回事?要不是你手底下的人給我打電話,你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肖衡人還在綠島享受傅澄海報銷的免費假期,他手底下的老陳就打來了電話,說傅澄海「發瘋」了,砸了他的辦公室,老陳叫了好幾個人才把他控制住,不然那砸碎的玻璃茶几,保准要傷到他。
傅澄海情緒上來的時候,就是個瘋子,是精神病人的癲狂狀態,幾乎敵我不分,無差別攻擊,甚至連自己也不放過。
以前他犯過病,甚至還砸了肖衡的辦公室,只不過第二天又找了人給肖衡重新裝修、賠償。
肖衡一直都不明白,以前那個文質彬彬,待人溫柔有禮的神經外科天才醫生,怎麼會有如此嚴重精神症狀。
直到後來從其他老同學那裏聽到了關於傅澄海的傳言——他在國外蹲了監獄。
肖衡也嘗試問過傅澄海以前的事,但傅澄海始終不肯說。
連他這個當年同寢室的老朋友都瞞着,那必然是無法言說的痛苦回憶,亦或者不能為外人道來的秘密。
肖衡也本着開導的心給他治療,想把他治好,也不再詢問以前的事,怕刺激到他。
但現在看來,肖衡這兩年多的努力,似乎又回到了起點。
不管傅澄海說不說以前的事,肖衡能確定,傅澄海的心事很重、很雜、很多。
每次的定期複查和「話療」,傅澄海總是嫌麻煩,總覺得按時吃藥就夠了,其他的談話或者檢查都是在浪費他時間。
他總有操心不完的事。
他們第一次因為治療的事吵架,還是因為傅簡。
傅澄海要去接傅簡,說這次複查就算了。
那時候他情況剛有點好轉,肖衡擔心他病情反覆,讓他必須來一趟。
兩人意見不一,發生爭執,冷戰了好幾天。
還是傅澄海最後妥協了,在忙完接傅簡回家的事之後,來醫院做複查。
肖衡也真服了這位「老朋友」。
然而他就算來複查,來談話,也總是東一個電話,西一個電話,忙得要命。
肖衡勸他別這麼勞碌,他需要休息。
但傅澄海總說,他不能休息,他還有很多事沒有處理。
肖衡也不知道具體指什麼,或許是他生意上的事,或許是他家裏的事。
總之,傅澄海的生活,說是一鍋粥都不為過。
轉折點大概是從傅澄海去拉斯維加斯開始的。
從那裏回來之後,他的精神狀態比之前好很多,聽傅澄海自己的描述,他說晚上很少失眠,甚至逐漸開始睡懶覺。
休息好之後,第二天自然精神頭好。
肖衡問他原因,傅澄海自己都答不上來。
還是細想了片刻,傅澄海才意識到這些不同發生的原因。
他說,這一切的轉變,大概是他患病的這些年裏,頭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了類似「欲望」的感覺。
就在拉斯維加斯的場子裏。
昏暗的樓梯轉角。
他垂眸之間看見了短裙下一雙潔白無瑕的腿,欣長好看,同時充滿了力量感。
那人沒有坦熊露肉,不是刻意勾引,只是站的筆直,一雙黑到發漆的瞳仁,沉靜的毫無波瀾,好似最深邃的湖水,深不可查,卻也溫柔明亮。
看着人的時候,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而堅定。
她明明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膽子卻不小,竟然冒着得罪老闆的危險,給他提示,讓他不要當「待宰的羔羊」。
賭場裏是不講人情味的,他去過那麼多場子,唯獨到了沈嫿這裏。
一切變得不同起來。
她,知世故,卻不世故,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傅澄海一眼看穿,她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過是強行融入罷了。
哪怕她把自己偽裝地再淡定,也依舊掩蓋不了她行為的侷促,以及眼底的惶恐和害怕。
她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在極力扮演什麼身份,而那個身份,並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情願這樣去做。
所以沈嫿整個人都是矛盾的。
明明內心善良,卻依舊置身於這樣危險且邪惡的地方,用冷漠作偽裝,企圖騙過所有人,卻不知她的格格不入,吸引了多少異性的眼光。
如果不是她長了一雙靈巧好看又優雅的手,如果不是她足夠勇敢,懂得如何制衡她的老闆。
或許早有人在賭桌上就將她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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