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對面,
客棧四樓,正對的窗戶再次被微微抬起,只露出兩雙眼睛,從縫隙中偷窺對面的場景。
他們也是身穿黑衣,頭戴斗笠,一副夜行的打扮,旁邊還放着各自的武器。
原本,若是局面不差的話,他們也會出手,或襲殺,或接應自己人,都是視具體情況而定。
可現在,現在當然是不出手了。
兩人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他們,他們居然都死了?!」
「死了就死了,他們接引紅蓮火降世,哪怕是死了,也可在紅蓮天內轉生,再也沒有痛苦,沒有飢餓,享人生富貴!」
這次是那威嚴的聲音開口,只是說的話,他自己都不一定相信。
而蒼老聲音依舊難以置信:「問題是,那人,那人分明被紅蓮火所籠罩,為什麼可以不死?
甚至是連半點傷勢都沒有?」
「你看仔細了,紅蓮火根本就沒沾染他身,無法接觸,自然無法點燃。
只是,這人到底是誰?難道他就是那蓑衣斗笠人?」
威嚴的聲音自言自語幾句,又帶上了幾分詰問:「你不是說沒發現縣尊身邊有什麼高手嗎?這又是從哪裏來的?」
蒼老的聲音有些慌,可還是為自己辯解:「那個,我之前幾天探查,這些人是不在的啊?
他們,對了,他們是城外玄真觀的人,也是今日才到來,你沒看到嗎,縣尊正在為他們幾人接風洗塵嘛?」
「這……」
威嚴的聲音都無語了,感情是這麼多天都沒高手,結果我們一出手,就撞上了?
這運氣也沒誰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能確定,那人就是蓑衣斗笠人?」
「這個……不能!」蒼老聲音回道:「他未曾全力出手,也沒用那等體型變化的秘術,我自然也是不能確定的。」
「你可真是,真是……」
威嚴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但沒等他發作,就見大批人手從府衙內湧出,持刀配劍的就不說了,最主要的是其中還有不少人手持弓弩。
「我們被發現了,走,快走!」
「好!」
兩人終於不再廢話,轉身就要逃離,
只是就在跨出房門之時,那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等等,你說他們是玄真觀的人?」
「是!」
「既如此,你去一趟玄真觀吧。」
「是探查嘛?」
「是,也不是!你且去,若是發現高手,就小心些逃亡;若是沒有高手,那就殺吧!
奴僕,丫鬟,馬匹,寵物,一切活的都給我殺了,再放一把火,
我要讓他們知曉,我淨世紅蓮會的事兒,不是什麼人都能摻和的。」
「遵命!」
……
片刻之後,有捕快和衙役在王捕頭的帶領下,直接沖入了這間客棧。
可一番搜尋,只得了幾件夜行衣,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倒是客棧的賬本上有記錄,那是一行七人,專門要了特定位置的兩間屋子。
最重要的,他們都是以捉刀人的身份入住,可若是細究捉刀人的身份,又發現這些都是偽造的。
……
府衙,
客廳內。
縣尉王富貴問:「結果就是人跑了,線索也斷了,就知道還剩下兩人?」
王捕頭低頭:「是的!」
王富貴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道:「雖然不出所料,但你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廢物啊!」
「好了,好了,那可是淨世紅蓮會,真要指望一群捕快就能解決,估摸着,這邪教早就不存在了。」
縣尊打了個哈哈,三言兩語就將事情揭過了。
理論上,總捕頭的上面是縣尉,可就白沙城的實際狀況,王捕頭已經成了縣尊的人,自是要維護一番。
再說了,那可是紅蓮教徒,要是那麼容易搞定,也不會有那麼大名頭了。
這時,楚舟放下手中茶盞,問:「好了,咱們還是說說這淨世紅蓮會吧?」
縣尊和縣尉三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主簿顧先明開口:「還是我給觀主解釋一番吧,畢竟,府庫內的資料,沒人比我更熟悉了。」
清了清嗓子,顧先明又道:「淨世紅蓮會,具體起源已經不可考究了,反正不管從哪裏看,它存在的時間,都比王朝還要久遠。」
眼看縣尊幾人目光都投了過來,顧先明倒是不懼,直接道:「你們看我幹嘛?這不是事實嗎?
就我看到的書籍,莫說我大運王朝了,再往前推三四個王朝,這淨世紅蓮會也是存在的。」
「至於這淨世紅蓮會的宗旨,就是說人間污濁,世人皆苦,欲要接引淨世紅蓮降世,焚燒世間一切污濁罪孽,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至於如何接引淨世紅蓮?」
「那些紅蓮教徒的方法極為簡單,就一個字,殺!」
「殺他個血流成河,殺他個屍山血海,殺他個白骨如山,殺他個乾乾淨淨。
只要殺的夠多,就能獻祭往生,請紅蓮天尊降下神火。」
哪怕楚舟對邪教是有心理準備的,可這一刻都忍不住發聲:「握草,他們這麼激進的嘛?」
「激進?」
縣尉王富貴接過話頭,道:「只是言語,觀主就覺得激進了?
實際上他們所做的事兒,比你想像的要激進百倍,每逢天下大亂,這淨世紅蓮會就得出來攪風攪雨。
他們組建叛軍,燒殺搶掠就不說了,那是真的會以人肉為軍糧,以人畜做勞力的,所過之處,白骨露於野,百里無雞鳴才是常態。」
縣尊也接過話頭:「我現在相信,那周崇文是淨世紅蓮會所殺了,就是為了挑起雲崖劍派和聞香觀的鬥爭。
然後,整個天泉郡都得亂!
那您想想,為何這些目的都達成了,他們依舊得要殺我這個縣尊?」
「為何?」
「當然是,我們這些當官的死了,那整個白沙城就得一團糟,到處都是燒殺搶掠,會死很多人。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也是他們的功績。」
楚舟聽得都有些麻了,可一個困惑悄然升起:「不是,他們的教義這般癲狂,為何還會有人信奉啊?
殺人淨世,一聽就扯淡的話,為什麼會有人相信?」
「為什麼沒人會信?」
這次開口的是縣丞趙員外:「你可知那些生活在底層的泥腿子,是何等的麻木和絕望?
伱可知,但凡是一點傷病,就能要人性命是何等悲慘?
你可知,看不到丁點兒上升的可能,甚至就連想活的更好些,都是難以達成的目標,又是何等苦悶?」
「所有人都會告訴你,唯有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每日辛勤勞作,滿身疲憊,到了收穫的季節,居然連吃飽飯都是奢望。
那該是何等無力?何等憤恨?何等的不甘?」
「就這,還不提那些身負深仇大恨之人!」
或許是真正的出身底層,白手起家,趙員外說這話時,感情極為吩咐,像是在吐露心聲。
以至於縣尊幾人都忍不住側目。
頓了頓,趙員外又道:「若真到了這般境地,你覺得那些人還會在乎什麼嘛?
毀滅吧,我死,你死,大家一起死,就公平了!」
「所以,每每王朝末年,這群活不下去的人,才是最希望那淨世紅蓮會的存在和傳教的,他們也最容易放下自己的底線。」
縣尊並不想在這方面多做評價,趕忙接過話頭:「當然,那些人之所以被蠱惑,也有另一種說法,
那就是但凡被淨世紅蓮火焚燒殆盡的,死後都可不入冥府,而是被紅蓮天尊接引,入那所謂的紅蓮天。
從此沒了痛苦,沒了飢餓,不受疾病折磨,快快樂樂的生活。」
「那五位刺客,之所以無懼生死,就是因為他們最後引動了紅蓮火。
對他們來說,被紅蓮火燒死,可不是壞事兒,而是夢寐以求。」
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不講今生,只談來世,有些佛家的意思在裏面了。
縣尉王富貴又接過了話頭:「所以,甭管是朝廷,還是宗門,對這淨世紅蓮會都是無比頭疼的。
因為,甭管是朝廷大軍,還是宗門高手,遇到這些人,他們先給你來一波紅蓮火加身,我就問你怕不怕?」
「那威力觀主也是見過了,若是沒特殊手段,沾之就燃,根本甩脫不了,真就是人見人嫌!」
「索性,這次刺殺失敗,估摸着短時間內,不會有紅蓮教徒上門了。」
縣尊這般嘆了一聲,又道:「觀主,這淨世紅蓮會其實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我會讓顧主簿找些書籍出來,到時候您有空可以一觀。」
「好!」
楚舟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我們還是說說現在的事兒吧。」
「我覺得,最重要的有兩點,其一,就是這紅蓮教徒襲擊的事兒,不該隱瞞的,可以讓雲崖劍派和聞香觀的人都來看看。」
「這當然不能讓他們徹底罷手,但至少得讓所有人知道,周崇文之死,到底是誰幹的?!」
縣尊點頭,道:「這主意好,我明日就去請人,庭院內也不會讓人動彈。」
「這第二件事兒,我覺得即使是我出手,也不可能針對所有人,他們實力太強,人也太多。
所以,我們要學會把敵人區分開來。」
主簿顧先明饒有興趣問:「這個怎麼說?」
「很簡單,既然協議已經達成,那我們就要努力維護。所以,我們的敵人不是雲崖劍派、聞香觀又或者捉刀人。
我們的敵人是,那些犯了協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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