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朱元璋還是有一點疑問,「既然你不懂,那為何還對他如此推崇?」
蕭然說道:「怎麼說呢,這就好像你喜歡一件東西,但是你未必會做一樣。」
朱元璋瞭然。
蕭然他似乎對此感興趣,便說道:「等回去有時間的話,我給伱買一本《傳習錄》,這傳習錄是王陽明的弟子們記載老師的語錄和書信而編出的一部書,相當於心學陣營里的一部《論語》,感興趣的話可以看一看。」
其實按理來說,想要看懂《傳習錄》,不通讀四書五經,不知曉理學的話,根本就看不懂。
但是誰讓這是古代呢,這都是必學的知識點啊。
蕭然繼續說道:「至於我推崇王陽明,那可不只是我,近現代的很多偉人對他都很是崇拜,王陽明按照世俗標準,他簡直是個完美的人。」
「《左傳》講過人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王陽明佔全了,立德:授課育人,弟子滿天下;立功:多次平定叛亂,幾乎沒有敗過;立言:提出的『心學』與『程朱理學』分庭抗禮,成為儒學又一個大的分支體系。」
「這樣的人,當然是受人推崇的,而還有一點,他的學說受到推崇的時候,他可還活着。」
能被稱為聖人的人,寥寥無幾,而能在活着的時候,就有如此大的作為的時候,也只有王陽明一個人了。
朱元璋點點頭,「依你所說,他確實算是一位聖人!」
蕭然說道:「其實還有一點主要的,就是他的學說,反對把孔、孟的儒家思想看成是一成不變的戒律,反對盲目地服從封建的倫理道德,而強調個人的能動性,也就是說,強調了人心的想法。」
這也就是在說,所有的規矩或者看法,自古以來都認為對的,也不一定就是對的,認為是錯的,也不一定就是錯的。
儒家思想是一種思想,但是總有人通過曲解或者斷章取義這種思想,來掌控他人,王陽明的話,也可以說是在引導人們進行思想解放。
朱元璋此時是徹徹底底的將王陽明給記住了,甚至還問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咱可能見一見?」
蕭然說道:「當然能了,之前不是說寧王朱宸濠發動叛亂,最終被王守仁,也就是王陽明擒獲嗎?但是張忠等人非說王陽明有叛變的心思,不過好在朱厚照沒聽,雖然說沒給獎勵,但也沒給處罰,因為王陽明是個聰明人。」
朱元璋坐直了身子,說道:「這件事情你再給咱講一講。」
蕭然點點頭,說道:「當時王陽明擒獲了朱宸濠,但是許泰和張忠說王陽明曾投靠朱宸濠,見朱宸濠難以成事才倒戈,又私吞寧王府所藏財寶,當然,這只是他們兩個自己說的,壓根就沒有證據。」
「而朱厚照自然是因此對王陽明有些懷疑的,所以他拒絕了王陽明要將朱宸濠送過來的請求,而是讓張永去將朱宸濠接過來。」
「但張忠等人不死心,說王陽明就是要謀反,還讓朱厚照將人給召過來,朱厚照確實下令了,王陽明也確實聽從了,但是張忠和許泰自己派人去阻攔王陽明,王陽明沒辦法,只能前往九華山。」
「不過好在朱厚照知道了張忠他們做的事,所以對王陽明也就沒有什麼懷疑了,便讓王陽明回去了,不過也沒給任何封賞。」
朱元璋冷哼一聲,「咱就知道,那小子就算不糊塗,也沒精明到哪裏去!看來咱們之前的猜測,也就只是猜測了,他沒有那個精明的腦子!頂多就是命好,他想達到的目的倒是陰差陽錯的達成了,哼!」
蕭然笑了笑,說道:「有個詞叫做大智若愚不是?」
朱元璋說道:「一會咱就要下令,讓王陽明趕緊過來,這可是大功一件,怎能就當作不存在!」
突然,朱元璋腦筋一轉,說道:「那張忠和王陽明可有什麼衝突?」
還沒等蕭然回答,朱元璋久自顧自的說道:「不應當,他們壓根就搭不上邊,怎麼會有衝突呢?」
蕭然說道:「這衝突,算有也算是沒有,當時王陽明擒獲了朱宸濠,一些佞幸之臣希望王陽明將朱宸濠釋放,然後再讓已經南巡的朱厚照親自『擒獲』朱宸濠,以滿足他的虛榮心。」
「而當時朱厚照身邊的一些宦官,之前就和朱宸濠交往密切,現在朱宸濠叛變被抓,他們心裏自然擔憂,生怕王陽明知道些什麼,所以巴不得他被治罪。」
朱元璋抬眼看了一眼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跪下去的陳敬。
陳敬滿頭大汗,早知道他就不在屋裏伺候了!
本來想着勤快一點,好賣太祖高皇帝一個好,結果現在倒好,聽到了這樣的事情,偏偏又和宦官有關係,看來他是活不過今天了!吾命休矣!
眼看着陳敬抖得都要跪不住了,朱元璋神情莫測的說道:「你在害怕什麼?」
陳敬心說,我怕我一會就要噶了。
但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沒,回太祖高皇帝,奴婢沒怕。」
蕭然偷笑兩聲,故意說道:「沒害怕你抖什麼啊?」
陳敬一個哆嗦,「奴婢,奴婢冷.」
蕭然笑了,現在到確實是冬天,但是皇帝休息的地方,哪能不好呢?這屋子裏面都燒的地龍,因為朱厚照是肺部的原因,不能點碳,所以這地龍可以說是燒的熱熱的。
在這屋子裏面若是穿的厚了,恐怕都熱的受不了,真是,說謊話也不知道走點心。
朱元璋開口說道:「行了,起來吧。」
見朱元璋語氣中沒有生氣的樣子,陳敬才戰戰兢兢的站起了身,但心中依舊是十分忐忑,因為他不明白朱元璋是什麼意思。
看着陳敬被嚇得夠嗆,朱元璋便說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陳敬忙不迭的告退。
蕭然看向朱元璋,笑着說道:「大姨夫真是威嚴啊!看把人嚇得。」
朱元璋輕哼一聲,「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若是心中坦蕩,又有什麼好怕的。」
蕭然搖了搖頭,「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對他而言,可是一言不合就能要了他的命的,他自然是害怕的。」
朱元璋可對一個太監的心理不感興趣,他問道:「和朱宸濠勾結的宦官都有誰?」
蕭然搖搖頭,「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對於這些沒做過什麼事情的人,尤其是宦官,怎麼可能在史觀的筆下有一個名字呢?」
朱元璋一想,也是,要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青史留名,那他們也不用努力了。
於是朱元璋換了個話題,問道:「那王陽明呢?他可知自己被人針對?朱厚照如此對他,他可曾心生不滿?」
「那當然是沒有的,畢竟王陽明可是個聰明人。」蕭然說道,「當時朱厚照讓張永去接朱宸濠,王陽明乾脆利落的就把人交了,壓根就沒提自己能不能得到什麼封賞。」
「他心裏清楚,封賞哪有命重要啊!而且在這之後,他乾脆就說自己病了,讓人沒事別過來找他。」
朱元璋點點頭,「這倒確實是聰明的做法。」
蕭然說道:「同樣都是為官,王陽明聰明的地方就在於,他懂得變通,他更圓滑,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官場上走的更遠。」
「就說那些之前曾和朱宸濠交往密切的宦官,王陽明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聰明,當時正好京師有兩位宦官來到浙江,王陽明設宴於鎮海樓款待他們。」
「酒喝到一半,王陽明把旁人斥退,又移走樓梯,拿出兩箱書簡,都是兩人交往寧王的證據,王陽明全數交給了他們,這就是他聰明的地方。」
「而他之所以始終未遭禍害,多得自這兩個宦官維護之力,假使此時王陽明持書簡來挾制他們,那麼仇怨便更深,而禍害也將無窮。」
朱元璋聽後倒也沒有覺得王陽明不忠。
這東西說白了,交上去不交上去沒有什麼區別,終究只是一些宦官。
而他們和朱宸濠又能交往什麼呢?朱厚照的行蹤嗎?只要朱厚照不出宮,那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還是說交代朱厚照每天的日常?軍中的機密?
問題是朱厚照他不靠譜啊!他的軍中能有什麼機密,全是白扯。
搞不好上面全是:皇上今天射到了一頭鹿,皇上今天要出去玩,皇上今天
哪裏有個正經話。
這玩意交到朝廷上,頂多能給朱宸濠多加一個罪名,但他都已經謀反了,還能有什麼更重的罪名,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多死一些宦官罷了。
搞不好王陽明也會被這些宦官給弄死,得不償失。
所以朱元璋只是說道:「確實是個聰明人啊,不過好歹是有平反的功勞,也不能就這麼糊弄過去,這件事情是朱厚照做的不地道,咱得想辦法補償回來。」
蕭然看着朱元璋,說道:「其實就是你對王陽明有些好感吧,這要是換了別人,你頂多論功行賞,可不會想什麼補償。」
朱元璋被蕭然戳破自己心中所想,也不着急,而是說道:「這樣一個驚才艷艷的人物,自然應當得到更好的對待,他的學說也應當發揚光大才是。」
「咱剛才都想好了,等召他入宮之後,就給他個爵位,然後讓他宣揚他的學說。」
蕭然點點頭,但是隨後又想着為王陽明徵求一些利益,於是便說道:「要不也先問問王陽明自己是怎麼想的?畢竟王陽明也算是一個全能型人才了。」
朱元璋本來都打算定下了對王陽明的規劃,結果聽蕭然這麼一說,瞬間就來了興趣。
「全能型人才?怎麼說?」
蕭然說道:「他的軍事方面,幾乎沒有敗績,再說文學,二十八歲的他參加禮部會試,因考試出色,舉南宮第二人,這個成績看起來似乎並不打眼,但是實際上,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做出來的文章就讓朝堂上的元老們都很驚奇,覺得他很有天賦了。」
朱元璋疑惑道:「既然有天賦,又為何不中呢?」
蕭然說道:「這是個好問題,說來也是奇怪,他從小就異於常人,學問也是不差的,當時他第一次沒考中的時候,內閣首輔李東陽對他笑道:『你這次雖然不中狀元,下一次科舉必定會中狀元,試一試為下一次科舉作個狀元賦』,這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是這就是證明當時的內閣首輔都很看好他。」
「不然也不會說他下一次一定會中了,但是偏偏王陽明又落選了,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朱元璋皺起沒有,「咱怎麼覺得,到了朱厚照這裏,許多記載的歷史都不是很詳細,若說是一般人也就罷了,這王陽明既然被稱作聖人,又怎麼會記載的如此簡單呢?」
蕭然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這群人啊,朱厚照荒唐,但是還沒糊塗,對這些文官也是百般看不上眼,他們自然要摸黑他,若是換了別的皇帝,說不定還會公平公正,甚至筆下留情。」
「但朱厚照不一樣,他們對朱厚照,是生怕後人覺得這個皇帝有一點好,至於王陽明,他宣揚的心學,那可是和程朱理學對着幹的。」
「而且他的中心思想,讓這些人不好再拿着儒家倫理去說教,去控制其他人了,他們怎麼可能對王陽明有好印象,要知道,在《明實錄》裏面,可是硬生生將王陽明給說成了是秦檜一樣的人,還是清朝給翻了案。」
朱元璋抿了抿唇,「本以為這群文官不過是酸腐一些,現在看來,也不是所有文人都有氣節,咱算是知道,朱厚照為何那麼討厭這些文官了。」
蕭然說道:「他討厭文官,可能更多的還是覺得文官事多。」
朱元璋一哽,本來要發的火硬是沒發出去。
他沒好氣的看了蕭然一眼,但是還不得不承認道:「你說的有點道理。」
隨後,朱元璋又想到:「你說,咱們之前猜測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一切都是朱厚照做的局?」
蕭然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說道:「咱們現在不就在豹房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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