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玉山提着鑼,把所有村民召集到村長家院外,說明情況。
桑雀昨晚一夜沒睡,早上破壞獻祭法事失敗,又讓她很煩悶,便留在嚴道子的院中,用院中水缸里的冷水洗把臉,冷靜一下。
夏蟬也在她身邊,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着。
以前夏蟬要躲着嚴道子,總是到處鑽土坑,髒兮兮的,桑雀洗完之後,幫她也擦了擦,換上一身乾淨的粗布衣裳。
找點事情做能緩解煩躁情緒,不然她總是會關注那個滴答聲,越聽越想拿刀剁點什麼。
夏蟬很乖,拿着桑雀給的壓縮餅乾坐在椅子上,任由桑雀幫她擦臉擦手擦脖子。
她跟桑雀同歲,個子卻小桑雀一頭,瘦得過分。
「哈哈~癢~哈哈~」
夏蟬縮身子,披在身後的頭髮像手一樣去推桑雀拿布巾的手,桑雀感覺到一種壓制的力量,讓陰童的氣息往內收縮。
「你的頭髮可以纏住那些邪祟嗎?」桑雀放下帕子問。
夏蟬舔着嘴角的渣子點頭,「可以的,樹林裏的吊死鬼見到小蟬都會怕,小蟬還打死過幾個呢。」
桑雀瞭然,夏蟬這種祟人天生就擁有對付邪祟的能力,她肯定也能看見樹林裏那些上吊繩和其他邪祟,所以她一直藏在外面這段時間,也沒有被邪祟所害。
她第二次到黑山村,跑進巫廟看到的那些纏在破屋外的頭髮,肯定也是夏蟬自己的。
一塊壓縮餅乾吃下去,夏蟬沮喪低頭,了無生氣地嘟囔,「小蟬沒吃飽,小蟬還餓」
桑雀又取出一塊巧克力給她,「那個糕點不能吃太多,你一會多喝點水就會飽了,先吃這個解饞吧。」
看到巧克力,夏蟬蹭地抬頭,雙眼放光,「小蟬喜歡吃這個,你好像小蟬的娘親,對小蟬好,小蟬也要對你好。」
夏蟬拿着巧克力,有些捨不得全吃掉,小口小口的咬着,含在嘴裏細細品味。
桑雀抬手幫她抹去嘴角的餅乾渣子,「雖說你比我先出生,但是你個子小,心智也小,還是我做姐姐比較好,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
夏蟬似乎不是很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但是念着念着就笑起來,無憂無慮,一臉天真。
「姐姐!」
「嗯。」
「姐姐?」
「嗯」
「姐姐嘻~」
「好了別叫了,小蟬你能讓你的頭髮一直不要亂動,就像姐姐的頭髮一樣嗎?」桑雀問道。
夏蟬皺着眉頭,一副認真樣子,扯起自己的頭髮,又看看桑雀的頭髮,腦袋左歪右歪,半晌之後,她的發尾垂下去,不再翹起擺動。
「你好聰明,千萬要記住了,以後除了遇到危險必須反擊的時候,都不要讓你的頭髮亂動,尤其不能讓其他人看到。」
小蟬立刻抬手,做個噓聲的動作,很小聲很小聲的說,「娘親也這樣說,要噓——」
「我們小蟬真是又聰明又厲害,獎勵你!」
桑雀又拿出一塊肉脯給夏蟬,語氣跟桑晚小時候哄她一模一樣。
夏蟬驚呼,「姐姐真好!」
喵~
玄玉大清早不知道跑去哪玩了,這會從外面回來,看到夏蟬手裏的肉脯,幾步跑到桑雀腳下就來回蹭,夾着聲音喵喵叫。
桑雀也給玄玉一塊,簡單收拾了下東西,把鐵劍什麼的都放到院中的黑驢車上,車後有個小轎廂,可以坐人放行李。
黑驢上次見她還尥蹶子大叫,這次見她,老老實實的。
帶上夏蟬和玄玉,桑雀嘗試着駕駛黑驢車去巫廟,把藏在那裏的糯米,硃砂,魂燈和屍泥罐子取上。
村子裏鬧哄哄,雞鳴犬吠,各家各戶都傳出哭聲,吵鬧聲。
有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拖家帶口的準備出發避難,有人還在院中哭喊着問,萬一以後回不來可怎麼辦。
經過瘦猴家,桑雀看到平日總是嘻嘻哈哈的瘦猴聲淚俱下地跪在他老娘腳下,一個響頭一個響頭地磕,情緒近乎崩潰。
「娘我求你了,你就跟我走吧,你不會拖累我的,真不會,沒有你,我就沒家了啊,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了,我求你了求你了!」 瘦猴老娘平日總是迷迷糊糊,這會卻難得有了清明的眼神,坐在屋門口拄着木棍,面對瘦猴滿頭是血的哀求,無動於衷。
老婆子突然抬頭看向桑雀,叫桑雀心臟一縮。
駕!
桑雀鞭子輕抽,黑驢加快速度拉着她朝村口去。
路過招惹了地鬼的李家,桑雀聽到小狗崽子們嗷嗷叫,李寡婦正把兩個孩子往竹背籠里放,兩個一模一樣的嬰兒,一個大哭,一個卻拿着撥浪鼓咯咯笑,笑得詭異,笑得桑雀心裏發毛。
對面何家,何老漢佝僂着身子坐着,旁邊放着何幼娘的牌位,何寶勝正帶着秦芳茹,何守慧,何守安跪着拜別。
看起來,何老漢也不打算走了。
有許多戶人家都是老人選擇留下來,他們是故土難離,也有僥倖心理,打算今夜先去巫廟避一避,求巫娘娘保佑。
過了今夜,天亮之後再回村中。
如果獻祭的法事過後,村子還能住人,他們也算是為兒孫們守住了家業。
如果不能,那兒孫們在別的地方重新紮根,也能少了他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拖累。
村長杜恩福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本想留下,被劉天佑勸着一起離開。
畢竟杜恩福在縣老爺面前也算是個熟臉,這麼多人要去湯原縣避難,只能他去縣老爺那裏說明情況,否則大家都會當成流民,不能進入縣城。
村外路旁的大樹下,寇玉山背着簡單的包袱,牽着村裏的兩條黑狗站在那等村民聚集。
寇玉山還背着他的獵弓,腰上掛着兩個大竹筒和一隻公雞。
桑雀把驢車停在寇玉山身邊,跳下車,把鞭子交給他,「這車擠一擠,能坐些小孩和孕婦。」
夏蟬看到桑雀不坐車了,她也慌慌張張地跳下來,緊緊地貼着桑雀,「姐姐別走,等等小蟬。」
臨近中午,日頭越來越毒,桑雀取下驢車上的兩個遮陽斗笠,把其中一個扣在夏蟬頭上。
又抽出腰後柴刀,還給寇玉山。
「我用嚴道子的鐵劍就行,車上還有一袋糯米和一些上好的硃砂,你看着分給大家,湯原縣怎麼走,我想先去前面看看情況。」
寇玉山沒有拒絕桑雀的好意,指着前面的路道,「就沿着這條大路一直東北方向走,不要拐任何小道,快的話三個時辰左右就能看到湯原縣的城牆。」
桑雀撩起袖子看了眼手鍊上的指南針,村里人太多,路上肯定會有各種問題,她現在心浮氣躁,不適合跟這群人一起走。
夏蟬扯着桑雀衣角,又轉頭看寇玉山,寇玉山笑道,「小蟬先走,我隨後就到。」
「不許騙人,騙人變傻子!」小蟬兇巴巴地對寇玉山說了句,才戀戀不捨地跟桑雀走。
桑雀抱着玄玉,夏蟬扯着她袖子,兩人都是第一次離開黑山村,走在林蔭道上好奇的掃視周圍。
初時看什麼都新鮮,但時間久了,也就覺得沒什麼意思,只剩下趕路的疲憊。
考慮到夏蟬的體力,桑雀走走停停,隨身帶着裝水的竹筒,隨時補充水分。
八月正午的陽光很毒辣,他們穿的粗布衣裳也不夠涼快,這時候趕路很痛苦。
但是夏蟬一點也不覺得苦,一路都是笑呵呵的,時而去路邊採花,時而追着玄玉躥上樹,還在路邊抓了幾隻蟋蟀,差點塞嘴裏吃掉。
桑雀阻止了夏蟬吃,卻沒來得及攔住玄玉,眼睜睜地看着玄玉把夏蟬快捏死的蟋蟀吞了。
這兩個流浪過的小可憐,真的是什麼都敢吃,桑雀頭疼,只好沒事就搖搖道鈴清清心,抽出嚴道子的鐵劍,邊走邊揮,熟悉以前學的劍招,砍路邊的野草發泄。
有這兩個活寶在,逃難的路走出了郊遊的感覺,夏蟬和玄玉成了好朋友,搶着要抱玄玉,還趁着桑雀不注意,偷偷用她的頭髮抓蟲子餵玄玉。
桑雀每次都用力咳一聲,看夏蟬一哆嗦,慌裏慌張地丟掉蟲子。
路上行人很少,經過一些岔道時,桑雀極目遠眺,視線穿過原野,能夠看到一些村子的輪廓。
桑雀他們走了快兩個時辰,寇玉山他們的大部隊就浩浩蕩蕩地追上來,老村長駕着驢車,載着村裏的孩子們。
人一多,夏蟬縮在桑雀身邊,不敢亂跑,像個極容易受驚的小鹿。
又走半個時辰,經過一片樹林,天色忽然陰沉,狂風四起,烏雲滾滾而來,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過雲雨,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玉山!」
老村長焦急地喊來寇玉山,兩人商議過後,寇玉山帶着所有人拐進地勢偏高的西邊樹林,決定先找個地方避過這場過雲雨再趕路。
雨天,是水鬼索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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