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裴念生疑惑地叫出聲,他根本就聽不懂仙官老爺在說什麼。
只能疑惑地抬起頭,卻看到一層青色的光暈,層層疊疊地自仙官老爺周身四散開來。
青色的光芒籠罩天地,剛剛一接觸裴念生頓時就起了反應。
腦袋中仿佛被千萬根針扎一般,痛得裴念生立刻慘叫了起來。
他想問仙官老爺為何要害他,卻只看見那雙陰毒的眼睛中,充滿了炙熱與貪婪,讓裴念生毛骨悚然。
可不等裴念生多想什麼,一段陌生而熟悉的記憶似乎被打開了枷鎖,衝擊着他的靈魂。
而他卻沒有機會看到,在周圍的村民被青光籠罩之後,一個個僵硬地呆立當場,木訥而呆板地處在原地,呼吸停止,皮膚快速變得青灰,竟然瞬間全都就這麼站着死去了。
只是詭異的是,村民們雖然死去了,卻依舊沒有倒下,好像有種神奇的力量支撐着他們站立。
痛,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裴念生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年僅十九歲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個老獵人竟然是跌落山崖摔死的。
現在的他,只恨為什麼山崖上會長着一棵樹,沒讓他直接摔死,要不然也不用忍受這種痛苦。
多年的狩獵生涯,鍛煉出了他超越常人的忍受能力,可他此刻卻後悔自己有這種能力了。
更後悔的是,自己自視甚高,沒有聽從村中老人的話,結伴而行。
自己獨自進山,跌落山崖,如今恐怕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身體漸漸冰涼,身上漸漸麻木,痛覺開始退去。
「終於要死了嗎?」感覺到自己身體狀態的變化,裴念生意識到自己即將死亡。
「咔嚓!咔嚓!」
草木折斷的聲音不斷傳來,由遠及近,那是行走於山野的腳步聲。
「他娘的,不會是野獸吧!沒人收屍已經夠慘了,難道還要被野獸吃了。也好,老子吃了十幾年的野味,今天換野味吃我,也算公平」
胡思亂想間,朦朧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綠色的人影。
「是人啊!」裴念生心中歡喜,看來自己沒那麼慘。
這人罩着綠色的袍子,頭上戴着綠色的絲綢斗笠,十分奇怪。
只是此刻自己視線模糊,已經看不清那人的長相。
「救救」
求生的欲望讓裴念生發出艱難的囈語,只是聲音微弱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接着,他就看見,那綠袍人緩緩俯下身。
「要得救了嗎?」裴念生心想。
可是,迎接他的,確實一陣更加猛烈的劇痛,他感覺到利刃刺入胸膛的感覺,冰冷的利刃割開他的胸膛,痛苦,寒冷。
「我是要你救我,不是讓你送我上路啊!你他娘的」
裴念生想要大罵,卻已經陷入了黑暗之中。
裴念生以為自己死了,可是當意識甦醒的時候,耳邊傳來的是一陣陣驚恐嘶吼的慘叫聲,還有自己父母那熟悉的,帶着哭腔的呼喊聲。
「念生,念生」
聲音悽厲,慘絕人寰。
父母的呼喚,讓裴念生猛地睜開了眼睛,立刻就看到父母兩人相互簇擁,跪坐在不遠處,對着自己淚流滿面地大聲呼喊着。
周圍是四散而逃的村民,他們倉皇奔跑,背對自己。
「爹,娘」沉悶的嗓音讓裴念生一愣,這聲音似乎不是自己的,但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將二老攙扶起來。
可是抬起的卻不是手,而是一團發黃的肌肉組織,表面佈滿了漆黑的血管。
「這是什麼?」
裴念生被嚇了一跳,低頭看去。
只見自己的身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一大塊肉團,上面不斷鼓起一個個肉團,正在飛速增長,向外延伸,速度快得驚人。
這些快速生長的肉團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識,如同潮水一般,四散鋪開,化作一條條宛若怪物的觸手,撲向不遠處的村民。
它們速度飛快,真的如水一般,形狀變化莫測。
普通的村民根本就無法逃脫它們的追捕,肌肉觸手一旦抓住村民,那人便立刻僵硬不動,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村民全身的肌肉好似流水一般消失,變得乾癟,枯黃,化作一具具脫水的乾屍。
更令裴念生近乎絕望的是,這些肌肉觸手已經將他的父母撲倒。
「不,不要」
吶喊聲甚至來不及喊出全部,他的父母就在他的眼前,倒在地上,變成了兩具乾癟的屍體。
「啊!停下,停下,給我停下」
不斷的吶喊聲中,裴念生心中的恐懼,彷徨,憤怒,哀傷,悲慟種種情緒近乎達到極致,柔和成一種極端的意志。
與此同時,在這一刻,裴念生終於感受到體內竟然還有另外一種意志。
憤怒,不甘,憎恨,暴虐,還有近乎扭曲的繁殖欲望。
兩股意志相互碰撞,在裴念生的體內展開了對身體的爭奪。
不知道過了多久,作為凡人的裴念生竟然戰勝了對方的意志。
這並不是裴念生有多麼的特別,他可以感覺到那一股意志似乎只是剛剛甦醒,十分的虛弱與不清醒,僅僅是這虛弱的意志,也讓裴念生近乎拼盡了一切。
四周無限繁殖出的肌肉組織在裴念生戰勝對方的那一刻,終於停止了擴張。
在裴念生的意志下,快速地收回,宛若時間倒流。
之前是如何繁殖擴張的,在這一刻就是如何收回的。
終於,所有的,發黃的肌肉組織消失不見,裴念生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只是皮膚有些蠟黃。
之前從山崖掉落的傷勢早就已經痊癒。
這一切如同是一場夢。
可是村子中到處匍匐的乾屍告訴裴念生,這一切都不是夢。
「一定還有活着的人,一定還有,還有」
父母的死亡,全村的厄難讓裴念生的精神近乎崩潰,因為這場災難的源頭,就是他自己。
他無法想像,整個裴家村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竟然都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他像是受了驚的野獸,不斷在村子中四處尋找,想要哪怕一個活口,然後
但,這不過是妄想。
沒有一個,沒有任何一個人還活着,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乾屍,雙目圓睜,皮膚萎縮,嘴巴大張,牙齒外露,恐怖至極。
失魂落魄的裴念生夢遊一般地回到父母身邊,跪在他們的屍體前痛哭流涕。
不知道跪在屍體前多久了,耳邊傳來了腳步聲,他抬起頭,露出一雙死灰的眼睛看向來人,那些是城裏的衙役。
只是看了一眼,裴念生就重新低下了頭,一動不動。
「真慘啊,全村上下就這麼一個活口!」
「到底是什麼邪祟這麼凶,話說這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裴家村上下,大多都是獵戶,這人估摸這時上山打獵,僥倖逃過了一劫!」
「哎,小子,你們村子鬧了什麼邪祟?咱們仙官大人正在處理其他地方的邪祟,暫時回不來,你把事情經過說一下,然後去城裏躲一陣」
「算了,別管了,這人多半已經瘋了,這樣子活不了多久了!」
「那這些屍體怎麼辦?」
「咱們只是普通人,別亂動,萬一犯了忌諱,將邪祟引來,咱們兩個小命都得留在這裏。」
「說的也是,那這人怎麼辦?」
「大荒中死的人還少嗎?這人已經崩潰,多半瘋了,救了也白救,別管了,咱們趕快回城裏將這件事上報上去,就沒我們什麼事了」
漸漸的腳步聲遠離,裴家村再次恢復了死寂。
「爹娘,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了你們,是我害了全村的族人,對不起」
「該死的是我才對,是我才對」
「求求你們,活過來吧,只要你們能活過來,我願意去死」
此刻,裴念生的精神已經崩潰,他呆呆地跪在地上,不斷痛哭,悔恨的詛咒發誓。
絲毫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誓言下,全身的毛孔中,一滴滴發黃的肌肉如同稻草一般生長而出,結成一塊塊噁心發狂的肉瘤,低落在地。
它們滾動着,通過屍體的嘴巴,慢慢鑽入他的父母以及每一個村民的體內。
神奇而詭異的事情發生。
已經化作乾屍的裴家村村民,他的仿佛正在充氣的皮球一般,乾癟的身體快速充盈,皮膚恢復光澤,灰暗的眸子重新煥發光彩。
他們一個個重新站起,一臉茫然地看着四周,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發生的恐怖慘劇。
「念生,念生,你咋跪在這裏啊,念生」
父母那熟悉的呼喚聲再次響起,只是裴念生已經再也聽不見了,他此刻跪坐在地,腦袋低垂,滿臉的淚水,只是早已經氣息全無。
裴念生的母親終於發覺了異樣,一把抱住裴念生的屍體,發出悽厲的哀嚎。
「我的兒啊!你怎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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