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班的車馬停在舂米院。阿祿立刻帶人收拾出最像樣的屋子,讓洛寧兄妹住進去。
幾個童子看到突然出現的一群生人,短暫的畏懼之後,又好奇的打量戲班子的道具。
李定國則是發現了院子角落裏兩個童子在看螞蟻窩,於是這大漢便笑着走過去…
洛天下青衫落落的站在小河邊,看着寂然不動的水車,以及離水面足有兩三尺的水痕。
然後…
少年在綠茵般的河岸坐下,口中叼着一根青草。看似慵懶閒適,其實在默默感應龍神的角色真意。
他如今能演活六個角色,龍神正是其中之一。
若是演活了龍神,請來了十里雨水,那最少能淨賺十幾方寸的願力。
龍神的道具、臉譜、台詞,都在心中一一琢磨,草擬出劇本腹稿。
演戲是技術活。尤其是龍神這種很少有人演、鮮有表演借鑑的角色,就更需要研究一番。
自己不但是主演,還要當編劇,最後還要導演。
戲裏戲外,主角配角龍套…可都在功夫里。對戲劇演員來說,小小戲台便是大千世界、夢幻人間。
洛寧想到這裏,就神識一動,祭出伶道珠戲台空間的紙筆,用繼承自原主的清俊書法,筆走龍蛇。
這是一出儺戲。只有前世比較冷門的儺戲,才有以龍王為主角、形象正面的劇本。
而前世京劇、豫劇、川劇、粵劇等大劇種中的龍王,大多是反面角色。就算有正名形象的,也只是配角。
這些劇,很難演活龍神。
可見華夏人喜歡龍的說法,其實站不住腳。
白紙上出現《祭龍神》三個字,這就是儺戲中的一齣戲了。
儺戲從巫師扮神祭祀發展而來,帶着很強的祭祀性質,更加古老,乃是戲劇活化石。
而且,本就是扮神娛神為主的戲劇。
洛寧此時化身編劇,專心致志的設計台詞。每句台詞,都要通過伶道心法反覆研磨,賦予咒語般的力量。
音樂設計也要符合儺戲的要求。儺戲雖然也用鑼鼓,可主要用很有特色的牛角號和司刀鐵環。
《祭龍神》屬於儺戲最常見的請神戲,情感表現當然要猙獰神秘、空靈樸素。
好在洛寧仍然能把握的住。
除了劇本和台詞設計,當然也需要儺戲特有的樂器,法衣、神案、龍神面具。
這些東西只是普通道具,伶道珠可以化生出一次性使用的虛幻道具,可需要願力。
很快,洛寧就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渾然不知春光之美。
舂米院外,清稚明麗的豆蔻少女,微眯着一雙新月般的大眼睛,看着河邊的哥哥,小臉靜美安謐。
乖巧的就像是一隻馴順的小鹿。
她靜靜站在舂米院外,原本平凡的院落就變成一軸動人的畫。
「呵呵,阿兄如此優秀,不是天下女子難得的夫婿麼?可笑那蔡荃兒,枉自和阿兄青梅竹馬,卻是個睜眼瞎。」
「更可笑那薛冰玉,竟然休了阿兄,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珍珠當瓦礫。」
「也好。蔡荃兒這等見異思遷、移情別戀的勢利鬼,薛冰玉這等不知廉恥、刁蠻刻薄的下賤胚,如何配得上阿兄?」
「將來我那嫂嫂必要秀外慧中、重情重義,我才依哩。不然,管她什麼奢遮人物,都進不得我洛家大門。」
洛離想到這裏,忽然聽到一個童稚的聲音兇巴巴的響起:
「你是大人哩,怎說話不算數!騙我們娃娃!」
洛離轉頭一看,卻見不遠處的李定國一臉尷尬的往回走,兩個童子在後面叉腰虎臉的戳着他的脊梁骨。
「這麼大的人…呸。」
洛離愕然問道:「李二哥,怎麼啦?」
李定國訕訕摸摸鼻子,咳嗽一聲道:「教他們沙盤斗螞蟻,他們輸了,反而抵賴…」
洛離目中滿是揶揄的笑意,甜甜的說道:「好玩兒麼?二哥當然不會和小孩子計較。」
「那是自然,呵呵。」李定國搓搓手,走出幾步又回頭道:「妹子,二哥不是在玩兒。」
洛離乖巧的點頭,「我懂。李二哥在研究兵道。」
李定國一拍手,「對啊,妹子聰明,正是在研究兵道。」
兩人說了幾句,就見兩個人牽着一頭瘦骨嶙峋、滿眼淚光的老牛經過。
洛離瞧着老牛眼熟,正是之前見過的那頭。
當時那老牛告訴自己,他為主人耕田拉車二十年,主人如今要屠宰它了。
此時牽着老牛的一人背着鋒利的牛刀,一副屠夫的打扮,身上帶着血腥氣。
一群無憂無慮的童子看着被屠夫牽着的老牛,追了幾步,一起拍手唱道:
「老牛無言每日憂,牛棚昨晚冷颼颼。剝皮做鼓木槌打,骨頭磋簪去綰頭。碎骨又把骰子做,牛肉割碎下湯鍋…」
「…下呀下湯鍋,我卻沒得喝。」
那老牛聞言,更是淚如雨下。它哞哞叫喚,奮力掉轉牛頭,看着不遠處的洛離。
目光很哀。
洛離心中一軟,邁開輕盈的步伐追上幾步,靠近老牛的身子。
老牛見她靠近,牛蹄子死死釘在地上,任憑兇狠的屠夫和主人前拉後打,它也不走。
洛離伸出粉白的小手拍拍老牛的頭,忽然神色堅定的對屠夫說道:「開個價,我買了。」
什麼?李定國怔住了。
雖然只是頭瘦弱的老牛,可最少也要值六七兩銀子。
離兒要買下它?
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離兒果然和其他小姑娘不同啊。
「小丫頭。」牛主人搖頭,「你心軟是吧?可畜生就是畜生,老了不殺掉賣皮吃肉,還要給它送終麼?」
其實,他的話沒那麼理直氣壯。
因為在鄉中,耕牛算得上家庭成員,抵得上兩三個壯勞力。
為家庭效力多年的耕牛老了,若是心善的主人,就會等它老死,然後掩埋,再封土種果樹或柏樹。
並不是一定殺了吃肉。
這也是一種習俗了。
洛離認真的說道:「那我買下總可以吧?」
主人看着老牛,嘆息道:「唉,算了,那就九兩銀子,牽走。」
李定國搖搖頭。這主人心術不正。
利用小姑娘的同情之心,亂開高價!
「六兩,不能再多了。」洛離的小臉有點冷,「你起碼不用交稅。哼,你賣牛,怎麼也要一兩稅吧?」
「若是官府的差人說你是私自宰殺壯年耕牛…」
主人的臉色微變,「小姑娘不要瞎說,這是老牛,都耕田二十年了,哪裏是壯年耕牛?」
洛離冷笑:「那也要嗇夫和公差相信吧?」
李定國冷哼一聲:「你心中有數。這頭老牛,也就這個價。你就是讓屠夫殺了,最後所得絕對不會超過六兩。」
「六兩!」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則是洛寧走了過來。
他直接取出一個五兩的銀錠,再加一貫銅錢。
既然妹妹想買,那就買。
他不想為幾兩銀子,讓妹妹傷心。
「好吧,就六兩。」主人情知也賣不上更高的價,主要是有點畏懼這個少年。
他收了錢,看都不看老牛,就打道回府。
「離兒,你買了這老牛,難道還要帶着它離開麼?」洛寧想到一個問題。
牛老了,拉不動車了。
洛離則是神秘的一笑,在洛寧耳邊說道:
「阿兄,老牛告訴我,只要我能救下它,它就帶我去找附近埋葬的一件東西。」
「可能是個好東西。」
「阿兄,我可不是僅僅因為同情,就胡亂花錢的敗家妹妹。」
洛寧聞言,先是驚訝,接着也無聲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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