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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今日的夜尤其漫長。
雲淺月盯着西南方向看了許久,收回視線,沒有什麼情緒地對面前站着的二人道:「容楓已經沒事了,你們下去休息吧!」
夜輕暖也隨着雲淺月的目光看向西南方向,一眼望去,天幕漆黑,只見零星燈火,焰焰星河,再不見其它,她收回視線,看着雲淺月剔透的臉,輕聲問,「雲姐姐,你的身體沒事兒吧?」
「沒事!」雲淺月見她眼中是真切的關心,搖搖頭,面色溫和了一些,「你昨日跟在我之後奔波來到,也需注意身體,下去吧!」
「我不累,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裏照看着楓世子。」夜輕暖搖頭。
「他有我照顧就好。」雲淺月不願意為此事再爭執,對看着她沒說話的蒼亭道:「你帶着輕暖公主下去休息。」
蒼亭見她臉色雖然清透,身姿雖然孱弱,但眉眼一如來時一般堅毅冷冽,語氣不容拒絕,也不多說,點點頭,對夜輕暖道:「輕暖公主請隨我來。」
夜輕暖站着不動,輕聲道:「雲姐姐,哥哥一定擔心你的,是否要傳信回去,也好讓哥哥安心?」
「我稍後會給他傳信。」雲淺月道。
夜輕暖主要想說的是這個,見她如此說,心下鬆了一口氣,點點頭,離開了中軍帳。
二人身影離開,守衛在中軍帳外圍文伯侯府容楓的近身親衛齊齊跪倒在地,「屬下多謝淺月小姐救回我家世子。」
雲淺月看着面前跪倒的一大片人,面色一暖,笑道:「是他命大,我們之間不必說一個謝字,你們起來吧!」
眾人看着她,都面帶喜色地站了起來,人人恭敬,到底沒有一個敢開她的玩笑。
雲淺月想起了墨菊,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嬉笑玩鬧的神色,眸光微微沉了些,再不在外面逗留,轉身進了大帳內。
大帳內,容楓靜靜地躺在床上,依然未醒來,但是面部氣色已經有了淡淡的紅潤。
雲淺月走到窗前看了他一眼,轉回身,躺在了一旁的矮榻上,閉上了眼睛。雖然一路奔波,又損耗了無數靈力,但她竟然不覺得疲憊困頓。
天明時分,床榻上有了動靜。
雲淺月睜開眼睛,見容楓已經醒來,坐在床榻上,正茫然地看着她。她對他一笑,「別告訴我你將腦子也弄傻了,不認識我了?」
容楓醒了一會兒神,看着她開口,聲音微啞,「月兒?」
「不是我還是誰?」雲淺月好笑地看着他,這副樣子,像是個迷了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孩子,分外有趣。
容楓見她臉上綻開的笑意,伸手揉揉額頭,低聲問,「我不是做夢吧!」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想着莫不是腦子真傻了?
「你何時來的?」容楓放下手,靜靜地看着她。
「昨日晚上,知道你受傷命在旦夕,我就來了。」雲淺月簡單地道。不想讓他知道她當時如何焦急,跑死了一匹千里良駒。只要他活着,能被她救回,哪怕是跑死十匹馬,又算得了什麼?
容楓輕輕一嘆,「我以為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還能被你從鬼門關拽了回來!」話落,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往日凝潤的臉色剔透的清白,他心下微微一疼,問道:「可是用了你身體的靈力?」
雲淺月點頭,「幸好有這個東西可以救你。」
容楓起身站起來,走到雲淺月面前,伸手為她把脈。
雲淺月好笑地看着他,「剛醒來就要當大夫了?」
容楓不答話,只靜靜地探脈,片刻後,他放下手,「如此空虛,脈搏微弱,該是損耗了多少?」話落,他嘴角露出笑意,溫和地道:「不過幸好你有這個靈術,否則的話,我便再也見不到你了。」
雲淺月以為他會露出愧疚,那樣的話她最不願意見到,如今見他露出笑意,一副慶幸的模樣,也跟着有了笑意,「你想死可沒那麼容易,昨日閻王爺告訴了我,說想做鬼也得夠格的,你的命數太硬,他不收。」
容楓輕笑,伸手點了雲淺月額頭一下,溫聲道:「你身體都疲憊空虛至此,還有心情開玩笑。」話落,拉起她,「去床上休息吧!」
雲淺月心下放鬆下來,也順從他的安排,躺到了床上。
「睡吧!」容楓坐在床前,幫她蓋上了被子。
雲淺月心下感嘆,這一腳從鬼門關踏回來的人轉眼就會照顧人了,心下溫暖,閉上眼睛,當真覺得困意襲來。
容楓靜靜地看着她,見她不出片刻便有均勻的呼吸聲傳出,他心下被某種情緒溢滿。
他設那十道屏障以為能抵抗些日子,但未想當日馬坡嶺交戰,還是慘敗。他心中清楚,明明他可以踏平馬坡嶺,但後來突然撤軍回了祁城,讓天聖的大軍只傷重了一個他,並未損失多少。如此作為,現在看來,他無非是利用他想引她出京城來此罷了。
但是引來了她又如何?難道他真有辦法解了她的生生不離?
「雲姐姐!」帳外傳來夜輕暖的聲音。
容楓打住思緒,為雲淺月掖了掖被角,站起身,走出了中軍營帳。
夜輕暖見是容楓出來,怔了一下,喜道:「你好了?」
容楓點點頭,「好了!」
夜輕暖知道雲淺月身體裏有靈術之事,心下驚異了片刻,她早已經詢問了人,知道多少大夫說容楓已然無救,沒想到靈力竟然能將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一夜之間便完好至斯,她看着他,像是沒受傷時候的樣子,壓下驚異,問道:「雲姐姐呢?」
「她累了,我讓她休息了。」容楓道。
夜輕暖點點頭,目光向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如今晨起,西南祁城遙遙在望,沒有動靜,她低聲道:「楓世子,你若是無事,就升帳議事吧!因為你受傷,軍心有些零散。必須先穩住軍心。連番大敗,早已經讓軍中士氣低迷,必須要想辦法,再不能敗了。」
容楓點點頭,對趕來的鳳楊吩咐,「傳令下去,升帳議事。」
鳳楊見到容楓,心下驚喜,更是對雲淺月佩服至極,立即點頭,前去傳令。
蒼亭走來,見容楓完好,沒見到雲淺月,他向大帳內看了一眼,聲音微帶絲隱蔽的情緒,「她昨日晚上來時,跑死了一匹天山踏雪的好馬,未曾休息,便對你連夜施救,寅時三刻才從帳內出來說你救活了。這等福氣,一般人求也求不來。」
容楓微微抿了抿唇,聲音平靜,「月兒於我,幾歲至今的情誼。她有事,我也會如此。總不過是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蒼亭忽然一笑,「楓世子心寬,倒是我着相了。」
容楓不再多說,抬步向專司議事的營帳前去議事。
夜輕暖看了蒼亭一眼,對她低聲道:「蒼大人,雲姐姐重情,但也分對誰。」話落,她似乎想表達什麼,看着容楓的背影輕聲道:「楓世子沒來大營之前,一力主張哥哥立雲姐姐為後。」
蒼亭眸光深邃,「我聽說了!」
夜輕暖又道:「你看到昨日雲姐姐身上的衣服了吧?」
蒼亭想起雲淺月身上大片艷華的牡丹,沉默不語。
「昨日若不是有人八百里加急說楓世子命在旦夕,立後的聖旨便宣讀昭告天下了。可惜,如今又被哥哥給壓下了。這一耽擱,如今雲姐姐暫且不回京城了,不知道是何時候了。」夜輕暖又道。
蒼亭眯起眼睛,「八百里加急?」
夜輕暖點頭,「是八百里加急。」
蒼亭忽然一笑,微微帶着一絲嘲色,「有人連天聖軍中的八百里加急都能動上手腳,何愁阻止不了立後?」話落,他不再多說,順着容楓離開的方向走去。
夜輕暖微微一凜,追上蒼亭一步,問道:「你沒有對京中發八百里加急?」
蒼亭頭也不回地道:「前日夜子時,楓世子受的傷,遍請醫者而不得救治。你認為那時我發八百里加急,能在轉日早朝時到達京城進了金殿嗎?」
夜輕暖立即搖頭,「最快的馬,加急文書也是需要第二日中午到達。」
「是啊,那時候淺月小姐早已經離京到了雲城了吧!」蒼亭道。
夜輕暖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驀然一變,停住腳步,低喃道:「原來楓世子受傷,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原來昨日早朝立後,也在他的預料之中,拿捏得如此之准,如此謀算」她頓了頓,臉色變幻莫名,「就算如此又如何?難道他真的能解了生生不離?雲姐姐的生生不離有了第一次發作,就會有第二次,哥哥的兩碗心頭血都解不了,這天下間還能有什麼辦法?他連番阻止又能有什麼用?無非是拖延時間罷了。」
她的聲音雖然低,但蒼亭耳目極好,走得不遠,聽得清楚,他腳步一頓,眸中瞭然。腦中的一切思緒定在了「生生不離」四個字上。原來她中了生生不離,怪不得和那個人弄得如此地步
容楓得救已經完好的消息在他踏出中軍大帳的那一刻便通傳三軍。
三軍將士爆發出歡呼聲。
即便軍營士兵心裏對景世子一直以來都推崇敬服,哪怕是他如今是慕容後主,但也不因為他的身份而減少分毫推崇,但是也不想如此大敗,隱隱心裏更想這一場江山爭奪的較量在那個人的名字之後也要寫上他們的名字。
畢竟,收服河山四個字的背後,是史冊上記載的那麼一筆,也許流傳千古。
於是,議事帳內,將領們紛紛探討獻策。
響午十分,雲淺月醒來,中軍大帳內無人,她出了中軍大帳,入眼處,層層營帳,一片軍綠,遠處,祁城靜靜,他對一名容楓的貼身內衛詢問,「容楓呢?」
「回淺月小姐,在議事。」那人立即回話,見她點頭,試探地問,「您要過去嗎?屬下帶您過去。不過如今正午了,應該快散了。」
「不用。」雲淺月搖頭。
那人見她不再詢問,也不再說話。
不多時,一群人從不遠處一處營帳出來,容楓走在前面、蒼亭、夜輕暖,鳳楊等走在後面,還有些面孔,她或熟悉,或陌生,都是軍中的將領。
容楓向這邊走來,那些人見到她,似乎都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來。
「見過淺月小姐!」一眾將領齊齊對雲淺月見禮。
雲淺月淡淡一笑,「不必多禮。」
夜輕暖見雲淺月臉色比昨日夜間救了容楓出來時好了許多,心下稍寬,對眾人道:「雲姐姐離開京城時,在金殿上請了旨。皇上言云姐姐接收軍中帥印,三軍聽從她的調度。」
眾人一驚,沒想到淺月小姐換了容楓世子的主帥之位。
容楓微微一笑,「月兒較我有本事,她自然來了,這個帥印自然是她的。」話落,他當先對雲淺月躬身,微微一禮,表態道:「三軍聽候淺月小姐調遣。」
「末將等聽候淺月小姐調遣。」眾將領見容楓表態,也立即表態,整齊一致。
雲淺月笑了一下,「卻之不恭。」這算是收下了。
眾人直起身,都期盼地看着她,天聖需要一場大捷,需要壓下祁城五十五萬大軍的士氣。她們莫名地相信雲淺月可以做到,等着她分派。
雲淺月卻隨意地擺擺手,「這兩日應該不會再起兵戰,一切安排依然照舊,通傳三軍,好好休息。」
眾人齊齊應是,無人反駁。再次兵戰,的確需要好好籌謀。
雲淺月不再多說,笑着對眾人擺擺手,轉身回了中軍大帳內,容楓跟了進去。夜輕暖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蒼亭站了片刻,也隨後走了進去。
鳳楊等人不夠資格自然不敢進去,對看一眼,都散了去。
進了中軍帳內,雲淺月坐回了軟榻上,容楓對她詢問,「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着了。」雲淺月道。
夜輕暖湊近雲淺月,貼着她坐下,「雲姐姐,你有出戰的辦法嗎?」
雲淺月點頭,「有。」
夜輕暖似乎沒料到她如此直接地告訴她,愣了一下,試探地問,「可以說嗎?」
雲淺月笑笑,「有什麼不可以?」話落,她道:「你們若是不累的話,用過午膳後,我們出去走走。」她補充道:「就去容楓佈置了十道屏障的地方。」
容楓心下瞭然,蒼亭了悟,夜輕暖自然也是聰明人,知道她要佈陣。齊齊點頭。
四個人再不談此事,閒聊中用過午膳,出了中軍帳。
容楓佈陣的地方在十里之外,雲淺月沒打算騎馬,出了軍營後徑自徒步而走。容楓、蒼亭、夜輕暖三人自然沒意見,跟在她之後。
馬坡嶺,是兩道長長的險坡,中間是一道極深的山澗。所謂天險,就在這條山澗上。來往官路,需從這條山澗踏過,約有一里地左右。尋常時候若無人攔截,這也不算是天險,但是一旦行軍打仗,這絕對是一道屏障。被譽為看不出死門的鬼門關。
兩道險坡上,這個時節,應該是草木蔥蘢,可是如今一派荒涼。原因自然是容楓利用了草木,佈置了十道防護陣,但是前日的大戰,容景破了陣,草木自然盡數毀去了。
雲淺月來到之後,站在險坡上看向前面山澗處的另一道險坡,久久不動。
容楓、蒼亭、夜輕染三人站在她身旁,也隨着她看着那處,無人說話。
許久,雲淺月彎身,撿了幾顆石子,揚起手,石子從她手中劃出,以不可思議的弧度飛向對面的山坡,另一方山坡上傳來幾聲細微的聲響,石子似乎落在某幾處。
雲淺月甩開石子,拍拍手,迴轉身,對三人道:「回去吧!」
夜輕暖訝異地看着雲淺月,她也是學佈陣的,懂得佈陣之法,可是從來沒見過如此簡單的佈陣,甚至讓她什麼也看不出來,不由詢問地道:「雲姐姐,就這樣?要回去了?佈陣如此簡單?」
雲淺月看了她一眼,「是如此簡單。」話落,當先往回返程。
容楓似乎也不懂,但也不詢問,跟着雲淺月離開。蒼亭眼中含了一絲疑惑,他向遠處祁城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對面的山坡,也跟着轉身。
夜輕暖抿唇猶豫了一下,忽然道:「雲姐姐,我可以試試你的陣嗎?」
雲淺月腳步一頓,回頭看着夜輕暖,靜靜地道:「我佈置的陣是生死之陣,進入的人都是死人。你若是確定能出來,那麼可以進去一試。若是你出不來,如今我功力損耗,也救不出你。」
夜輕暖心下一動,搖搖頭,「那我還是不進去了!我答應哥哥,一定要照顧你的。」
雲淺月似乎笑了一下,轉身下了山坡。
四人回到中軍大營,便見到硯墨持劍等候在營門口,見到雲淺月回來,他恭敬地一禮,遞給雲淺月一封書信,「淺月小姐,皇上給您的手書。」
雲淺月伸手接過,看了硯墨一眼,笑道:「他隨意派個人來就行,怎麼派你來了?」
硯墨道:「皇上不放心您,令屬下親自過來看看。」話落,他看了容楓一眼。
雲淺月瞭然,夜輕染應該是怕他救容楓反而引發生生不離,令硯墨親自過來了,她不再詢問,低頭打開了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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