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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涼涼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
即便在天雪山飄飄簌簌的飄雪中,依然有一種浸入骨髓的冷冽。
雲淺月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頭,就見容景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的身後。依然是墨衣墨發銀質面具,他的身影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不同於身穿月牙白錦袍時的公子溫潤無雙,而是獨有一種雍容孑然的尊貴風華。他的到來,讓天雪山的飄雪和冰玉似乎都被主宰,不約而同地將他的氣息簇擁到了一種誰也不可攀比的高度。
南凌睿似乎被驚了一下,靠着雲淺月的肩膀緩緩回頭,將容景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挑了挑眉,「你似乎來晚了,剛剛小丫頭已經答應跟我去南梁了。」
「是嗎?」容景聲音微微揚高一分,似乎也沒想等南凌睿回答,便對雲淺月招手,「過來!」
憑什麼過去!雲淺月一見到他就來氣,硬邦邦地道:「你來做什麼?」
「如今的龍潭虎穴陣還在燃燒着,你若想進去,我帶着你一起進去!」容景道。
雲淺月訝異了一下,都過了半日了,龍潭虎穴陣還在燃燒?騙鬼吧?她冷哼一聲,「不必了,勞駕不起楚家主!」
容景忽然笑了,抬步向雲淺月走來。
雲淺月看着他,打定主意不理他,但又想起她說他們兩個以後不打架的話,有些矛盾。想要給他長教訓,但又不想兩個人真鬧翻再折騰一通。一時間心裏糾葛。
「你不走過去,只能我走過來了!」容景看着雲淺月的表情,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笑意更深,「雲淺月,我長教訓了。這次就算了吧!原諒我,如何?」
雲淺月皺眉,就這樣就原諒他?未免太簡單了吧?
「小丫頭,你不能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太過輕易地原諒保不准有一就有二,沒準還有三。你就該讓他長長」南凌睿立即插進話來,他話音未落,容景揮手,一股厲風向他捲來,他立即用新學的移形換位躲避,頃刻間就消失了原地。
「青姨這個移形換位果然好用!」容景贊了一句。
他知道移形換位?那他該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居然一點兒都沒發現?她看着容景,「你早就來了?」
「是啊,在青姨教你們移形換位的時候就來了。」容景直言不諱。
「那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雲淺月看着他。
「你偷學了?」南凌睿落下身,瞪着容景,一副他要承認,他便會怎樣的架勢。
「嗯,都聽到了!一字不落。」容景回答雲淺月,話落,又轉向南凌睿,看着他淡淡地道:「不是偷學,是正大光明地學。青姨知道我來。我就站在那裏,一直看到現在。本來可以兩個時辰就學會,你們卻足足學了三個時辰。睿太子果然天生聰明。」
雲淺月默,容景這是拿南凌睿早先得意的話笑話他呢!這個人!不過若是他,兩個時辰就能學會他們學了三個時辰才學會的移形換位的確不是說大話。他天生下來就是打擊人的。
南凌睿果然一副被打擊了的樣子,片刻後,惱羞成怒,伸手去拽雲淺月,「小丫頭,不跟這個黑心的在一起,你跟哥哥走,哥哥以後給你找一個好的。對了,那個誰,東海國的玉子書」
南凌睿的手還沒夠到雲淺月,容景已經先一步將雲淺月摟進了懷裏,目光冷冷地看着南凌睿,「睿太子今日對藍家主棄而不娶做得好瀟灑,但子歸覺得藍家主對睿太子還是一片痴情的。子歸天生向善,很願意做一些成人之美的事情。不妨將睿太子綁了,再回十里桃花林,送去藍家主的閨房,讓本來沒成就的遺憾之事圓滿,成就一番好事。如何?」
南凌睿大怒,「你敢!」
「很敢!」容景看着他。
南凌睿死死地瞪着容景,容景眸光絲毫不讓,片刻後,他忽然伸手一推玉青晴,怒道:「娘,你看看,就這樣的人,咱們能把小丫頭交給他嗎?他黑心黑肺,小丫頭天真無邪,沒準哪日他將小丫頭賣了。」
她天真無邪?雲淺月險些失笑。
「你呀,沒個正經。一點兒當哥哥的樣子都沒有,人家都是勸和不勸離。你倒好,非要看着他們打架你才高興?」玉青晴笑着瞪了南凌睿一眼。
「打架怎麼就不好了?可以讓她去南梁嘛!天聖有什麼好?非賴那不走了!」南凌睿哼了一聲。
「知道你不想和你妹妹分開。又不是以後不見了!」玉青晴笑了一聲,對容景道:「小景,你今日做得原本沒什麼不對。我在陣中看得也很欣慰。但是正如月兒所說。她希望與你同生共死,而不是你丟下她一人。小事兒她願意讓你寵着,這等危險事情願意與你一起。你就聽他的。女人一旦愛一個男人,是願意陪在他身邊,哪怕是死,也不願意躲在他身後的。你要明白。」
容景放開雲淺月,恭敬地對玉青晴一禮,緩緩點頭,「青姨說得是,景知道了!」
「嗯,你明白就好!」玉青晴笑着點頭。
南凌睿輕哼了一聲,忽然一把拽住玉青晴的手腕,「娘,我們走!別理他。」
「臭小子,你鬧什麼彆扭?就拿你和藍家小丫頭這件事情來說小景背后里伸了多少援手?你倒好,不但不領情,還對他沒好臉色。」玉青晴嗔了南凌睿一眼,到沒甩開他的手。
「他要不是想娶我的妹妹會幫我?」南凌睿又哼一聲,「真不明白你被他灌了什麼*湯。就沒看到他黑心黑肺,黑腸子黑肚子?也不怕將你女兒送火坑裏。」
玉青晴被他逗笑了,「你爹和他一樣黑,娘到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果然白痴!」南凌睿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玉青晴一眼。
玉青晴照他頭上拍了一下,「沒大沒小,這些年哥哥真是將你寵壞了。」
「父皇那是疼我。」南凌睿得意地揚了揚眉,拉着玉青晴走了幾步,回頭對雲淺月瞪眼,「小丫頭,還不走!」
「我說了不跟你去南梁。」雲淺月也知道南凌睿有嚴重的護妹情結。怎麼看容景都不會順眼。其實想想也正常,就跟她愛護哥哥,怎麼看早先的葉倩和如今被他甩了的藍漪都覺得不適合。理所當然地想着哥哥該值得最好的,哪怕有朝一日他身邊的那個人已經足夠好,她怕是也能挑出一大堆缺點來。
「不去南梁就不去!難道你就不下天雪山了?」南凌睿瞪眼。
「也是!」雲淺月點頭,立即抬步跟上二人。她走了幾步發現氣息有些不對,回頭,就見容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像是被拋棄了的孩子。她深吸一口氣,語氣還是有些硬邦邦,「走吧!難道還等着我抱着你下山?」
「你原諒我了是不是?」容景幽幽地問。
廢話!不原諒能跟你說話?雲淺月白了他一眼,「我不原諒你就在這裏站着了?」
「嗯!」容景應聲。
「那你就站着吧!」雲淺月轉身就走。明明做錯了事情的人是他,還拿起喬來了。
「我凍死你也不管是不是?」容景幽幽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
「不管!」雲淺月惡聲惡氣地道。
「那我就凍死得了!」容景語氣有些幽怨。
「那就等着凍死吧!」雲淺月語氣更惡。
「啊,小丫頭,我想起了來,距離這裏不遠就是雪山老頭的家了。我和娘今天晚上不走了。咱們就去雪山老頭的家裏住好不好?讓娘給我們做飯吃。十幾年沒吃到了。」南凌睿歡喜地道。
「嗯!那是最好了。」雲淺月笑着點頭,她也捨不得這麼快就和她娘分開。母女兩個人今日還沒好好說話呢!她還有好多的話要問她呢。也好幾年沒有去雪山老頭那裏了。正好去看看。
「那就走吧!咱們小火爐,暖炕頭,吃着娘做的飯菜,喝兩杯好酒。多麼愜意,就讓某人站在這裏反省吧!」南凌睿過來拉雲淺月。
「嗯,讓他反省!」雲淺月沒躲開,任南凌睿拉住,「不過半坡崖谷內氣候宜人,你說的小火爐用不到。」
「那就只吃菜喝酒。」南凌睿對容景炫耀地看了一眼,一手拉着雲淺月,一手拉着玉青晴,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對容景無聲地道:「笨蛋!」
容景眸光變了幾變,在簌簌飄雪中幾乎看不出顏色。
玉青晴回頭看了容景一眼,嘆息地笑着搖搖頭,沒說話,也任由南凌睿拉着向前走去。
三人來到下山的缺口處,南凌睿也不鬆手,拉着二人足尖輕點,就要飛身而下。
這時,雲淺月忽然甩開他的手,轉身氣沖沖地向容景走去。
「小丫頭,你有點兒出息行不行?」南凌睿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雲淺月。
「我就沒出息了!能怎麼辦?」雲淺月頭也不回,幾步就來到容景面前,一把拽住他,「走!」
容景嘴角勾起,笑容一寸寸蔓開,即便戴着銀色面具,幾乎遮住了全部容貌,但這一瞬間給人的感覺比這天雪山的冰雪還要艷幾分。
「再笑嘴都掉了!」雲淺月被驚艷了一下,語氣更是惡劣地道。
「有你在,不怕!」容景聲音忽然柔暖如三月的清風,早先那碎了冰雪的冷冽完全不見。他忽然攔腰將雲淺月抱起,也不在意前面那兩雙眼睛,低頭吻了吻她比冰雪還要清透的臉頰,笑問,「原諒我了是不是?」
「你還犯不犯了?」雲淺月臉一紅,上次在十里桃花林有過一次被他碎不及防抱起的經驗,這回到沒驚呼,而是理智地尋問。
「不犯了!」容景搖頭,「以後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帶着你。」
「這還差不多,那原諒你了!」雲淺月很痛快地答應。
容景輕笑,低頭,又吻向她臉頰。
「容景,我們還沒死!要欺負她也等沒人的時候!」南凌睿徹底被二人打敗了。惡聲惡氣地提醒二人。
「真是一對冤家!」玉青晴笑着搖頭。
「我看不是冤家,而是你生的女兒不值錢。人家對她笑一笑,她魂兒都丟了。」南凌睿鄙夷地看着雲淺月熏紅的臉,「丟人現眼!」
「沒見到你丟人現眼的時候呢!你妹妹好歹有人要了!你呢?別到時候給娘說不到兒媳婦。」玉青晴笑罵了一句,伸手扯他,「走了!」
南凌睿哼了一聲,甩開玉青晴的手,「你還沒老掉牙,自己走!」話落,他飛身而下。
「臭小子!」玉青晴又笑罵了一句,也飛身而下。
雲淺月看着二人轉眼間就沒了身影,她紅着臉仰頭問容景,「我很丟臉嗎?」
「不丟臉!」容景笑着搖頭,那一雙眸子似乎要碎出笑意來。
「唉,我怎麼感覺自己真的很丟女人的臉呢!」雲淺月無奈嘆息一聲。這個男人就吃准他這一點了。明明他做錯了事情,最後下台階哄人的那個人變成了她?這還不叫丟臉?
「你的臉就是我的臉,我的臉就是你的臉。所以,如今你丟的是我的臉,你不丟臉!」容景笑着吻了她一下。
雲淺月無語,和着賬還能這麼算的?服了他了!
「我們下去了!」容景抱着雲淺月來到缺口處,笑着道。
「嗯,你放我下來。」雲淺月點頭。
「就抱着你下去!這一日沒抱,想得緊。」容景吐出一句話,足尖輕點,抱着雲淺月飛身而下。
雲淺月躺在他懷裏,四周是一片雪白,他墨色錦袍雲緞包裹着她,冰雪山峰下,寒風凜冽,她卻感覺到了濃濃暖意。
「冷嗎?」容景低聲問。
「不冷,很暖!」雲淺月搖頭。
容景笑了笑,將她嬌軟的身子摟緊,「脾氣真大!」
雲淺月想起今日的情緒,輕哼了一聲,問道:「在藍家哥哥拉我走時你為什麼不追我出來?」她想着他要追出來的話,她非得對他拳打腳踢一陣出氣不行。可惜他沒跟出來,遭她拳打腳踢泄憤的那個人變成了她娘。
「要聽真話嗎?」容景低頭問。
「廢話!」雲淺月白了他一眼。
「怕你打我。」容景幽幽地道。
「嗯?」雲淺月眯起眼睛,他還怕她打?
「當時我進入陣里,看到青姨和南凌睿沒事兒的時候,我就後悔了。」容景道。
「你是因為看到他們沒事兒才後悔?」雲淺月挑眉。
「也不是!」容景搖搖頭,「南凌睿見我進來,見到你在外面氣的模樣,對我第一句話就說『你完了。』我就明白我做錯了,那時候是真後悔了。出來後,你理也不理我。我很想抱着你說以後不會了,但看着你的臉色就怎麼也上不了前。」
雲淺月微哼一聲。想着難得他也有怕的時候!不容易!
「我不該丟下你,以後一定不會了。」容景輕聲鄭重地道。
「我給你記着你說的話!」雲淺月覺得不但記住,還要牢牢給他記住。
「我幫你一起記着。」容景笑。
雲淺月不再說話,將臉埋進他的懷裏,想着今日的事情就這樣吧!打打吵吵無數次,她再學不會原諒和包容,忍讓和遷就,以及將心比心地換位思考就白活了。容景今日將她攔在外的事情的確讓她很惱火,當時恨不得和他一刀兩斷了。但過了這半日,看到了娘親,對着娘親發泄了一通,又冷靜下來想想他是因為愛護她才將她攔在外面,便也就不那麼惱了。如今他既然明白她的想法,知錯能改,總比她真大怒一場折騰得轟天震地要強。
「想什麼呢?」容景湊近她耳邊,低柔詢問。
「在想今日我們沒打起來,便宜你了。」雲淺月道。
容景輕笑,「那現在打我兩下解恨吧!今日苦了青姨了,替我挨了你的拳腳。」
「現在打你?我還不想我們一起泡下山崖屍骨無存。」雲淺月瞥了一眼外面,只見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半山腰,但還是沒看到她娘和她哥哥的身影。
「那就給我存着,等下了山再打。」容景道。
「好!」雲淺月點頭。
二人不再說話,容景抱着雲淺月掌控着身形,每隔幾十丈時會落腳踩一下山崖凸起的巨石或者樹枝,微微停頓再直直而下。
雲淺月抬頭看天空,如今天色雖然已暗,但天空澄淨,依然可以看到湛藍的天,天空上點點繁星。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片美好,如今父母健在,她躺在愛她的人懷裏。即便她還要在風雨飄搖的天下中傾扎,但有何畏懼?相信總有一條路是出路,出路的盡頭就是柳暗花明。
半個時辰後,容景腳尖落地,抱着雲淺月下了天雪山。
玉青晴和南凌睿已經下來,正等着他們。
雲淺月從容景懷裏出來,便見華笙等七人跪在地上對她請罪,「小主,屬下等人今日不對,不該聽景世子的,違背小主意願,請小主懲罰。」
雲淺月板着臉看着七人,「你們知道錯了?」
「屬下知錯了!」七人齊齊點頭。
「錯在哪裏?」雲淺月問。
「小主才是我們的主子,我們不該違背小主意願。」七人齊聲道。
雲淺月沉默,偏頭去看容景,容景對她笑了一下,這一笑居然和往日不同,有些討好的意味。她看着他,忽然道:「今日若換做是我攔你,比如青影或者弦歌,他們會聽我的嗎?」
「應該會!」容景道。
雲淺月伸手扶額,「果然是我們太近了,連他們都覺得你可以當我的家了!」
「你也可以當我的家!」容景笑看着她。
「凡事哪裏能分得清清楚楚!」雲淺月忽然一笑,對七人擺擺手,「你們起來吧!」
七人一怔,看着雲淺月,試探地問,「小主不責罰我們了?」
「責罰什麼?責罰你們不應該聽容景的嗎?他是容景!你們怎麼可能不聽?罷了!反正他也沒有害我之心,等有朝一日他有害我之心,你們再不聽他的。這一次,就算了。」雲淺月搖搖頭。
「景世子怎麼可能會害小姐?」七人齊齊出聲。
雲淺月忽然抬腳踹了容景一腳,怒道:「看看你收買人心的手段,果然黑心!」
容景結結實實地受了一腳,苦笑道:「就知道躲不過這一腳。」
「我還想再踹你第二腳呢!」雲淺月佯裝惱怒地瞪着他。
「小丫頭,你怎麼就這麼笨?民間不都是有跪搓衣板一說嗎?你讓他跪搓衣板。正好娘親和我也順便檢查檢查他跪的合不合格。」南凌睿覺得雲淺月踹容景這一腳真解氣,他在山上的氣悶一消而散。覺得她妹妹還不是那麼沒出息,還是有些威懾的,不是太丟臉。
「那也得有搓衣板啊!」雲淺月看着南凌睿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走!雪山老頭那裏定然有搓衣板。」南凌睿一聽精神來了,當先抬步引路。
玉青晴在他身後踹了他一腳,他心情好,躲也不躲,着着實實地挨了一腳。頭也不回,還哼起了小調。玉青晴看着他也是好氣又好笑。
「走!看看雪山老頭家有沒有搓衣板,借來給你用用。」雲淺月伸手拉上容景,也腳步輕鬆地跟上南凌睿。
容景深深地看了南凌睿背影一眼,點點頭,「好!」
雲淺月訝異容景居然答應得這麼痛快,但當她偏頭看到他目光鎖定在南凌睿的背上,忽然明白,她的哥哥說對了一點,這個傢伙是黑心,但他不止黑心,還記仇。本來想提醒南凌睿,但看着那人在前面興沖沖地走着,覺得不知道也是一種福氣。
華笙、花落等七人對看一眼,見小主真沒有怪罪他們的意思,齊齊鬆了一口氣。今日他們的確不該違背小主,但不單單是因為景世子的吩咐,也是因為他們有一顆想要保護小主的心。畢竟當時情況實在駭然,他們不想小主出事。但主子方才先一步下山對他們說的一句話讓他們明白了。他們是紅閣的人,效忠的不是小主一個人,而是整個紅閣。這句話雖然簡單,但卻讓他們找到了矛盾之處,頓時恍然大悟。下定決心,下一次定不犯此錯誤。
一行人向雪山老人的住處走去。
雪山老人住在距離十里桃花林二十里的半坡崖。半坡崖一半是常年不化的積雪,一半是春暖花開,可謂是個級寒暑兩季涇渭分明的好地方。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處。
天色徹底黑下來時,一行人來到了半坡崖。
半坡崖和十里桃花林的十大世家雖然相距不遠,但雙方互不干涉。除了十年前的蒼家老家主為了一樁私怨約定和雪山老人斗棋卻輸了自刎而死埋在了天雪山外,這些年,半坡崖和十里桃花林一直延續以往,安靜如常。
雲淺月當年代替雪山老人下那一局棋時只為了容楓,並沒有究其原因,也就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兒,後來在摩天崖,才從蒼家記錄的秘辛內知道了雪山老人和蒼老家主的糾葛來源。
雪山派一直隱世在半坡崖,名下弟子要求嚴格。一個人一生只准收一至兩名弟子,在雪山老人那一代,收了一男一女,雪山老人和他師妹,可謂是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極好,二人長大後,師傅給二人主了婚,三拜天地。但就在那一日,雪山老人家裏來信,出了事情,他只能連洞房也顧不得入,便連夜啟程,回了蘭陵。師妹等了他十幾日,依然不見回來,也不見來信,便等不住了,收拾行囊找去了蘭陵。這一路她都一直無事,但到了蘭陵後卻出了一樁事情。她本來是易容成男子,但也許一路風塵僕僕未洗征程讓她難受,或許是因為已經到了南陵,雖然還沒見到她的丈夫,但也已經踏實,便放鬆了警惕,沐浴之後換回了女裝,她長得貌美如花,不想被一個採花賊給盯上了。
那採花賊探出她武功高強,便給她下了催情引,準備等她復發之後當那個救火之人。果然催情引發,師妹難受之極,採花賊趁虛而入,但師妹即便中了催情引,也是意志堅貞之人,用全部精力殺了採花賊。卻解不了催情引。因為催情引唯一能克制的藥就是天山雪蓮,但她沒有。她強自支撐着身體去找雪山老人,卻剛出了房門就摔倒在地,正瞧被剛來蘭陵給家族採辦物事的當時的蒼家的少主撞見。後來的事情自然是蒼家少主心生憐惜,以身救了師妹,事情從來都富有戲劇性,就在二人剛解了催情引,雪山老人得知師妹來蘭陵的消息匆匆找了來,便看到了那樣的一面,他大怒之下就要殺了二人,卻下不去手,含恨離開。師妹知道無言再面對同時是師兄的丈夫,以手掌擊天靈蓋自殺。倉家少主阻攔不及,本來是救人,卻是殺了人。待查明女子身份,才得知她是雪山派弟子,便前往半坡崖謝罪,雪山老人才得知了真相。知道師妹已死,有悔有恨。將怨火發在了蒼家少主身上,若不是他,師妹當時還是有時間等到他找來解催情引的,所以,師妹的死自然怨在了蒼家少主身上。
他想殺了蒼家少主,但又不想他在陰間去找他的師妹,於是借想殺他為由其實是想他殺了自己。因為雪山派有一個規矩,守山的掌門弟子不准自殺。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不能自殺,他這一代的雪山派他是守門弟子,也就是肩負着看護天雪山半坡崖之責,不能像她師妹那樣能一死百了。蒼家少主大約是看出了他一心求死,也知道自己壞了人姻緣,雖然好心救人,但終究辦錯了事情,他當時見那女子沒挽婦人的髮髻,又中催情引那樣的烈性藥,還如此堅貞抵抗,直到最後昏迷還有傲骨,他升起憐惜之意,當時也是做了一番掙扎才下決心救人,拿定主意待解了女子的催情引就對她負責,可是不想卻是人家有姻緣,救人變成了殺人。心中也是愧疚自責不已。自然不會對雪山老人下殺手。二人就這樣,一個一心求死,一個心懷愧疚,武功又不相上下,可想而知,最後折騰得誰都沒了力氣。
兩個人都不能自殺而死,也不能更不想殺對方,最後二人約定,一年之後再打,於是約定就這樣生效了,這樣一過就是三十年,一打也就三十年。誰也沒分出勝負。最後一次約定十年後,一局棋定輸贏,輸的人自刎,贏的人活着。
這三十年期間蒼家少主變成了家主,迫於家族壓力,傳宗接代,娶了妻,生了子。家主變成了老家主。且還有了孫子。但他心裏一直忘不了當年被她所救自殺的那個女子。而雪山老人終身再未娶。十年後二人一局棋定勝負,一個家裏子孫滿堂,可以退去了家主之位,再無牽掛,一個孤寡老人,收了一個弟子,也算是傳遞了衣缽,雖然不甚滿意那弟子的身份,但也算對師傅和雪山派的祖師有了交代,再無後顧之憂。二人都決定,了了這樁恩怨。
也就是後來蒼亭和雲淺月的那一局棋。
雲淺月為了容楓,陰差陽錯贏了蒼亭。蒼老家主自刎,埋身天雪山。雪山老人感嘆命運,大約頓悟,他和師妹也就只有師兄妹之緣,沒有夫妻之分。姓蒼的就該和她有那一場緣分。折騰了三十年,將他心中的愛恨恩怨都磨得沒了,隨着蒼老家主死,往事煙消雲散。他平心靜氣地收下了容楓,自此悉心教授武功,卻改了雪山派那不准守門人自殺的門規。
「在想什麼?」走了許久都沒聽見雲淺月開口,容景不由低聲詢問。
「在想一件事情。」雲淺月拉回思緒。
「什麼事情想得這麼入神?」容景挑眉。
「雪山老頭和蒼家老少主那一場恩怨。」雲淺月道。
容景點點頭,不再說話。
雲淺月想着造化弄人,世事多變,今日月朗星稀天氣晴好,誰又知道明日不會陰雲密佈大雨滂沱,有一件事情,她是該要抓緊了。想到那件事情,她臉不自覺地爬上了紅霞。
前面南凌睿回頭看向二人,只見容景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雲淺月一副犯了桃花的樣子,他皺眉,「小丫頭,你發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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