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安抵達皇宮的時候天已黃昏。
宮牆上的燈籠已經亮起,南門的宮門卻尚未關閉。
常公公雙手抄在袖子裏,在這宮門前來來回回的走着。
秋意已寒,年歲漸老,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這把老骨頭真有些扛不住了。
這才秋,如果入了冬,下了雪……今歲的冬有些不太好過啊!往年這個時候,內務府已經開始採買冬天用的木炭了。
但今年……內務府的條子倒是早已遞給了他,可皇上卻還沒有批准。
就算批准,戶部的戶頭上,恐怕也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了。
內帑更不用說。
內帑的銀子都花在了長樂宮,恐怕皇上自己手裏也沒幾個銀子了。
當真是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可又能怎麼辦呢只能希望老天爺能夠多一些憐憫,讓這個冬天少一些雨雪,多一些暖陽吧。
就在常公公如此想着的時候,他忽的站定了腳步,那雙老眼頓時一亮,他見李辰安從一輛馬車上走了過來。
莫名的,常公公很喜歡這個孩子。
因為他的身上,仿佛就有那麼一縷陽光。
令人溫暖,讓人舒暢。
「公公久等了!」李辰安躬身一禮,和兩天前在御書房面對姬丞相的時候截然不一樣。
常公公連忙也躬身一禮:「小李大人,您可莫要折煞了雜家!」「公公此言不對!」「您老年歲在這擺着,長者為尊,小子當行大禮,與身份無關,與家世也無關!」瞧瞧,這孩子,多討人喜歡!常公公那張老臉上洋溢着一朵燦爛的花。
但他依舊謙恭的說道:「但尊卑有別,若是被人見到去嚼了舌根子……反無益處!」李辰安這才明白自己這事還真沒做對。
一番真心意,弄不好還會害了這位常公公。
於是他沒有再客套,跟着常公公上了另一輛馬車,往皇宮的深處而去。
「小李大人,太子殿下還有二皇子三皇子皆在申時末就到了,今兒個皇上似乎心情不錯,但雜家還是要說一句本不該說的話……明兒個皇上就要去長樂宮,您呆會也就莫要惹了他生氣。
」李辰安咧嘴一笑:「多謝公公提醒,您放心,今兒晚我全拈好的說。
」「那雜家就放心了!」李辰安忽的問了一句:「常公公,你去過長樂宮麼」「只去了宮門處,那地方皇上立下了規矩,除了持有皇上所賜予的金龍佩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長樂宮。
」「哦……朝中何人有金龍佩」常左青意味深長的了李辰安,「就算是姬貴妃麗貴妃都沒有,朝中大臣們當然也都沒有……那地方你莫要好奇,若是皇上某一天想你去,自然會派人給你送來金龍佩。
」李辰安沒有再問,對長樂宮那地方卻愈發的好奇起來。
…………養心殿。
這是後宮最大的一座宮殿,它是皇上的寢宮。
今兒個晚上,寧皇就是在這裏設宴,身為皇帝,他當然不需要款待何人,所以在李辰安來,這大致也就是一場離別之前的家宴。
..只是自己這個身份有些尷尬。
常公公說參與這場宴席的有太子殿下、二皇子,和三皇子……沒有那些公主們,也沒有那些嬪妃們。
五個男人吃飯。
其中意思當然並不是吃飯。
那麼皇上此舉的意思是什麼讓自己和這三位皇子認識一下也讓自己和二皇子冰釋前嫌他如此一做,明日這消息傳了出去,那自己這個皇長子的身份就再也無人敢於質疑。
莫非自己真是盧皇后的兒子由不得李辰安不這麼去想——皇城司的那顆歪脖子榕樹是盧皇后親手種的,長孫驚鴻在那地方守了二十年,現在這意思,皇城司遲早會交到自己手裏。
如果自己不是盧皇后的兒子,怎可能輕易摘下長孫驚鴻苦苦經營了二十年的這顆熟透了的桃子可自己真的就是盧皇后的兒子麼等熊大將父母接至京都,這事得仔細的問問他們。
馬車停在了這座宮殿的外面,常公公取了一盞燈籠,帶着李辰安走在昏黃的青石小徑上。
一路很是安靜。
但李辰安卻總是覺得四處都有許多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他左右望了望,影影綽綽間卻什麼都不見。
這裏畢竟是內宮,想來守衛着這裏的高手極多。
他不知道在距離此處不遠的那棟珍寶閣的閣頂之上,有一個穿着一身灰布麻衣的老人此刻正背負着雙手,雙眼正着那盞緩緩移動的燈籠。
他一直着那盞燈籠消失在養心殿裏,才搖了搖頭咧嘴一笑。
片刻之後,他如夜梟一般從珍寶閣的閣頂上飛起,消失在了黑夜中。
他落在了一處漆黑的宮殿裏。
這座宮殿名為鳳儀宮。
二十年前,這裏燈火輝煌。
二十年後,這裏鬼都沒有一個。
它是曾經的盧皇后的寢宮。
這院子裏的東南角有一顆梧桐樹,西北角有一顆大葉榕樹。
那顆梧桐已經枯萎,那顆大葉榕,也正在枯萎。
二十年前,京都種下的那四顆大葉榕樹,都是這顆樹的種子。
他站在這院子裏着這顆大葉榕,了盞茶功夫,忽的低聲說了一句:「你說它的生命力最為旺盛,可若是無人打理照料,終究還是會被那些藤蔓給纏死。
」「老奴不懂皇上意欲如何,但老奴答應了你保護皇長子……老奴一定會做到!皇長子無憂,你可安息!」…………養心殿燈火通明。
原本這應該是一場其樂融融的家宴,可當李辰安邁入這宮殿的門檻之後,才忽然發現這裏的氣氛有些凝重。
皇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綢衣坐在茶台的上首,太子殿下居於左首,二皇子在皇上的對面,那麼坐在皇上右首的應該就是三皇子了。
皇上靠着椅背,手裏拿着一疊紙正在着。
其餘三個皇子似乎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
那就只能飲茶。
直到李辰安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裏的沉寂。
三個皇子都轉頭向了李辰安,各自的神色都不一樣。
皇上沒有抬頭,只是說了一個字;「坐!」李辰安左右了,來到了二皇子的旁邊,咧嘴一笑:「讓讓!」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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