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寧國昭化二十四年的八月十四夜。
是吳國建興三十九年的八月十四夜。
在那個夜裏,李辰安的老師、小李飛刀李小鳳李先生喝了兩壺酒做了一首詞。
詞名《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此詞的誕生被一個叫潘曉的少年親眼見證並抄錄,被夏花姑娘深深的記在了腦海里。
這首詞,註定了會出現在人世間。
註定會驚動天下!……昭化二十四年八月十五。
這一天才是真正的中秋佳節。
就在這一天的破曉時分,李辰安一行與夏花辭別。
他們離開了西嵐城,向東疾馳而去。
夏花騎着馬她也要向東,卻是去往東南方向的東旭城。
目送着先生一行漸漸遠去,夏花的眼裏充滿着留戀,也滿含着懷念。
她期待着能夠與先生再次相見。
希望能夠再親眼看見先生狂飲而作出那動人心魄的瑰麗詩篇來。
先生之才,如海水一般浩瀚!遠不是她夏花能窺一斑。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先生之言,字字珠璣,發人深省。
夏花收回了視線,望了望天邊的那一抹紅,喃喃的重複了一句:「此事古難全。
」辰安已不在人世間,這人也就無法長久,千里之外,也無法再共嬋娟!但思念依舊在。
哪怕一個在地府,一個在人間!她打馬而去。
一襲白衣飄飄。
一頭黑髮飄飄。
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東旭城的夏國公府。
倒不是急迫的想要見到她的親人,而是……她想要親手給這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譜上一曲,親自彈奏演唱一曲。
彈給他聽。
唱給他聽。
僅此而已。
…………吳國京都東旭城。
太子東宮。
吳謙是一個極為自律的太子。
他天不亮就已起了床。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麻衣在東宮的前花園裏練了足足半個時辰的劍,又練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拳腳。
一如從前一樣,在宮女的服侍下沐浴了一番,用過了一頓算不得豐盛的早餐,他來到了他的書房裏。
書房中的案牘上還有一些未看完的奏摺,但他此刻並不想去看看。
他坐在了茶台前,動手煮上了一壺茶,扭頭看了看站在一側的一個小太監。
「小桂子,」那小太監連忙上前兩步躬身一禮:「殿下,奴才在!」「萬林書院那邊,今夜的中秋文會準備的如何了」「回殿下,諸事皆已準備妥當,京都有名望的文人才子都已得到了邀請。
」「按照殿下的意思,河西州的月見書院也會舉行一場一樣的中秋文會,國子監的顧念惜顧老大儒親自去了月見書院,將在那裏評判出三首詩詞帶至國子監。
」吳謙微微頷首,沉吟三息,「你去將雲老先生給本宮請來。
」「奴才遵命!」小桂子躬身退下,吳謙斟了一杯茶細細的品着,過了片刻,忽的抬頭衝着角落的那屏風處喊了一聲:「三郎!」屏風後走出了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背着劍。
一臉冷酷的模樣。
「坐,喝茶。
」「謝殿下!」三郎入坐,坐得筆直。
「天山七劍今何在」「回殿下,除了小師妹之外,其餘六劍皆回了天山。
」「夏花何時能到京都」三郎沉吟三息:「當在今夜。
」吳謙眼睛一亮,雙手撐着膝蓋,身子微微向後一仰,「如此說來,本宮今夜當可邀夏花同賞這中秋文會了!」三郎抬眼看了看吳謙,他沒有說話。
這些年,皇室對天音閣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
這樣的善意當然是有原因的,其原因就在於皇室對洗劍樓的疏離。
皇室的意圖很明顯,想要用天音閣的武力來牽制洗劍樓。
對此,閣主並不是太在意。
作為天音閣在江湖中的行走,他一方面要兼顧於皇室的命令,另一方面也需要維護天音閣的利益。
天音閣地里位置特殊,它在天山之上。
而天山,則在吳國之北地,不僅僅是距離京都很遠,它離人間也很遠。
為了行事方便,這些年,天音閣在江湖中也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聯絡網。
有些事,僅限於天音閣內部知道。
比如小師妹夏花,她已結出了天魔相。
而那天魔相,卻是李辰安!這便註定了這位太子殿下是一廂情願。
但這消息卻不能告訴這位太子殿下。
至少現在還不能。
否則……恐怕會給小師妹或者夏國公府帶來災難。
吳謙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滿臉的懷念:「轉眼已經十年沒有再見到夏花了……」吳謙面色歡喜,端起茶盞來又呷了一口,「十年前,我們也都才五六歲這樣吧,本宮還清楚的記得她那時候的模樣。
」「嗯,不說這個了,你去一趟秋莊,拿本宮的名帖去,請秋九樓明日入宮,本宮有些話想要和他聊聊。
」三郎微微一怔。
秋九樓是玄武堂的少當家!玄武堂是三皇子玉親王吳常所建!這位太子殿下私底下要見秋九樓……他起身,拱手一禮:「我這就去。
」「嗯……等等。
」「殿下還有何事」「你回來的時候,順便給本宮帶一根竹子,小指粗細就行。
」三郎又愣了一下,「好!」他轉身離開,吳謙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走了兩步,站在了窗前。
窗外陽光明媚。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了他的臉上。
他的臉上是一抹燦爛的笑意。
他伸出了兩隻手,向那抹陽光抓了過去。
左手江湖,右手廟堂。
皆要在本宮的掌控之下!欽天監的袁大人已經測出了繼位的吉日,明年秋,有些遠,不過也就一年光景,也很快。
等本宮繼位之後,首要削藩!其次,本宮也要行變革之法,卻不能如寧國那樣去大力發展工商業。
簡直是瞎搞!李辰安已經死了,溫煮雨怎會如此糊塗民以食為天,本宮要改革土地之弊政……要讓那些兼併了大量土地的氏族豪紳將老百姓的土地給吐出來!還田於民,方能彰顯浩蕩皇恩。
就在吳謙如此想着的時候,小桂子帶着雲書賢走了進來。
「先生,請坐!」「謝殿下!」吳謙給雲書賢斟了一杯茶,「不知道先生有沒有聽聞從下河郡傳來的消息」「殿下說的是李辰安的老師小李飛刀李小鳳這消息」「正是!」頓了頓,吳謙眉間微蹙,又道:「原本本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沒有放在心上的,但這些日子裏仔細的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疑惑。
」「殿下之惑何在」「我們寧國之行,將李辰安的身世查了個一清二楚……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廣陵城,又何來這麼一個生活在山野間的先生呢」雲書賢一驚,「那殿下以為……」吳謙搖了搖頭:「事出反常必有妖,本宮又讓機樞房再次去查證了一番。
」「這李小鳳和他的夫人,是從蜀州而來!」「李辰安和鍾離若水,是死在了蜀州的西山之巔!」「李辰安用的是飛刀,李小鳳用的也是飛刀!」「李辰安原本就要帶鍾離若水去洗劍樓,這位李小鳳帶着她的夫人,也是去洗劍樓。
」「李辰安的詩詞冠絕天下,這李小鳳在江湖小館做的那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此詞也冠絕天下!」吳謙抬頭看向了雲書賢。
雲書賢心裏猛的一震:「殿下的意思是……李小鳳就是李辰安」吳謙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忽的笑了起來。
「管他是誰,一殺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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