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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通行無阻。
春荼蘼不禁自嘲,兩輩子都沒有過這種待遇,相當於有人給開道和清場了。就連進皇宮的時候有人盤查,也是車夫在外面交涉,很快通過,康正源連動也沒動一下。
下了馬車後,春荼蘼低目垂首,半聲不吭,眼睛只看着前面康正源長袍的下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總之,低調些、存在感降低些最好,犯了錯誤也容易矇混過去。至於進了什麼宮殿回話,她是不認得的,也沒人給她解釋。
「民女春荼蘼叩見皇上。」得到康正源的示意,春荼蘼連忙跪倒,匍匐於地。她沒接受過見駕的禮儀訓練,但基本禮節還是懂的,反正誠惶誠恐就是了。
康正源並沒有跪,大約只是施了禮,不過春荼蘼因為一直把臉衝着地面,並看不到。只聽一個男人說,「你先下去,殿外候命。」與第二眼帥大叔的聲音非常像。
「是。」康正源畢恭畢敬退下。
春荼蘼保持着伏地跪拜的姿勢,沒人開口叫她起來,她就只能這麼僵着。好半天,就在她快堅持不住的時候,男聲又起,「向前跪些,抬起頭來。」
好吧,沒關係 ,皇上要擺譜麼,就讓他擺好了,誰讓人家是大唐的終級大*oss呢。在前世也要受老闆或者有權勢的當事人的氣,她完全能忍。春荼蘼暗想,同時向前膝行幾步,直起身子,雖抬頭,眼波卻仍然向下。
「看着朕。」又說。聲音平緩,沒有半絲波動和溫度。卻也,並不冷。
春荼蘼沒有惶恐,抬眼,然後迅速又低下頭。
「你說,朕是真是假?」皇上吩咐道,「一模一樣的臉,你分辨得出來嗎?」他甚至連龍袍也沒穿,一身的白,同樣的瘦。
「皇上吉祥。」她確認,辮子劇的台詞衝口而出。不過,算是明確回答了上面那位的問題。
韓謀抬了抬眉,奇怪於春荼蘼新鮮的說法。他聽說她創造了很多新詞,都古怪得很,偏偏細咂摸起來都很貼切。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物?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小家碧玉,只渾身的氣度天成,倒似大家閨秀。
「你怎麼確定的?就連朕,見到那冒牌貨,都覺得像照鏡子一樣。」他半真半假地說,「有那麼一瞬,甚至分不清是身處鏡中還是鏡外。」
「回皇上,其實很簡單。民女得見天顏,立即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說的是真話,見到韓影子時,雖然他頂着皇上的身份,但她沒有害怕。可現在,她真有些肝顫。
「朕很兇?」有一絲不悅。
「不是凶,是令人油然而生的尊敬、崇拜、臣服、敬畏之心反正是一切美好的詞彙都無法形容的。」
她這馬屁拍得別致,韓謀不禁笑起來,「不愧是狀師,果然巧言能辯。」
「回皇上,這是民女的真實感受,與做狀師無關。」春荼蘼忍不住為律師這一行辯解,「狀師是以律法為武器,保護自己的委託人的。很多狀師在現實生活中甚至是木訥、寡言少語,只有上了公堂,才會侃侃而談。其實,這和大將軍上戰場是一樣的道理。」
「哦,怎麼一樣呢?不妨說來聽聽。」韓謀來了興致,「你打過的官司,朕倒是都知道。」
春荼蘼心頭凜然。
如果說她和康正源北行巡獄的事皇上聽過,正常。畢竟康正源直接向皇上匯報情況,若皇上有興趣,打聽打聽細節,當成話本故事聽,也是可能。但他是一國之主,應該不會注意到她這種小人物才對啊。說什麼她打的每一場官司都知道,難道她一直被暗探跟蹤了?還是各地會把案件的情況報上來,冒牌皇帝案後,皇上注意了自己,於是調來案卷研究了下?希望是後者吧,否則她的太多秘密都會暴露的,特別是到洛陽後的事,還有夜叉
而到現在她還有個巨大的疑問,皇上為什麼欽定她為影子大叔的辯護狀師?
只是現在不是分析和詢問的時候,她定了定心,正色道,「民女以為,兩者最大的相同之處是,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打仗要關注敵軍隊的人數、陣型、敵方的優點缺點、目的、當時天氣如何、敵人主帥的習慣。而打官司,天時是詳細的案件調查,地利是律法的運用,人和是考慮法官的性情。還有輿論、民眾的同情,法官以往對這種事的態度等等。」她才進大殿時是有些害怕,可說着說着,卻坦然了起來。
「嗯,說得有點道理。」韓謀點頭道,「律法是武器」他又重複了一句,「朕曾聽聞你說過,律法是保護人的,可惜所有人都覺得律法是懸在脖子上的刀,是懲罰人的。說說,你為什麼想得與別人不同。」
春荼蘼斟酌了一下,才說,「民女除了唐律之外,讀書不多,但曾聽祖父講諸子。祖父講道,韓非子在《五蠹》中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以民女的淺薄理解,應該是說文人們以手中筆擾亂法制,俠士們總是用暴力觸犯律例。也許,那些文人和俠士是出於好意,想保護別人,追求正義,可好意與惡意誰能判定?而,一個穩定的社會秩序應該是高於一切的。律法,卻正是規制秩序的。若無秩序,失去律法的規範,無人能獨善其身。」
她一說法律的事就有些興奮,話一說完,她覺得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連忙請罪道,「民女一時胡言亂語,望皇上恕罪。」
她低着頭,沒看到韓謀有些動容。略沉默了片刻,聽到韓謀又說,「你說得有理,又何罪之有呢?只是,你膽子不小,一介民女,卻敢在朕面前說出這番與眾不同的言論。」
「在皇上面前,哪有膽大的人?」春荼蘼補上一記馬屁,「就算所謂的死諫之臣,也只敢在有容人雅量的皇上面前說道,即罵了皇上,還全了忠名、清名,簡直是占皇上便宜。換個暴君、昏君試試,有人還敢直諫就怪了。」魏徵怎麼樣?厲害吧?那是因為他遇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換成楊廣,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而她這樣說,那意思是:您是個有肚量胸襟的皇帝,不會和我小女子一般見識。
她這個吹捧,顯然比剛才那個強多了,說得韓謀心裏分外熨帖,明知道她是捧自己,心裏偏偏就忍不住高興,竟然還有點知己感。可對方還是個小姑娘,若沒有記錯,還有半個月才及笈。這姑娘生就什麼樣的心肝,怎麼於律法一道,看得比那些老臣還透徹呢?
他不知道春荼蘼內心裏千年後的靈魂,只道是天縱奇才。因為,之前調查了春家祖宗十八代,絕沒有任何異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家。除了春大山的出色,以及和一個神秘女子的姻緣,和隨後出生的這個女兒。
他本來對這個姑娘沒有多少好感,雖然她在律法上有獨到之處,可身為女子卻以做訟棍為業,令他不能理解。重要的是,和那個影子相交甚密,還猜出了某個秘密,算是不能留的那類人。所以,他態度冷淡,一直讓她跪在那兒,如今看來真是失了為君的風度。只是
「那麼朕的行事與律法衝突,又當如何?」他拋出這個問題。
春荼蘼的心肝顫了三顫,知道這問題必須回答得講究。
她剛才之所以這麼鋒芒畢露,不是她看不清形勢,或者是窮得瑟,臭顯擺,而是她敏銳地覺出上面那位對她有惡意,若不說出點子丑寅卯來,就得不到好感。在上位者眼裏,人,有用才能活得久。
因此,她這時候示弱、說軟話,就與剛才那番理論相悖相駁。皇上如此精明,會猜出她說了謊。所謂伴君如伴虎,半分錯不得。現如今,她騎虎難下,倒不如賭一把,光棍這一次!反正,她的小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皇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硬着頭皮說。這是《史記?商君列傳》中記載,秦商鞅變法時提出的。
「哦?」聽不出喜怒。
春荼蘼把心一橫道,「皇上,《大唐律》是您下旨制訂、頒佈和施行的,若您都不遵守,如何立信於民?取信於世?」
「你這是死諫?」韓謀的聲音還是很軟,但涼涼的。
其實,影子真的很像他啊,聲音與舉止,容貌與氣質。他不像想像中的皇帝那麼威嚴和正經,與影子一樣,外表溫雅,但骨子裏外人就不知道了。
「皇上,您何必嚇唬民女?」春荼蘼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說,「唐律中有很多減免罪罰的條例。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若非謀逆叛國等大罪,對國家棟樑之才,處罰其實很輕的,那是皇上仁愛。而皇上怎麼可能反自己,所以與庶民同罪什麼的,還不就是個說法。但說法就是原則,是態度。而態度,決定一切。所以該讓百姓看到的,也應該讓他們看呀。」其實她想說,唐律是對貴族權臣太寬容了,這是她對唐律不滿的地方。
但,到底不敢。
她有時是很兇猛,可是雞蛋碰石頭這種事,能不做還是不要做。
…
…
…66有話要說…
呼,今天終於沒有食言。從現在開始恢復早上更新啦。
感謝chieh-ching、熊貓愛頒佈、pdxw、頹廢的霧(兩張)、闇凌、狐狸精的死黨、影子迷迭打賞的平安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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