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最後,徐明輝還是堅持跟徐璈一起出的門。
他鐵青着臉瞪着徐璈,一貫淡然的臉上充斥滿的全是怒氣:「那是西北大營!大營中駐紮着二十萬兵馬,你怎麼敢說自己進去偷出來一個人還能全身而退的啊?你到底怎麼想的?!」
面對他勃然而出的怒氣,徐璈顯得非常淡定。
他輕飄飄地說:「西北大營怎麼了?」
「軍營的巡查換防規矩還是我父親當年制定下的,你覺得我進得去出不來?」
沒有人會比他更熟悉大營里的情況。
哪怕是從未真正踏足過西北大營一步,他也能進得去出得來。
徐明輝一時語塞憋紅了臉,徐璈語氣淡淡:「按我之前跟你說的做,別的不用你管。」
「至於陳年河」
「我自有法子應對。」
徐璈主意已定,徐明輝無可奈何。
他下意識地看向沉默的桑枝夏,驚詫道:「你就不能勸勸他嗎?」
這都什麼時候了,管得住的人就不能稍微管一管嗎?!
桑枝夏掀起眼皮看他,目光平淡:「勸什麼?」
「他自己不是說了有把握麼?」
徐明輝表情空白徹底無言以對。
桑枝夏抓開徐璈的手把他送給自己的那把匕首放上去,垂下眼說:「祖父還病着呢,別折騰出多餘的禍來。」
「我在家裏等你們的消息。」
徐璈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輕輕一剮,牽起韁繩翻身上馬。
馬是徐明輝想了點兒法子讓人從賭坊中借出來的,兩人兩匹馬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盡頭。
恰好從外頭回來的林嫂子見了,面露遲疑:「夏夏,你祖父的病還是沒見好嗎?」
徐家老爺子病倒的事兒在村里不是秘聞。
畢竟徐家人這段時日請大夫的頻率比吃飯都勤,村里人見了少不得要多問兩句。
桑枝夏擠出個笑:「還是那個樣子,大夫說慢慢養着就無礙了。」
林嫂子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寬慰道:「你家老爺子是難得的好人,又熱心腸又處事公道,村里誰家都念着老爺子的好,定是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
許是怕桑枝夏傷懷,林嫂子趕緊說:「對了,你之前不是找好的川貝給老爺子入藥嗎?我娘家人跟認識幾個時常進山收藥的,我順帶給你打聽打聽有沒有好的?」
桑枝夏認真謝過,進了家門後鼓起腮幫子緩緩呼氣。
只盼一切順利
她一口氣還沒喘勻,遠遠的就聽到了徐三叔的喊聲:「夏夏啊!夏丫頭!」
「哎,三叔我在這兒呢。」
徐三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扶着門框喘氣,手上比畫了好幾下嘴才勉強跟上了:「南山下地里的秧子好像不太對勁兒,你快隨我去瞧瞧!」
桑枝夏聽得眉心跳起。
「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就不對了?」
徐三叔自己看不出蹊蹺,可被請來幹活兒的老農是有經驗的。
他想着老農提醒自己的話,強忍着心驚膽戰說:「谷大叔說是秧子害了蟲,可我也沒瞧見哪兒有蟲啊!」
桑枝夏一聽在心裏暗暗叫了一聲不妙,屋都等不及進就對着急急攆出來的許文秀說:「婆婆,你跟兩個嬸嬸在家照顧祖父,我跟三叔去地里瞧瞧。」
「三叔,邊走邊說。」
許文秀眼巴巴地看着桑枝夏快步而去,轉頭看了一眼灶上還沒做好的飯,苦笑道:「這孩子,一頓都沒吃上啊」
桑枝夏此時的確是顧不得吃了。
地里,被徐三叔叫做谷大叔的老農已經六十多歲了,枯瘦得像是骨架子只剩下了一層乾瘦的皮,風一吹就能順勢倒下去。
可他握着鋤頭的手很有力氣。
谷大叔看到桑枝夏大步走來了,把手裏扯斷的秧苗遞給她看:「瞧瞧吧。」
桑枝夏接過青嫩的秧子,手一摸就在秧葉的紋路上摸到了一處小小的鼓包,鼓包外還有點點殘留的白色蛛網似的痕跡,扯開一看裏頭正在蠕動的就是一條小小的青色蟲子。
桑枝夏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見她像是懂得這玩意兒的厲害,谷大叔抓起腰間的旱煙杆子塞進嘴裏砸吧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煙霧說:「這東西看着小,卻是個實打實的大禍害。」
「尋常人家的三五畝地里遭了這害人的東西都要哭上大半年,更何況你家二百來畝地呢。」
地越多,給害蟲提供的養分就越大。
越廣袤肥沃的耕地里,害蟲蔓延滋生的速度就更加驚人。
徐家開荒的時候為了方便後續管理有意併攏,二百畝地幾乎都是連在一起的,一塊地里出現了這種蟲子,幾乎可以想像得到,數月後這裏害蟲漫天飛的可怕場景。
谷大叔不再理會桑枝夏眼中的沉沉和徐三叔的難以置信,轉頭看着一眼看不及盡頭的田地,神色惋惜心疼。
「可惜了,這麼多難得的好苗子,保不住。」
換句話說,徐家這大半年相當於是白忙活了。
徐三叔驚得下巴一下就砸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這這不是剛發現嗎?咱們把害了蟲的秧子拔了不就行了?怎麼就說不成了呢?」
「拔?」
谷大叔好笑地說:「你能拔出來這一棵,你還能把地里的都找出來全拔了?萬一有找漏了的呢?」
一個漏網之魚可殃及全部,耗時耗力最後可能仍是血本無歸。
谷大叔抓着鋤頭跟泥土地打了一輩子的交道,這時候根據自己的經驗給出了最中肯的建議:「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明顯害了蟲的秧子拔了,別費多餘的勁兒去找更多的,等再長長,順其自然吧。」
「你們也都做到位了,不是誰的錯,認命吧啊。」
若真是白瞎了一年的辛苦,那也只能是說是天時不利時運不濟。
人力如何能與天時相鬥?
在地里見慣了興榮衰敗的老農差不多都是這麼想的,徐三叔聽完臉一下就白了。
時運不濟幾個字說來輕巧,可眼前這些耕地的秧苗中灌入的是徐家大半年的辛苦和大半家底,這樣的失敗上了年歲的人能受得住,可桑枝夏呢?
小丫頭在地里灌注的心血最多,這要是真的出了岔子,十幾歲的孩子要怎麼
徐三叔喉間一哽不忍再想。
桑枝夏緩緩攥緊手中暫時還看不出異樣的秧苗,沉沉地說:「不,來得及。」
「還有辦法。」
認命?
那是什麼東西?
桑枝夏什麼都認,就是從不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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