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大軍兵臨京都三日,卻出人意料地沒有迅速發起總攻,反而是在紮營地按兵不動。
令人心驚的安靜。
誰也不知道此時的大軍統帥江遇白在等待什麼。
京都內人心惶惶,想到站在城牆上就能看得到的嶺南軍旗,無論是市井百姓還是皇宮大內中的權貴皇族,人人都變成了驚弓之鳥,時刻驚恐大軍會突然發起攻勢,驚膽戰不可終日。
深宮內殿。
永順帝的臉上早沒了初登基時執掌江山的志得意滿,也沒了不久前說起嶺南叛軍時的不屑憤怒,取而代之的是死灰似的麻木。
早在嶺南叛軍長驅直入直指京都的時候,所有人都早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兒。
朝廷所謂的正統大軍早已被打得七零八碎,守將無人可用,軍中軍心動搖。
跟士氣高漲的嶺南大軍相比,朝廷的兵馬形同散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早些時候文臣世家還高喊着皇權至尊不容任何叛賊挑釁,必須以悍然手腕絞殺叛軍。
以叛軍賊首威懾四方有異心之人,壯大我朝威勢,令四海來朝,方可彰顯我君威儀。
可隨着戰事的變化,戰線被迫的不斷朝着京都方向挪動逼近,這樣的聲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跪在地上的人死死地低着頭不敢出聲。
高坐在龍椅上的永順帝垂眸冷笑:「如此說來,現在諸大臣倒是突然間記性變得好了許多,就連多少年的前塵往事都想起來了,可見朕手中還是有不少能人的,也不全然都是廢物。」
兩軍開戰時眾人口口聲聲都說嶺南是叛賊之心,必須誅之。
可現在呢?
見勢不妙迎風倒,這些不久前還在唾沫橫飛罵嶺南王的人突然想起來了,嶺南王一脈也是皇族正統,也是當之無愧的鳳子龍孫。
甚至還有人翻出了嶺南王沒被貶出京都,仍在京都當皇子時的舊事。
昔日的亂臣賊子,在眾人紅嘴白牙的翻飛中搖身一變,成了當年險些被立儲的皇家好兒郎。
好似從前受過的委屈終於在如今被人知曉,所有的不臣之舉也都是因為心中有冤。
全都是情有可原。
同為皇室之人,何必同室操戈?
文武大臣有一人提起,立馬就有人附和出聲,苦大仇深的神色中不乏痛心疾首之色,甚至還有人提議與嶺南議和。
想到之前大臣們七嘴八舌的熱鬧,永順帝滿眼譏誚地笑了。
「兵臨城下要當亡國臣了才想到說這話,真當嶺南大軍入城後,他們就能活了?」
「一身侍二主,真當自己還能成史書佳話?」
聽着這話的人只覺得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出。
永順帝慢悠悠地撥弄着手腕上的珠串,話聲聽不出怒氣:「讓你查的事兒,可都查明白了?」
被問到的人以膝蓋在地上挪動,湊近後舉起雙手畢恭畢敬地說:「回皇上的話,已經查實的名冊都在此處。」
「名冊上列出姓名的人,都是有心投靠嶺南,又是或者在為嶺南走動的人,切已查實絕無錯漏。」
永順帝接過名冊隨意翻了翻,被入目的蠅頭小楷刺得眼珠發紅。
「好哇。」
「京都現在還沒破呢,朕也還不是被世人恥笑的亡國之君,他們這些人倒是心急得很,一刻都等不得了啊。」
名冊厚厚的一疊,從第一個往下列出的名字幾乎囊括了朝中過半的文武大臣。
其中還有不少是被永順帝一手提攜起來的心腹,橫撇豎直仿佛不是黑墨寫就,全是急於換君的不臣之心。
這麼多人都在盼着他被人從龍椅上掀下來。
人人都在盼着他走入深淵之地。
永順帝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氣,爆出幾聲尖銳的哈哈大笑反手把名冊狠狠地砸了出去。
「該死!」
「他們全都該死!」
急促的喘息聲宛如重鼓落下,殿內為數不多的幾人小心屏息不敢出聲。
永順帝瘋了似的把名冊徹底踩碎,再抬頭時眼底散出的卻是瘋魔一般的殘忍。
「朕現在還是皇帝呢。」
「朕一日為君,他們就不得不死」
如果帝王寶座真的要淪為笑話,那他身為一國之君,要些體面的陪葬有何不可?
至於大臣們說的議和
「怎麼可能呢?」
永順帝猩紅着雙眼沙啞一笑,魔怔似的喃喃道:「朕怎麼可能低頭議和呢?」
「一國不可有二君,這天下就是朕的,除非朕死了,否則誰也奪不走,但朕現在還不能死」
永順帝自顧自地說完也無需任何人回答,猝然轉身看着隱隱發抖的人,用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說:「朕之前吩咐你的事兒,可以去辦了。」
「無論如何,這事兒得趕在嶺南叛軍入京都之前辦好,否則就來不及了,懂嗎?」
「江遇白不是愛民如子嗎?嶺南王不是憐惜百姓嗎?」
「我要讓他們全都來跪着求我!」
九重宮門重新下鑰,被斷絕開的光影冷慘慘的打在暗處,彷如是在光照不進的地方藏了無數猙獰的陰暗和扭曲。
與此同時,京都白家。
白家兄弟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什麼。
白子玉鐵青着臉咬牙:「父親的意思是,宮裏那位不但打算讓滿朝文武給他陪葬,還準備拉着京都全城的百姓一起下地獄?!」
「永順帝他是瘋了嗎?!」
白子清相對冷靜些,可此時也是被驚得面色慘白。
永順帝為人瘋魔偏激,拼死反抗也在他們的預料之內。
可常人永遠都無法揣摩瘋子的念想。
這位靠着給自己的血親下毒奪得龍椅的帝王,終於在行至末路時徹底泯滅了最後一絲人性。
如此喪心病狂的想法不光是冒出來了,而且他在過去的這些時間一直在為此做準備。
永順帝是真的打算帶着所有人一起下煉獄。
白子清喃喃道:「他是真的瘋了」
「京都百姓之數足近十萬,他打算怎麼做?捕殺?下毒?還是要不分青紅皂白全都捆了送往菜市砍頭?」
「他瘋得連神志都不清了嗎?這麼多人,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白家的家主白岩山臉色青冷,在長久的沉默後苦笑着說:「他還真的做得到。」
白子清和白子玉眸子瞬間緊縮,就連呼吸都在一瞬收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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