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王身為朝中地位特殊唯一的封地王,在嶺南封地多年,內設其實儼然已經是個小朝廷的模式。
文臣武將一概不缺。
但類似左誠之流的貨色,也不少。
這些人多年前都是王府的屬臣,後來隨着老王爺一路到了嶺南,別的功勞多大不好說,但跟着老王爺的時間的確是一個更比一個久。
江遇白揉着眉心冷笑:「當年我父王被貶嶺南改封號,手底下的能人折損不少。」
「再加上初到嶺南之地,處處都是緊着用人的地方,用人時才幹為次,忠心為上,不得已破格提拔了許多德不配位的人。」
後嶺南急需安定,老王爺哪怕明知這些人可能配不上眼下的尊榮,但還是給與了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人足夠的體面。
這本來不是什麼壞事兒。
可問題出在,現在嶺南王府做主的人換成了江遇白。
江遇白暗暗磨牙:「聽調不聽宣,陽奉陰違都是時常有之,像今日你見的這種情形,往日也不少。」
「當着我父王的面兒,一個個乖順得就像是摟草做窩的兔子,到了我的面前,就個個都耀武揚威,恨不得指着我的鼻子斥罵我不會做事兒。」
「這樣的人,忍一時是為了候得來長久,但忍一世,那就真真是我軟弱了。」
所以今天左誠率先對徐璈出手,江遇白一開口陰陽怪氣地就朝着徐璈這邊幫襯。
他就是要讓這些人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前在老王爺面前積攢下的情分,拿到他的面前可沒那麼管用。
徐璈聞言並不意外。
江遇白本來也不是什麼無限忍讓慈和的好人,等他的忍耐失去限度時,那就必定是刀鋒見血之時。
不過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徐璈對自己之前受的刁難一字不提,自己也全然沒當回事兒,輕描淡寫地說:「小王爺雄心壯志,自當有解決之法。」
「我現在自身難保,就不跟着摻和了。」
「你這話就說得很不講義氣了。」
江遇白嫌棄地瞪眼:「我被人蹬鼻子踩臉受氣了,你就忍心這麼看着?」
徐璈很想說自己忍心的,但江遇白沒有給他這個氣自己的機會。
江遇白斬釘截鐵地說:「左誠這麼多年早就被人捧得忘乎所以了,今兒在你這兒一招受損的氣,他咽不下去。」
「我跟你說這老小子肯定還要來找你的麻煩,你到時候把人逮住了不必留手,直接卯足了勁兒給我往死里揍!」
徐璈平靜地注視着江遇白含恨的臉,少頃後頭疼道:「為什麼是我去揍?」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地位尷尬,身無寸功又」
「我知道啊。」
江遇白理直氣壯地說:「所以我這不是在給你立功的機會了嗎?」
徐璈:「」
「逮住機會把左誠那個老小子揍一遍,我給你記一大功。」
「還有,你被看成眼中釘,跟你揍不揍左誠其實沒有關係。」
江遇白憐憫地望着徐璈,苦口婆心:「這一點,居然還要我提醒你嗎?」
「兄弟啊,咱倆現在的處境那可謂是一樣一樣的,都這麼被人欺臉羞辱了,你就忍得住不打回去?」
「只管撒開手去揍,沒弄死就是你的大功一件,等你把左誠收拾了,他的位置就是你的。」
江遇白在徐璈堪稱無言以對的目光中笑得肆意,幽幽地說:「不過你要是沒打過,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哦。」
「反正左誠肯定是要報復你的,都佔據了道德的高點要是還輸了的話,我最多就是能背着人給你偷摸送點兒上好的金瘡藥了。」
江遇白這點兒為數不多的關懷,沖得徐璈一陣沉默,最後臉都是木的。
「那倒不必。」
江遇白舒心地笑了:「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啊。」
「至於你剛才說的那個」
江遇白話鋒一轉,眸色凝下來輕輕地說:「我一會兒就回去跟我父王細說。」
「如果我父王也認同可以如此的話,那估計就很快了。」
劍鋒出竅不可再收。
等到那時
江遇白玩味挑眉:「你可別一直只是個小小的陣前先鋒。」
徐璈斂斂衣襟出了營帳,隨手找到一個大頭兵問清自己被安排的住處,徑直走了過去。
成七和成一已經早一步到了,正在臨時搭建出的狹小帳子的外頭候着。
按理說江遇白所在營帳中發生的爭執不該傳出他人耳,否則就是壞了規矩。
可托左誠這個不講規矩的厚福,徐璈人還被江遇白留下了說話,外頭的小將大頭兵就都有了耳聞。
這個新來的仗着在小王爺的面前有幾分體面,似乎很是不把營中老將當回事兒。
徐璈一路走來的側目議論的人不少,其中還摻雜了許多不懷好意的瞪視。
成七和成一聽了不少閒言碎語,此時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少主,這些人」
「不必理會。」
徐璈擺手示意不用多提,看着被收拾過的帳子緩緩皺眉:「誰讓你們來的?」
「是是屬下不放心。」
成七底氣不足地梗着脖子,小聲說:「少主,您」
「這裏不用你們留着,都回去。」
「可是」
「我說了,都回去。」
徐璈辨不出喜怒地說:「這裏是軍營,我帶着幾個護衛,讓人瞧見算怎麼回事兒?」
「我之前就跟你們說了,從此我的身邊不必留人,看顧好家宅,保護好少夫人和兩個小主子即可。」
成七和成一擅自前來本就是違了徐璈之前的命令,這會兒再聽了徐璈的話,紛紛都低下了頭。
徐璈有些好笑:「我入軍營不是為了顯特殊的,都到了這裏還需要人時刻護着,豈不是真的做實了廢物的名頭?」
「回去,往後無令不可再來。」
「另外回去後少夫人要是問起,今日所聽所見一字不許提,只管回話說我一切都好,不日休沐後會歸家。」
成七和成一不復來時的鬥志昂揚,走的時候都灰溜溜地透着幾分滄桑。
等人回到茶山見了桑枝夏,桑枝夏一看就覺得好笑:「怎麼,被攆回來了?」
成七乾巴巴地擠出個笑:「少主說自己在軍中一切都好,請您無需掛念。」
桑枝夏只看一眼就沒撐住笑了:「我知道。」
「我就說了,你們攆着過去也留不下,何苦費這勁兒?」
「瞧瞧宋六和靈初,他倆就比較機智,還少跑一趟。」
成七和成一苦笑低頭,桑枝夏好笑道:「罷了,那邊用不上就回來幫我,那邊都好?」
成一想也不想地點頭:「都好。」
「少主受小王爺重用,在營中接觸到的同僚也都分外友善,您不用擔心,少主說不日得空了就會回家,讓您安心保重自身即可。」
去的兩人說得跟真的似的,桑枝夏聽了也只是笑着點頭。
等把這倆現眼的活寶打發走,靈初不放心地說:「東家,要不我暗中前去看看?」
「不用。」
桑枝夏垂下眼說:「看了也沒用。」
想也知道,嶺南王府早已形成格式的固定局面中,突然冒出來個徐璈的處境會是如何,怎麼可能一切都好?
不過徐璈既然是不想讓她擔心,那她也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臨近多事之秋,什麼擔心憂慮都是假的。
她也沒心思去弄那些情意綿綿的思念酸詞,守着什麼空了的房間深夜垂淚。
她想幫徐璈。
在力所能及的所有地方。
哪怕只是多一個銅板,多一捧大米,那她或許都可以讓徐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不餓肚子,不受侷促。
有了這些實實在在的,比什麼都強。
桑枝夏飛快地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浮起的萬千雜緒,沉沉地說:「半個時辰後,靈初隨我去查看花圃的選址。」
「宋六去城中轉轉,照我早上給你的那張單子比對一下地方,看出什麼不合適的都記下來,明日來跟我說。」
「我之前提到的那些個鋪子,必須在秋收之前全都落實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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