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
馮蘊身上是一件禦寒的素淨衫裙,頭髮輕挽,看着有些疲態,她虛虛朝淳于焰行了個禮,甚至都沒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箱籠。
「開箱,為淳于世子找藥」
淳于焰看着她清麗的臉,懷疑她瘦了些。
「我不是來找藥的。」他說,「那是哄人的藉口。」
馮蘊朝他看過去,沒有意外。
「世子有閒時說笑,我卻沒有精力應付,若不是找藥,那請回吧。一會兒就該到信州了」
淳于焰輕輕拉了一下披氅,眼眸垂下。
「你可有信州城的消息?」
馮蘊聽到這話,眼皮猛的一跳。
「世子聽說了什麼?」
淳于焰多年來遊走諸國,可以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自然積累了別人沒有的人脈,消息來源也更廣。
淳于焰沒有馬上回答。
一雙灼熱的眼,就像在打量馮蘊的狀態和心情,許久才慢條斯理地道:
「北雍軍韓緒、楚長陣前倒戈,胡宜率兵反了,赤甲軍在紅葉谷全軍覆沒,朱呈陣亡,敖七下落不明。裴獗領兵馳援,深陷并州城,齊軍二十萬大軍兵抵恆曲關,聯合東泉、涪江,淳寧各地兵馬,合圍并州。此刻的并州城如同一座水中孤島,無糧無援,凶多吉少。」
馮蘊坐回去,臉色微白,但看上去還很鎮定。
因為她早就已經有了預料。
從她讓曹開將信帶給裴獗那天開始,就擔心消息去得晚了,可能已經來不及阻止這場兵變。
後來,始終沒有等到回音,她便隱隱有了猜測,戰局不太順利
馮蘊頭有點痛。
「小滿,把窗戶關上。」
小滿應一聲,察覺到女郎情緒不太好,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走得小心翼翼。
淳于焰這才慢慢走進屋子裏來,看一眼馮蘊的表情。
「馮十二,你沒事吧?」
馮蘊抬眼看他,「世子是不是有點失望?」
淳于焰笑了,眉眼露出妖狐般的魅惑來,「沒錯。我很失望。想看你哭,是不能夠了,對不對?」
「對。」馮蘊淡淡地應。
她心裏是有一點亂,可即使她驚慌失措痛哭流涕又如何?
改變不了遠在并州的戰局。
於是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感謝世子專程前來看我笑話。」
淳于焰眉心蹙了一下。
他確實是存了看笑話的心思來的。
那個在馮十二心裏什麼都行的男人,兵陷并州,那不是天大的好消息是什麼?他本想揚眉吐氣,在馮十二面前奚落諷刺幾句,以報當日之仇。
可看到馮蘊,那些譏誚的話
怎麼都說不出口,覺得不合時宜。
裴獗是打了他。
可他也是自己八竿子打得着的遠房表兄呢。
淳于焰抿一下嘴。
「你不問我,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準確與否?」
馮蘊搖了搖頭,「你有你的渠道,告訴我便是人情,我沒有必要刨根問底。一切等我到了信州再說。」
淳于焰看她這般鎮定,深沉的眼眸,格外幽深。
這個女郎
堅定得像一塊石頭。
說她沒有感情吧,但她聽到敖七下落不明,裴獗兵陷并州,眼圈當即就紅了。
說她有感情吧
但怎麼看,都不多。
淳于焰從最初時覺得馮十二可以手到擒來,到如今越來越看不清她了。
「告訴你也無妨。」
他將氅子微微一拂,自顧自坐下來,「是齊帝。」
馮蘊眼裏這才露出細微的訝異。
但她盯着淳于焰,並不開口詢問,只是安靜地等待他的下文,又或是由着他就此打住。
淳于焰看着她的神色,懶洋洋地一笑。
「蕭呈是你的未婚夫婿?」
以前他聽說過這樁事,但沒有往心裏去過,也並不怎麼在意。對他來說,馮十二是誰的未婚妻,現在跟着哪個男人,都不重要
就像他對裴獗說的,只要他高興,就可以勾搭
可不知為何,再次問起,他心下怪怪的,不舒服。
馮蘊這個時候沒有心情說這些。
「早就不是了。」
淳于焰心裏好受了些,「那你跟他什麼關係?」
馮蘊道:「沒有關係」
說罷又覺得這話不足以表達,於是唇角微牽,「仇人。」
淳于焰輕笑一聲,咀嚼般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然後輕輕唔聲,盯着馮蘊道:「你的仇人托人找我,要將你救回齊國。願支付大筆的酬金」
頓一下,又道:「馮十二,那是你無法想像的數額。把你整個長門莊賣了,都不夠這筆酬金的千分之一。齊帝對你這個仇人,很捨得花錢呢。」
馮蘊眯起眼審視他。
好像這才想到了什麼似的。
「所以,你跟船而來,便是為了找機會帶走我,好去賺取那比我整個長門莊都要貴上千倍萬倍的大筆贖金?」
淳于焰似笑非笑,沒有說話。
馮蘊道:「那世子又哪裏來的把握,可以在整個輜重隊和侍衛營的保護下,將我帶走?」
淳于焰瞥她一眼,「我要帶走你,就不會告訴你。馮十二,你看我淳于焰是缺錢的人嗎?齊帝看錯了我,你也看錯我?」
馮蘊當然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淳于焰愛財是真,遊走各國,亦正亦邪,好人壞人他都做,這也是真。
但將馮蘊帶去齊國,對他沒有任何的好處。
除非
裴獗陣亡。
那就是兩頭討好的美事了。
馮蘊突然就明白了,蕭呈為什麼要告訴淳于焰并州戰局。
他是想給淳于焰吃一顆定心丸。
讓他知道,帶走馮蘊以後,他不會因此遭來裴獗的報復。沒有了裴獗,馮蘊在晉國沒有半點倚仗,晉國朝廷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姬妾找他麻煩。
再有重金酬謝,是個生意人,都懂得怎麼選擇
「蕭呈的消息看來沒我以為的那麼靈通。」淳于焰不知想到什麼,倏地一笑。
「他似乎並不知道我和十二有那麼一點勾扯不清的關係」
什麼叫勾扯不清的關係?
這話說得難聽。
馮蘊卻懶得辯駁。
「那你既然不想將我帶走,為何又跟船而來?」
淳于焰笑了起來。
「做做樣子也是要的。畢竟我也不想得罪蕭呈,我還要跟南齊做生意呢,他們的絲織、蠶錦,青瓷熟紙,可為雲川帶來了不少利潤。我好端端的,跟財神爺過不去,做什麼?」
馮蘊冷笑,「你可真是八面玲瓏,牆頭草。」
「過獎了。」淳于焰輕輕拱手,沒有半分尷尬,反而意態閒閒地問:「裴妄之要真的戰死在并州,你如何打算?」
馮蘊一動不動,瞥他。
沒有回答,臉上卻寫滿了「與卿何干」的嘲弄。
淳于焰笑道:「不如跟我吧。」
這才是他登船的打算,等到了信州,消息就沒有了及時性,也無法對馮蘊造成那麼大的衝擊,他本意是趁早將人心攬過來,順便賣她個人情,也好說話
不料,馮蘊聽罷就笑了。
「你不要蓮姬了?」
淳于焰並沒有想那麼多。
就覺得這個女郎是有趣的,好玩的,不可由別人來取代的,當然,最緊要的還是那個方面
他直言不諱,「我只對你有反應。」
這真是個笑話。
馮蘊撩眼看他:「姚大夫也治不好你?」
這一眼不輕不重,萬種風情。
淳于焰目光突然便熱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順着血液往上涌,心裏痒痒的,一股火苗越燃越旺,將尾椎燙得麻酥酥的。
那是極欲得到馮十二的念想,他知道。
「只有你治得好。你是我祖宗。」
馮蘊冷哼一聲,半闔着眼靠在軟枕上,就那麼漫不經心地看着他。
「我有些乏了。世子請回吧。」
淳于焰喉嚨里有點酸酸的澀意,又或是嫉妒,又或是別的什麼情緒,總歸就是不太舒服。但他知道,自己比起裴獗,在馮十二心裏的地位,要差上那麼一點點
這個時候逼她,只會惹她厭煩罷了。
「好,我等你消息。」
起身後,似乎又覺得不解恨,摸了摸上次被裴獗打了以後,就常常發燙的耳朵,又道:「順便等裴妄之的喪報。」
馮蘊抬頭看着他。
那目光涼颼颼的,好像是雙眼在冰水裏浸過一般。
「那世子可能等不到了。」
「哦?」淳于焰抬眉,「你有辦法救他?」
「我沒有,閻王有。」馮蘊笑道:「他死期未到,不該這麼死,他的命比貓還長,怎麼會命喪并州?」
淳于焰深目微闔。
他覺得,馮十二受刺激大了。
本就行事瘋癲,等這個回合下來,恐怕來日會更瘋
淳于焰:裴獗死了怎麼辦?雲川世子解萬難。請認準雲川牌接盤俠,時刻為你服務。
馮蘊:你去看看排隊都排到多少號了?你想插隊?
淳于焰:我不插隊,我把排我前面的都殺了。
裴獗:要不要看看我的大刀,同不同意?
淳于焰:本世子就聽不得那個大字!來人,照着碎玉劍的樣子,鑄一把大三倍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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