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351章 何人敢違

    長門好細腰正文卷第351章何人敢違小皇帝有單獨的廚房和廚子,就在養心齋里自己做。

    今日的夜食元尚乙沒什麼胃口,小嘗一下就放了筷子。

    周圍仆女僕婦內侍圍了一轉,紀錄皇帝吃什麼吃了幾口,又是哄又是勸,他仍是固執地下了桌。

    「先生說,過午不食,有利腸胃。」

    眾仆默默嘆息。

    這麼多人哄個小屁孩都哄不好。

    「陛下!」

    一個小黃門喜滋滋的進來了,朝元尚乙行了一禮,手上端着個食盒。

    「雍懷王妃派人送來的,說是莊子裏殺了豬,蒸了包子,還做了些吃食,讓陛下嘗嘗。」

    林女史皺起了眉頭。

    豬肉為賤食。

    平民吃不到好的,才會把它當好東西。

    宮裏幾乎是不食豬肉的。

    她道:「賞了你們吧,陛下剛用過了……」

    「大膽!」元尚乙脆脆的嗓音,突然拔高。

    他不滿地看一眼林女史,指着那個食盒。

    「你,端到朕的食案上。」

    他剛做皇帝幾個月,還不習慣自稱為「朕」,除了上朝做擺件時,不得不重複的那幾句套話,平常很少這般自稱,更是從來沒有這樣厲色訓過人。

    女史嚇一跳。

    幾個僕從也連忙低頭。

    食盒放在了桌案上,除了蒸好的肉包子和兩碟小菜,還有一碗肥腸豆湯,放了些綠綠的青葉子。

    另外便是一小碟醃蘿蔔。

    女史看着肥腸湯,試吃一下,氣不打一處來。

    「王妃這是在羞辱陛下嗎?豬下水這些骯髒之物,竟呈給陛下食用……」

    元尚乙不說話,夾一筷子就往嘴裏送。

    「陛下!」女史大驚。

    元尚乙垂着眼帘:「好吃。」

    女史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僕從們也默默無語,侍候的侍候,紀錄的紀錄……

    小皇帝這頓飯吃得好像格外開心,要不是林女史看他實在食用太多,出聲阻止,只怕得把肚皮撐破不可……

    養心齋的情況,馮蘊大體知曉。

    但從不過問。

    與所有人以為的「掌控」不同,從皇帝入住花溪村那天,除了每日詢問姚大夫和濮陽九小皇帝的病情,旁的事情,一應交由小皇帝帶來的屬官處理。

    養心齋就像是一個獨立於長門的所在,有充分的自由和自主。

    姚大夫第二次凌晨過來,說到這件事,一邊笑,一邊又不免嘆氣。

    「陛下身子已無大礙,只是昨天吃了太多娘子送去的晚膳,有點積食……」

    說罷又皺了皺眉。

    「到底是個孩童,成日拘在養心齋里,少了些活潑靈動,身子也難以養起來。」

    馮蘊點點頭,「有勞了。」

    姚大夫笑着擺手,「陛下很聽大夫的話,很配合……」

    頓了頓,他好似想到什麼似的,又看着馮蘊:

    「昨夜裏長公主府捎人遞了話,讓鄙人去太平園為殿下問脈……」

    他告訴馮蘊,就是想聽聽馮蘊的意思。

    說來姚大夫不算是長門莊的人,可自從住到花溪村,他漸漸跟村里那些人一樣,遇事不決都問馮蘊。

    馮蘊哼笑一聲。

    「醫者不挑病患,長公主有疾,姚大夫該怎麼治,便怎麼治。」

    姚儒深揖一禮,「娘子說得是。」

    -

    一連多日,姚儒上午給小皇帝問診,下午必去一趟太平園。要是上午去了太平園,回來便去養心齋。

    村里人都調侃,姚大夫如今也算是御醫了。

    姚儒訥笑,不予回應。

    村子裏的大多數人,都以小皇帝在自己村里休養而驕傲,走出去哪裏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即使別人不問,也會在交談時,「不經意」說出一句。

    「我是花溪人。」

    姚大夫卻十分平靜淡然。

    太平園的長公主殿下,為了與花溪搞好關係,沒少賞姚大夫錢物。

    他也不推脫,都收下來,再托人採購一些藥材,回饋村里。

    貧困的人家,或是小醫小病的老人、孩童,來藥廬里拿藥,姚家從不收錢……

    名氣大了,來找他看病的人漸漸多起來,姚儒不得不收了幾個藥童相幫。家裏的老父親,姚老爺子一把歲數了,也披掛上陣,重新出山、開方問診。

    村裏的人這才得知,姚儒醫術了得,是因為有一個醫術更為高明的老父親……

    -

    光陰似箭,轉眼五月。

    驕陽火一般炙烤着大地,小草被曬卷了葉,人行地間,頭底都似要冒出煙來。

    夏蟬不厭其煩的在莊子外的大樹上,一遍又一遍地鳴叫,到了夜間,溪邊也有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

    養心齋里十分憋悶。

    元尚乙渴望着外間的一切。

    蟬鳴,青蛙、溪水,盛放的槐花……

    傍晚姚大夫過來請診時,他突然抬頭望着立在大夫身邊的小小少年。

    「炎生,蟬會飛嗎?」

    十二歲的金炎生,被小滿送去了姚大夫的藥廬里打雜,私心裏也是想讓他跟着姚大夫學點手藝,以後好走正路,濟世救人……

    姚大夫痛快的應下,平常便將他帶在身邊。

    但炎生在馮家被父親管束得厲害,尊卑心極重,到太平園和養心齋,頭都不敢抬,從不敢直視長公主和小皇帝。

    冷不丁聽到小皇帝詢問自己,他下意識地抬眼,與元尚乙對着正着……

    這才發現。

    小皇帝一點都不可怕。

    他很瘦小很瘦小,那么小的一個孩子……

    可他是皇帝。

    所有人都得敬着他,怕着他。

    炎生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嘴皮動了動,弱弱地從嘴裏蹦出兩個字。

    「能飛。」

    林女吏見狀皺了皺眉頭。

    不料,元尚乙又問了:「那青蛙是長在水裏的,還是長在地里的?」

    炎生道:「水裏。也可以跳到地里。」

    「青蛙有翅膀嗎?」

    「沒有。」

    「蟬為什麼從來不會飛到我的院子裏來?」

    炎生琢磨一下。

    「陛下是皇帝,蟬怕你。」

    他本意是想要恭維小皇帝,在馮府里他的父親就是這麼跟主子說話的。

    誰知小皇帝聽完,本就羸弱蒼白的小臉,好似病氣更重了幾分。

    好半晌才道:「原來蟬也怕皇帝……」

    姚大夫看了兩眼,笑着把方子留下,就帶着炎生告退了。

    邁過門檻的時候,他回頭。

    果然看到元尚乙眼神追隨了過來……

    「是個可憐孩子。」在馮蘊的書房,姚儒呈上脈案,腦子裏反覆出現小皇帝的眼神,不由嘆息。

    「沒有父母在側,身邊跟着的人,嘴上哄着騙着,只要他不哭不鬧,可以向上交差就行,從沒有人管他高興,還是不高興,快活,還是不快活……」

    他搖了搖頭。

    這般日子,貴為天子,又有幾分好?

    馮蘊低頭仔細翻看着醫案,半晌才抬頭。

    「始終不見大好,是何緣故?」

    姚儒沉下眉梢,「這孩子從小染疾,年歲不大,沉疴卻久,還須慢慢調養……可成天在院子裏,也不利養病,還須出來走動走動,養身須養心啊。」

    馮蘊琢磨一下,放下醫案。

    「既然叫養心齋,自然得以養心為主。」


    兩個人討論片刻元尚乙的病情,姚大夫臨走,又告訴馮蘊。

    「長公主身子倒是大好了,今日平原縣君還讓我捎個話,說過些日子帶殿下來莊子裏玩耍……」

    馮蘊但笑不語。

    這是濮陽漪一直的想法。

    想讓她的母親,跟她多走動。

    姚儒目光深了深,遲疑道:「長公主也試探我好幾回了……」

    「試探你什麼?」

    「試探大王可有消息,問娘子對她是個什麼看法,依鄙人看,殿下似乎有些不安……」

    成天琢磨裴獗什麼時候會找她秋後算賬,長公主怎能心安呢?

    馮蘊笑了笑,「那就讓她擔憂着。」

    她自己,不也擔憂着,心下不安嗎?

    西北大捷的消息過去那麼久了,狗男人照常沒有隻言片語給她,是不是都忘了,自己還娶了一房妻室?

    馮蘊也沒有去信。

    他行軍在外,居無定所。

    她也不想表現得十分想念和擔心,引得他胡思亂想,動搖軍心……

    罷了。

    等班師回朝再算總賬吧。

    -

    次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好好的日子,養心齋卻人心惶惶。

    小皇帝不肯喝藥了,躺在榻上,說頭昏,不肯起,不肯吃,無論林女史和董柏怎麼哄他,都不肯多說什麼。

    林女史急慌了,在房裏走來走去。

    董柏提議,「不如找雍懷王妃來看看?」

    女史扳起臉,回頭便訓。

    「王妃又不是大夫,找她何用?」

    董柏縮了縮脖子,默默地退下,趁着守衛不注意,一溜煙的工夫,就溜去了莊子。

    馮蘊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女史還在屋裏訓斥奶娘和宮人,說昨日不該由着陛下去庭院玩耍,曬久了太陽。

    她聲音很大,元尚乙側過身,用被子蒙住了耳朵。

    馮蘊在外面聽見,沉着臉大步進去。

    兩名禁軍侍衛上前阻擋。

    「王妃止步。」

    馮蘊冷冷看過去,掃視着他們。

    「待小人通傳。」侍衛不與她對視,垂下頭,心虛地拱了拱手。

    「不必。」馮蘊意味深長地一笑,聲音冷淡,不見怒氣,卻讓人無可辯駁,「在我的莊子上,我若有半點異心,你們都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侍衛臉色一變。

    突然的,臉就紅了起來。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馮蘊不看他,帶着小滿大步而入。

    那一身的凜冽,讓侍衛張開的嘴,發不出聲音。

    整個養心齋,無人動彈。

    撩開帘子,馮蘊抬眼望去,恰與林女史驚訝的視線撞個正着。

    「見過王妃。」林女史倒是個會見風使舵的,看馮蘊氣勢洶洶,當即便軟了膝蓋。

    「不知王妃駕到,有失遠迎……」

    「我是來接陛下的。」

    馮蘊一個接字說得坦然,林女史變了臉色。

    「王妃要接陛下去何處?」

    馮蘊瞥她一眼,懶得回答。

    林女史很是尷尬。

    雍懷王妃的囂張令她不適,又不得不小意作態,彎腰行禮,「陛下正在養病,大夫說,不便出行……」

    「我問過濮陽醫官和姚大夫,他們說出門走動,無妨。」馮蘊說着,正眼都不再看她,徑直走到內室,在垂帳外行禮。

    「臣婦參見陛下。」

    帳子裏沒有動靜。

    安靜得,好像沒有人一般。

    小孩子在裝睡?

    馮蘊訝然一下,笑了,「池塘里的荷花開了,陛下可想去瞧瞧?」

    元尚乙早就聽到她的聲音了。

    咬着下唇,小臉上滿是期待,卻極力克制。

    馮蘊又道:「製衣坊孔娘子家的小貓生了六隻貓崽崽,陛下可想去瞧瞧,小貓崽可好看了。」

    元尚乙心裏痒痒。

    說荷花的時候,他可以忍着。

    宮裏也能瞧到荷花,沒什麼稀奇。

    小貓生崽崽,他是沒有見過的……

    他想去,可所有人都告訴他,他是不能出去的,他是皇帝,他一出門,就會引來無數人緊張,擔驚受怕,就連炎生都說,村子裏的蟬都怕他。

    「陛下……」

    馮蘊依舊很溫和,還帶一點笑。

    她不像林女史一樣,動不動就發脾氣,雖然不敢罵他,卻總拿宮人開刀。

    王妃的聲音也很好聽,溫柔得就像花牆邊吹來的微風,那樣輕柔,那麼和暖,那樣舒心……

    「農具坊還有新農具出爐,村子裏的人,都要去觀看,村西頭的落陶坡新建一個陶窯,今日要燒第一把火,到處都熱鬧呢,陛下真不想去看看嗎?」

    帳子裏還是沒有聲音。

    馮蘊幽幽一嘆。

    「既然陛下睡熟了,那就好好睡吧,臣婦告退……」

    她輕盈地福了福身,並沒有轉頭,更沒有走。

    果然……

    下一瞬,帘子被孩子從裏面拉開了。

    白生生的小臉上,帶了點羞愧的紅暈。

    「我要去。」

    馮蘊笑了笑,搭下眼帘看面前的孩子,「聽說陛下不肯好好喝藥?不喝藥可不能出去玩耍。」

    元尚乙看着她,有些心虛,聲音低低的:「藥苦,天天喝,喝不下了。」

    馮蘊突然心疼。

    下意識的,她想到了渠兒……

    每次吃藥的時候,她心疼孩子,孩子卻懂事的心疼她,每次都說「不苦不苦」,然後就乖乖的,配合的閉着眼睛一口氣喝光,再咧着小嘴巴沖她笑。

    也不過才元尚乙這般大小……

    也這樣成日關在宮中,像一隻折了翅膀的小鳥……

    何其可憐。

    那時候,齊宮裏的人,總在蕭呈面前告偏狀,說她偏心渠兒,不疼愛予初。

    其實當娘的人,怎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並非她偏心,而是兩個孩子,渠兒遭受的苦楚更多。而予初還小,在宮裏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她能用得上的母愛有限……

    「王妃。」元尚乙見她盯着自己,久久不說話,小臉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我喝藥。你帶我去看小貓,看陶窯,好嗎?」

    「好。」馮蘊的情緒仿佛是在一瞬間涌動上來的,她彎下腰,雙臂用力抱了抱元尚乙。

    「我帶了好吃的蜜餞,你喝完藥,咱們就偷偷吃兩粒,可甜可甜的。」

    元尚乙的眼睛亮開了。

    不是因為蜜餞,而是這個擁抱。

    很少有人會這樣憐愛的抱他。

    母后也少。

    他以為只有親娘才會這樣的,原來王妃也會……

    又是長章哈,麼麼~

    裴獗:蘊娘不來信,是不是忘了自己嫁人了?

    馮蘊:忙,忙,忙

    裴獗:罷了罷了,讓她清淨清淨,畢竟等我回去,她只怕又要夜不安枕了……

    馮蘊:????

    淳于焰:夜不安枕的,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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