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方才她一站起來,就弄斷了老梨樹幾十根枝條。
是不是那時候下的手?
這老妖婆一直都想壓制他、削弱他的權威,最近卻被賀驍的幽湖別苑開發搞得雞犬不寧,還有眾多官員購買精舍以向爻王表忠,讓她前段時間大肆監舉的效果打了水漂,青陽心頭大概也是惡氣橫生,選在壽典給爻王上上眼藥?
畢竟王廷內外都知道老梨花與他相生相伴、與王族淵源深厚。青陽害死梨樹,是不是想警告他,她弄死他也像弄死梨樹那麼簡單?
這老妖婆,瘋了嗎?
他可是爻國之主,是一國之君!
想到這裏,爻王捏緊拳頭,眼角又冒出了血絲。
他的嫡長子被靈虛城不老藥案波及,死得不明不白。不老藥案的罪魁禍首是誰?
青陽。
他最得力的擁躉、鎮守邊關的大將薛宗武被九幽大帝所殺,從而開啟天水城這一系列事端。爻王懷疑九幽大帝是誰搞出來的鬼?
青陽。
薛宗武一死,揮舞着檢舉大棒、攪得王廷人心惶惶,要從爻王手裏撬走一部分兵權的對頭,又是誰?
還是青陽。
若說忍字頭上一把刀,爻王心頭已經被捅了三四刀,滴血不止。
現在,連與他相生相伴、替他擋災祛殃的老梨樹,青陽也不放過嗎?
壓抑已久的仇恨和怒火噴薄而出,差點把地上的冰雪都融化了。
他站起來,在玉泉宮來回踱步。
這個時候,他忘了自己今晚已勝了青陽一局,貝迦派來的監國最忠心的弟子,死在了他的御前比武之中。
可惡,可惡啊!
要是不做點什麼,難消他心頭之恨!
青陽回到幽湖小築。
對面的幽湖別苑正在施工,把她回島的路挖得坑坑窪窪,車夫技巧再好,馬車走起來也是顛簸不平。
平時,青陽可以一笑置之。
但她今天怒火中燒,只想一聲令下,把別苑裡的人殺得一乾二淨!
爻王、賀驍!
這兩個傢伙把她的大度當成了軟弱,把她的善意看成了妥協!
青陽掀起車簾,此時此刻只要別苑發出一聲噪音,哪怕是敲一下石頭、釘幾枚楔子,她都要命令侍從下馬,將那幫不長眼的工匠殺個精光!
她知道自己太衝動,知道自己不理智,但心頭這口惡氣,真是憋不下去!
赫洋死了,她這裏當然能任命新的青衛左都統。可爻王和姓賀的想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呵呵!看門狗膽子肥了,反過來想咬主人了,她不得給他們一個教訓?
不過沿途靜悄悄地,平時日夜趕工的幽湖別苑,今天居然連個人影都沒有。
停工?
偌大的工地空蕩蕩地,只有林邊的小屋仿佛有人影晃動。
那是看場子的留守人員。
青陽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連爻王派駐這裏的衛兵,好像都沒出現。
她一發問,自有青衛策馬去找木屋裏的人。
不一會兒,青衛就回來了,報告道:
「別苑的工地沒人。因為爻王壽典,今起休工三天!東家還給他們包了紅包。」
青陽一哂。
這休工休得真好,躲過滅頂之災。
爻王壽典本就讓全國大慶三日,各行各業都有人放假。
但是,如果是有預謀的呢?
賀驍讓工地休假,是不是要防止青陽憤恨而歸,殺工匠泄忿?
倘真如此,這反過來就說明他早就做好計劃,要趁爻王壽典挑釁她!
賀驍在爻王壽宴上就多次挑釁赫洋,現在看來,就是故意激他出言挑戰。
赫洋忠誠但剛烈,青陽在爻國辦事原本就需要這樣的手下,可是一對上賀驍,赫洋的特點就變成了弱點。
青陽算計他的同時,他也在算計青陽!
赫洋可是監國的青衛都統,爻王和賀驍平時根本沒有理由、沒有機會對他下手。
唯有利用爻王壽典的武鬥項目做局,才可能狙殺赫洋!
堂而皇之,沒有後患。
馬車轆轆,駛回花笈島。
青陽走下馬車,路過小花園,忽然一把按住了假山。這假山取自深山當中的整塊花崗岩,高達一丈半,天然成型,未經打磨,硬度驚人。
這一下格外用勁,指尖都發白。
甚至她的披風都是無風自動。
侍衛不敢靠近,就散在周圍。
青陽閉眼做了幾個深呼吸,胸膛起伏,這才縮手,頭也不回地進屋了。
不到二十息,假山崩了。
不是崩成碎塊,而是化作了齏粉。風一吹,粉末飛揚。
宮主真是氣大了。眾侍衛互視一眼,都不敢吱聲。
青陽拿假山出了氣,再回屋換過一身衣裳,頭腦就冷靜下來了,思緒重新活絡。
爻王已經利用幽湖別苑給她找事了,現在又這麼用力得罪她,有什麼好處?
老實說,沒有。
除了能出口氣、除了能打擊她的威望之外,這些舉動只會更加激怒她。
說到底,爻王能對她怎樣,敢對她怎樣?
她可是貝迦派來的監國,爻國最後還得看貝迦臉色行事。
是爻王頭腦發熱太狂妄,太着急打壓她,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太陽西斜,天色漸漸黯淡。
得得馬蹄聲疾,一騎飛奔上島。
青陽聽見蹄聲,緩緩睜眼。
很快,騎士就飛奔進來稟報:
「玉泉宮的老梨樹突然衰變,花葉落盡、枝幹枯萎,爻王大怒。」
青陽一驚,忙問過程。
騎士一一道來。
青陽聽完,譏諷一笑:「他哪裏是氣得要死?分明是怕得要死。老頭兒把梨樹當作他的命根。現在樹死了,還是在他壽典上死的,這是大凶之兆,他快嚇瘋了。」
人越老就越想活,她太了解了。
但青陽很快斂起笑容:「他心裏在懷疑我吧?」
兩人唱對手戲唱了這麼久,老樹突變,爻王九成會懷疑是她乾的。
她常去玉泉宮,上回又說過老樹幾句,假如她是爻王,也會覺得她的嫌疑最大。
但青陽自己最清楚,弄死那棵樹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毫無意義,徒惹爻王發狂而已。
當然她既沒法子自證清白,更沒法子解釋給爻王聽。
所以這又是一件蹊蹺。
聯想先前薛宗武和齊雲嵊之死,也是從後頭狠狠推了她一把,把她原本的節奏和步調完全打亂!
看來,有一股強大勢力,正在閃金平原上暗中搞事啊。
至於她和爻王廷的關係,已經亂了套。
修復不好,也回不去了。
她又想起賀驍。
這小子幫着爻王那樣賣力地得罪她,到底為了什麼?
他應該知道,這是親手斬斷自己生離爻都的最後一絲機會!
賀驍是個聰明人,既能獻言獻策,又能審時度勢
,沒道理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
他圖什麼呢?
利益、名聲、復仇?還是替別人來辦事?
他背後如果有人,會是誰呢?
難道又是霜葉?
不,霜葉在閃金平原能有什麼利益?
她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
自己和爻王的矛盾從什麼時候起,愈演愈烈了呢?
對,就是從賀驍來到爻國之後!
這個人確實有本事,但他的運氣為什麼總這麼好?想幹什麼,就能幹成什麼!
赫洋一死,青陽被激怒;
老梨樹枯萎,爻王被激怒。
赫洋是死在賀驍手中的,難道那棵老樹也是?
越想越像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來人。」
邊上閃過一名青衛。
「傳訊給紅廬主人,他還欠我一個人情,現在可以還了。」
無論賀驍暗地裏揣着什麼意圖,她都不想探知。
這種人殺掉最好,一了百了。
¥¥¥¥¥
白狗冢,小酒館。
這裏在裴國滄州。雖然名頭帶個「冢」字,但這裏沒有墓,只是相傳有一頭強大的白犬妖死在本地的高崗上,所以才得了這個地名。
酒館不在驛站邊上,平時沒什麼行人路過,一個月里有二十八天都關着門,剩下兩三天也是不定時開業。
這就不是做生意的節奏,也只有特定人群才會關照它。
今天酒館就開着門,裏面七八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個個挾棍帶刀,一看面相就不是普通百姓。
偶爾有兩個無辜路人經過,剛想進來討碗水喝,一見這陣仗轉頭就跑,惟恐慢一步就被人捉進去洗剝乾淨,做成大肉包子。
酒館裏吵吵嚷嚷的人群分神看他們一眼,又繼續吵吵嚷嚷:
「咱已經聚了兩天,今兒是一定要推個山老大出來!」
「對,再不動手就遲了。隔壁濡海的龐氏兄弟召集了一百多號人手,把他們鄉里的首惡給幹了!」
「龐氏兄弟算個球兒,從前一罵一個不吱聲,這回居然搶在我們前頭!對了,他們還擎一把大旗,上面繡一條黑龍。我看過,繡工不怎麼樣。」
「什麼山老大,我們要選的是義盟首領,不是草寇頭子!」
「有什麼區別?」
「山老大就是」這人語塞,「反正我們不幹缺德事兒,就算搶錢也是劫富濟貧!」
「可以搶錢是吧?那麼我選博頭兒!」
「胡說八道,都叫義盟了還能搶錢?」
酒館內又是一片震天的喧譁。
最後有人站出來,抓起身邊的銅鑼咣咣咣敲了好幾下:「安靜,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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