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着皇后這副快要厥過去的模樣,太后卻沒有停止她的奚落。
「哀家從前就是太講究體面了,倒忘了有些人,畏威而不懷德。還想保住你的後位,就給哀家滾去小佛堂。」
皇后最大的過錯就錯在不該碰觸自己的逆鱗,這一刻,就連鄭太后的心中都生出了「廢后」的念頭。
齊皇后雖然不怎麼聰明,但看人臉色還是會一點的,她咬了咬嘴唇,垂下頭,轉身往殿外走去。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殿門之外,一個太監高聲稟告:「陛下駕到」
聞言,皇后身體一僵,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她生硬地轉過頭,目光僵直地看向太后。
「姨母,陛下就要進殿來了,怎麼辦?」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茶水打濕的衣襟,心中對沈雲綰惱恨至極,臉上卻欲哭無淚。
若是讓陛下知道,自己把太后給氣病了
齊皇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深想下去。
太后就像是沒有聽到齊皇后的求救一樣,看都沒看皇后一眼。
她朝沈雲綰說道:「雲綰,幫哀家將幔帳放下。」
太后的聲音小得只有沈雲綰一個人能夠聽到:「哀家一會兒可要仔細看看,哀家的兒子是為何而來。」
「太后娘娘,您可要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能動氣。謹王殿下還指望您呢!」
沈雲綰交代了一句醫囑,這才將幔帳放下。
幾乎是帳子剛一合上,大殿內便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宮中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女,走起路來都像是貓一樣,就怕吵到了主子。
這樣霸氣十足的步伐,來人是誰已經很好猜了。
果然,下一刻,幔帳之外響起皇帝的聲音:「兒臣給母后請安,聽說母后身體不適,還叫了太醫,現在可要緊?」
殿內平靜的落針可聞。
皇帝暗自蹙起眉,視線看向一旁的柳雙。
方才在殿門外,對方一直攔着自己。
難道母后的身體真的出了問題?
若是當真如此,柳姑姑為什麼要攔着自己?1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絲冷笑,不等殿裏的人回答,快步繞過了屏風。
見狀,柳雙連忙跟上:「陛下,陛下!太后娘娘已經歇息了。若是強行將太后娘娘吵醒,後半夜太后娘娘又要睡不着了。太醫說太后娘娘年紀大了,可經不起啊」
皇帝聞言停下了腳步,眼底的諷刺毫不掩飾。
「柳姑姑,朕念在兒時的情分上,一直都很尊敬你。希望姑姑不要把幼時的情分都耗盡了。」
面對皇帝的威脅,柳雙垂下眼,不卑不亢地說:「陛下,您是主子,奴婢始終都是奴婢,怎麼敢斗膽跟您談『情分』二字。就算陛下顧念舊情,奴婢也不能忘了作為奴婢的規矩和本分。」
柳姑姑一口一個「奴婢」,看似平和,卻像是一記耳光扇在皇帝的臉上。
她實際上是在告訴皇帝,在上位者眼裏,根本沒有「情分」可言。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
以皇帝的性子,就連鄭太后這個生母都不能左右他,何況是柳雙一個奴婢呢。
他淡淡道:「母后的情況,朕問過太醫,她的身體已經大為好轉,你卻在朕面前危言聳聽,若是不知你對母后的忠心,朕倒要懷疑你的居心了。」
皇帝這番話不可謂不重。
柳雙心中一寒,雙膝跪在地上,膝蓋在地磚上發出了一聲脆響。
若是以往,皇帝早就虛扶她起來了,可現在,皇帝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再一次印證了「君心難測」四個字。
「陛下,奴婢句句屬實,不敢妄言。」
皇帝聞言嗤笑了一聲,不再理會柳雙,徑直繞過了屏風。
「陛、陛下」
齊皇后手裏的帕子都要捏爛了。
剛才她在心裏一直祈禱柳姑姑能夠把陛下給攔住,可是聽着屏風後兩個人的對話,齊皇后也知道這只是她的奢望罷了。
此刻,齊皇后甚至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面對皇帝了。
「你怎會在這兒?」皇帝威嚴的目光從齊皇后的身上一一掃過。
待看到她臉上的紅腫和胸前的水漬後,皇帝狠狠擰起眉,喝道:「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齊皇后迎上皇帝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被他冷峻的目光嚇得失了魂,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臣妾、臣妾臣妾是來給母后請安的。」
「哦?你是深更半夜來請安?」
皇帝冷笑了一聲:「還是說,母后把你留到了深更半夜?母后不是一向都很體恤你嗎?何時這般不近人情了?」
皇帝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齊皇后根本回答不上來。
齊皇后的臉色「唰」地白了。
她緊緊咬住嘴唇,情急之下,終於讓她想到了一個藉口:「陛下,是姨母讓臣妾去小佛堂幫她誦經」
皇帝目光里的冷意如有實質:「那你應該在小佛堂!」
「臣妾、臣妾」
「編不下去了?!」皇帝忽然發出一聲暴喝,不想再聽皇后狡辯。
「朕問你,為何你來了坤儀宮後,坤儀宮內就傳出了請太醫的消息,就連義安公主也被急召進宮。皇后,你好大的膽子!」
皇帝的暴喝如同驚雷一般,在齊皇后的耳邊炸開。
她嚇得雙腿一軟,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
「陛下,臣妾」
「閉嘴!你身為後宮之主,卻毫無賢德懿範,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以前念着你對母后的孝心,朕屢屢容忍於你,可你竟敢頂撞母后,還將母后氣病,以你的德行,不配做朕的皇后!」
這些話大概壓在皇帝心裏很久了,連沈雲綰聽着,都能聽出他心中的積怨。
至於皇后這個當事人,面對皇帝的雷霆之怒,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已經想不出能給自己辯解的理由了。
「陛下,臣妾知錯了,臣妾不是故意氣病太后娘娘的」
「賤婦!」皇帝抬起手,朝着皇后臉上揮去
他這一下,不比太后年老體弱,而是一個壯年男子堪稱恐怖的力道。
齊皇后頓時被他扇倒在地上,唇畔溢出一絲鮮血,臉頰更是高高腫起,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母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讓齊國公府陪葬!」
說完,皇帝親自抬手撩起了床帳。
「母后您怎麼樣了?」
看到一旁站着的沈雲綰,皇帝沒有任何意外之色,而是注視着榻上雙目緊閉的太后,目光中有着濃濃的擔憂。
「陛下,太后娘娘的失眠症犯了,好不容易才睡着,您還是不要吵醒她老人家了。」
沈雲綰屈膝一禮,狀似申請恭敬地說道。
聞言,皇帝朝着她投去了一道眼神,目光中的犀利仿佛入骨三分,讓人不由為之膽寒。
沈雲綰卻頭也沒抬,就像是沒有感受到頭頂的目光一樣,一副老僧入定之態。
見狀,皇帝眼中精光閃爍,冷冷地道:「你,給朕抬頭回話。」
皇帝對沈雲綰的性子也算了解幾分,若是換了其他人,畏懼自己的威嚴才不敢抬頭,沈雲綰可不像是害怕的樣子。她比朝中那些滾刀肉一般的御史膽子都大!
「陛下,沒有您的命令,臣女哪敢直視天顏。」
沈雲綰抬起頭,細聲說道。
她的語氣雖恭敬,聽在皇帝耳中,倒更像是嘲諷。
皇帝冷嗤了一聲:「你少給朕打馬虎眼,母后的病到底如何?若是敢有一句謊話,當心朕治你欺君之罪!」
「陛下,這失眠症若是任其發展,就會讓人虧損精血,精血虧得多了,說不定就回天乏術了。這一點,陛下應該深有感觸。不過,這失眠症卻難不倒臣女。」
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沈雲綰彎起櫻唇,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只要太后娘娘按照臣女開的藥方吃上七天,包太后娘娘沾枕就睡,這可不是臣女說大話,陛下不信,七日後親自守着太后娘娘,就知道臣女說的是真是假了!」
「混賬東西!」
皇帝面色一厲,喝道:「跪下!」
沈雲綰目光一怔,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皇帝,雖然疑惑,仍是乖乖地跪倒在地。
這個奸猾的小東西還敢跟朕裝無辜!皇帝的心底升起一絲怒火,
他在周圍梭巡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件趁手的東西。
一把雕着「喜上眉梢」的沉香木鎮紙被他順手抄起,砸在沈雲綰的肩頭。
身為君王,除了教訓不聽話的兒子謹王外,皇帝這是第二次親手教訓人。
沈雲綰的肩頭挨了一記,肩上的劇痛讓她瞬間咬住了銀牙,一雙懷着憤怒的眼睛逼視着皇帝,波光瀲灩的明眸毫無畏懼,而是充滿了凜然和不屈。
「敢問陛下,臣女何罪之有?」
「滿口謊言,目無君上,還敢問朕何罪之有!」
皇帝被沈雲綰的質問氣笑了。
「朕已經審問過了宋太醫,拜皇后所賜,母后日後連下地行走都無法做到,你還敢隱瞞朕!朕問你,是不是收了皇后的好處?!」
皇帝的聲音冰寒至極:「如果不是母后,你還過着喪家之犬的日子,朕能封你為公主,同樣可以將你貶為庶人!一個恩將仇報的小人,你配得上公主之位嗎?」
「陛下既然只願意相信對陛下有利的,何必來問臣女?不就是公主的封號嗎?陛下想拿去,儘管拿去。」
沈雲綰強忍着肩頭的劇痛,緩緩地綻開唇角,露出潔白的貝齒,笑容里充滿了輕蔑。
「但陛下若是以為這樣就能將臣女嚇住,讓臣女說出違心之言,那陛下也太小看臣女了!」
「好!你的骨頭倒是比齊氏硬幾分!來人!」
皇帝朝着殿外喝道!
「給朕把這兩個戕害太后的罪人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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