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夜珩要辭去太子之位的那一刻,太后的心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掃了一眼皇帝極其難看的面色,太后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自己這是多慮了,阿寶怎麼可能感情用事,他這是以退為進,現在騎虎難下的人成了皇帝。
「混賬,太子你說不想當就不想當,你眼裏可還有朕這個君父?!」
皇帝目光凌厲,視線從沈雲綰的身上掠過,眼底暗藏殺機。
「紅顏禍水,哼!」
蕭夜珩如何能讓自己的愛妻背上這等罵名。
他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妻者,齊也。太子妃是兒臣明媒正娶的妻子,幾度救兒臣於危難;便是江州百姓也感念太子妃的恩德,才會給太子妃立生祠,送上萬民傘。父皇,太子妃人品貴重,性資敏慧,美譽光於天下……」
蕭夜珩的聲音如同金石一般,他凜冽的目光仿佛冰下的火山,帶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仿佛隨時都能噴發。
「敢問父皇,紅顏禍水四字又是從何說起?」
「父皇若是無端便羞辱太子妃,請父皇先賜死兒臣!」
蕭夜珩一雙深邃的墨眸歸於了一片寂靜,一張俊美的面龐毫無波動,仿佛說的是極平常的一件事。
但皇帝很清楚,這個兒子絕不是在開玩笑!
先是要辭去儲君之位,隨之要自己將他賜死,這是以為自己真不敢動他?!
恃寵而驕的孽障!
「皇帝,哀家斷不能再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賜死太子前,先給哀家一杯毒酒,也免了哀家的錐心之痛,算是你最後的孝心了。」
太后冷冷一笑,一雙鳳目有着跟蕭夜珩如出一轍的冷冽。
她看向牆上掛着的佩劍,幾步走上前去,一把取下,「錚」的一聲嗡鳴,讓人忍不住心肝一顫。
在錢有福的驚呼聲中,太后將佩劍扔到皇帝腳邊。
「從前你為了陳氏便不顧綱常,如今又為了一個容嬪,哀家已經受夠了。」
「母后……」
皇帝眼皮一顫,撩起袍擺,不顧君王的尊嚴,當眾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兒臣惶恐。」
「太后娘娘,千錯萬錯,都是嬪妾的過錯。」此刻,齊若姝的心中哪裏還有半分的竊喜,全都化為了無盡的驚恐。
她就算對朝政再不敏感,這會兒也回過味來,若是陛下當真為了自己懲處了太子,自己勢必會被扣上妖妃的帽子,哪裏還能有好下場!
齊若姝的雙手暗暗撫上了自己的腹部,若是再不亮出這最後的護身符,那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齊若姝動了動唇,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一道驚慌、悲涼的聲音打斷了。
「綰綰!」語氣飽含着憤怒和錐心之痛。
「綰綰,你醒醒!」
蕭夜珩的墨眸幾近碎裂。
「太醫呢!怎麼還沒來?!」
他暴喝道,一張玉雕般的俊顏幾欲發了狂。
幾人的目光落向他懷裏,這一看,全都大驚失色。
只見太子妃雙目緊閉,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怎麼會……
太子妃剛剛那一下傷在了額頭,又怎麼會吐血的。
「太醫呢!阿柳,讓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全部趕來瀟湘殿……」
太后話音未落,便見蕭夜珩已經抱着沈雲綰衝出殿外……
「錢有福,去請太醫。」皇帝站起身,目光幽暗至極。沈氏的身體不是一向都很好嗎?
「你做的好事!」
太后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一個箭步衝到了皇帝的面前,用盡全力揮出了一掌!
「啪——」
皇帝立刻腫起了面龐。
淮安大長公主和安王心神一凜,趕緊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息怒,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您這般……」安王話音未落,便被太后冷笑着打斷。
「他算什麼一國之君,為了一個賤婢就把太子妃打到重傷昏迷。昏君!」
說完,太后不再看皇帝一眼,而是扶着蘇小滿的手臂,去追自己的孫兒了。
「陛下,太子妃娘娘擅長醫術,您剛剛分明沒用多大力氣,太子妃又怎麼會吐血?」
容嬪咬了咬唇。
「呵!」淮安大長公主沒想到容嬪這時還敢給太子妃上眼藥,不由嗤笑了一聲。
隨之,淮安大長公主淡淡道:「陛下許是從未關心過太子。江南一行兇險萬分,太子妃重情重義,心懷百姓,為了阻斷洪水,竟是親身去把河堤炸開,將洪水引到了懷縣的山林中,自己卻被洪水吞噬,如果不是太子妃福澤深厚,此時已經與太子殿下天人兩隔了。」
淮安大長公主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儘管太子妃脫離了危險,卻因此落下了病根,這段時日一直湯藥不斷。陛下應該清楚,本宮從不多管閒事,但今日,本宮實在看不下去了。」
「您好自為之吧。」
淮安大長公主一直明哲保身,但是今日親眼目睹皇帝這般苛待自己的嫡子,也不由為之齒冷。
她屈膝一禮,也不管被她叫來的安王了,徑自走出殿外。
到了門口,淮安大長公主與姜重吾等人錯身而過,姜重吾連忙將人叫住。
「大長公主殿下,裏頭……」
聞言,淮安大長公主停下腳步,看向姜重吾的目光似笑非笑:「姜大人想知道什麼,自己去問陛下,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就不多嘴了。」
說完,譏嘲的目光掃過他身後的一眾官員,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老狐狸還想跟自己耍心眼。
太子殿下抱着一臉鮮血的太子妃出去,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淮安大長公主不信姜重吾會不知道。
這般情狀,以姜重吾的智慧,會猜不出來嗎?
薛元弼突然撩起官袍,跪在了殿門口。
「妖妃惑主,還請陛下摒棄私情,重拾聖明,嚴懲妖妃!」薛元弼擲地有聲。
有了薛元弼打頭,其餘的官員也隨之跪下。
「臣等請陛下嚴懲妖妃,肅清後宮。」
其他人終究不如薛元弼這樣敢說,便用了一個折中的說辭。
姜重吾的眼底閃過了一道暗芒。
陛下這段時日愈發昏聵了。
有了今天的這一場鬧劇,以後陛下若想再撼動太子的位置便難如登天。
真是想不到,以沈正青的庸碌無能,竟然會養出這般鍾靈毓秀的女兒。
真是讓人羨慕。
「阿寶,雲綰現在不宜移動,哀家知道你不想呆在宮裏,可是你得考慮雲綰現在的身體……」
太后緊趕慢趕,總算把蕭夜珩追上了。
她氣喘吁吁地勸阻。
蕭夜珩就是因為擔心沈雲綰的身體,才會放慢腳步,就怕會加重沈雲綰的傷勢。
此刻,聽了太后的話,蕭夜珩不免有些猶豫。
柳姑姑看出了他神情里的鬆動,也跟着勸道:「太子殿下,您就聽太后娘娘的吧。奴婢知道您不放心宮裏的太醫,已經讓人去宣紫竹進宮了。」
「好,孫兒就先帶綰綰去祖母的寢宮。」蕭夜珩鬆了口。
太后頓時鬆了口氣。
以孫兒的性子,若是太子妃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孫兒一怒之下要血濺皇宮了!
然而,太后只要一想到皇帝的種種行徑,覺得孫兒就是真做出弒父的舉動,也是皇帝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沈雲綰被蕭夜珩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榻之上,猶如抱着易碎的珍寶般。
這一刻,眼前仿佛形成了一個單獨的天地,看着雙目緊閉的妻子,一張白皙的容顏失去了血色,額間還有着凝固的鮮血,蕭夜珩身上的脆弱再也無法掩飾。
他俊美的容顏隱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竟是比沈雲綰的臉色還要白上幾分。
「綰綰。」
如果不是沈雲綰還有呼吸,蕭夜珩才能靠着殘存的一絲理智壓住心底的暴虐,禁錮住心中嗜血的野獸,方才他在瀟湘殿就已經大開殺戒,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毀滅!
以蕭夜珩為圓心,整個大殿仿佛連一絲鮮活的人氣都沒了,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啟稟太后娘娘,許院判到了。」
翠翹硬着頭皮開口,心臟撲通狂跳,說完這句話,竟是出了一手心的汗。
「宣!」
太后精神一振。
方才孫兒身上籠罩的那股嗜殺之氣太明顯了,就是太后都不敢出聲打擾。
蕭夜珩聞言,將沈雲綰的一隻手臂輕輕地從錦被裏抽出,接着幫她掖了掖被角。
隨着蕭夜珩的動作,太后暗暗鬆了口氣,全身的血液好像重新流動了起來。
「微臣參見太后娘娘,參見太子殿下。」
許院判身後,還跟着太醫院的一眾太醫。
太后不耐煩地說道:「免禮,許院判,還是趕緊來看看太子妃。」
其餘的太醫,別說蕭夜珩了,就是太后也沒有多少信任。
許院判趕緊站起身,屏息凝神地來到了幔帳外,手指搭在太子妃腕間。
頓時,許院判心頭一驚。
蕭夜珩敏感地察覺到許院判的情緒變化,嗓音幾近顫抖:「太子妃如何?」
霎時,許院判感到自己的頭頂仿佛壓着一座山川般,讓他呼吸困難。
許院判小心翼翼地說道:「回稟太子殿下,若是微臣沒有號錯脈,太子妃娘娘有喜了。」
「什麼?」蕭夜珩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許院判連忙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應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蕭夜珩怔住了。
就在前幾天,自己還纏着綰綰給自己生一個孩子,沒想到綰綰那時便有了身孕。
一個月,那就是在江南了。
蕭夜珩眼睫顫了顫,墨眸里浮上了一絲水意。
這個孩子來得並不是時候。
此刻不僅是蕭夜珩,便是太后和柳姑姑的心中也是亦喜亦憂。
喜的是太子妃有了身孕,憂慮的是太子妃現在還昏迷着,恐怕與這個孩子無緣了。
太后心中劇痛,恨不得將齊若姝千刀萬剮。
「許院判,只要能保住太子妃,這個孩子……」
饒是蕭夜珩堅不可摧,此時此刻,聲音里竟是染上了一絲哽咽。
他啞聲道:「這個孩子便拿掉吧,記得要瞞着太子妃。」儘管,儘管以妻子的醫術,不一定能瞞得住。
「太子殿下……」
許院判心知太子誤會了,但是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許院判也不敢打包票。
他斟酌着開口:「太子妃雖然落了病根,但太子妃從前身體極好,若是好好將養,和腹中的孩子都不會有問題……」
許院判的聲音極輕,除了旁邊的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其餘人根本聽不到他說了什麼。
一瞬間,蕭夜珩那雙冰寒的墨眸浮上了絲絲暖意,如同春回大地,萬物復甦。
他壓下心頭的狂喜,追問道:「那太子妃為何會昏迷不醒?」
許院判被太子殿下的問題問住了。
「太子妃現在體虛氣弱,額頭又受了傷,很可能是一時氣血不通造成的,但微臣也不敢斷言……」
許院判不敢把話說滿。
「不敢斷言?」蕭夜珩打斷他,一雙墨眸透出無邊的威儀,讓許院判兩腿發顫。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無法判斷太子妃的傷情?」
許院判雙膝一軟,跪在了蕭夜珩面前。
就在許院判滿頭大汗時,一道清脆的女聲解救了他,只見女子的聲音充滿了焦急和擔心。
「奴婢紫竹,拜見太后娘娘,拜見太子殿下。」
蕭夜珩目光一亮,喝道:「不必講這些虛禮,快來看看太子妃。」
紫竹是妻子一手調教出來的,蕭夜珩對紫竹的信任遠在許院判之上。
聞言,紫竹風一般地衝到了床前,將許院判擠到一邊,抓起太子妃的手臂,眼中差點落下淚來。
她屏息凝神地感受着太子妃的脈象,片刻之後,紫竹鬆了口氣。
「太子殿下,還是先讓奴婢處理太子妃娘娘頭上的傷口吧。」若是因此感染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對於紫竹,蕭夜珩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紫竹先關注的是綰綰額頭上的傷口,證明綰綰的情況只是看着兇險,這讓蕭夜珩懸着的一顆心稍稍落了地。
他頷了頷首:「動作輕一些,不要弄痛了太子妃。」
「太子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會小心翼翼的。」
紫竹說完,取了棉棒和酒精,開始清理沈雲綰頭上的傷口。
蕭夜珩心痛極了,緊緊盯着紫竹的動作,就怕紫竹哪一下手重了。
「輕點。」他不忘再一次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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