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臥底
「司馬相公……司馬相公……」范祖禹歡喜的來到司馬光面前。
司馬光放下手中的書,問道:「純甫,何事如此開心?」
范祖禹說道:「方才,泰山大人入宮對奏,君前言及納諫一事,少主提及了司馬公進言求直言一事……」
司馬光聽着,臉上立刻浮現出紅潤。
「老夫就知道……」他欣慰無比:「少主是支持老夫的!」
是啊!
八歲的少主,天性就和白紙一樣純良。
他回憶着上次陛見的種種細節,心情也被變得振奮起來。
有少主支持,即使全世界都反對他,那又如何?!
「呂晦叔今日陛見,也求了開言路?」司馬光看向范祖禹。
范祖禹答道:「泰山大人是這麼說的……」
「善!」司馬光點點頭:「老夫就知道,呂晦叔君子,也必然看不下去都堂群小的胡作非為!」
……
太皇太后靠在保慈宮的軟塌上,假寐着休息。
張茂則躡手躡腳,走到她身旁,慢慢的低下頭去。
太皇太后沒有睜眼,只是問道:「汝方才去崇文院了?」
張茂則聽着,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老臣死罪!求娘娘恕罪!」
「汝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太皇太后慢慢的坐起來,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這個老內臣。
張茂則重重的磕頭:「老臣死罪!」
「誰給汝的膽子?」太皇太后有些生氣了。
要不是梁從政和她說了,她恐怕到死都要被這個自己身邊的老內臣蒙在鼓裏!
「官家的話,汝也敢懷疑!?」太皇太后厲聲訓斥着:「汝想學誰?王繼恩嗎?!」
張茂則瑟瑟發抖。
崇文院裏,他找到了元豐七年六月的歸檔。
檔案記錄,當月觀文殿學士孫固確曾上書言事,大行皇帝御筆批覆過。
只看到這一條,他就立刻慌不擇路的逃命。
「娘娘,老臣是一片忠心啊……」張茂則匍匐在地上哀求着。
太皇太后閉上眼睛,道:「錯非如此,汝現在已身首異處!」
「往後,汝再敢如此自作主張,那便去永昭陵服侍祖宗吧!」
張茂則如釋重負,立刻拜道:「娘娘恩典,老臣銘感五內!」
太皇太后卻是揮揮手:「滾吧!」
「從今往後,無旨不可入保慈宮!」
「還有……」她緩緩說道:「御藥院和內東門的差遣,也都卸下來……」
張茂則聽着,再拜謝罪,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帷幕。
他知道的,太皇太后只是暫時生氣,等她氣消了,就又會召回他。
太皇太后看着張茂則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個老內臣伺候她好些年了,一直勤勉,就是喜歡自作主張。
一般的事情,她也就算了。
但今天這樣的事情,是絕不能再有下次了。
不然,官家長大後,若知道了此事,萬一懷疑她這個太母不信任自己的孫子。
高家的富貴前程,豈不是要被連累?
想到這裏,太皇太后眼中就閃過了一絲殺意。
但這抹殺意很快就消失了。
終究,張茂則是姨母身邊的老臣。
終究,此事還可挽回,只要張茂則閉嘴,梁從政閉嘴,官家就大概不會知道。
張茂則自不會說,梁從政更不會說!
所以,她終究是心軟了。
……
隔日,五月辛酉(29)。
趙煦早早起來,吃了早膳後,正在御花園中散步。
馮景便來報告,劉惟簡來請安了。
趙煦於是讓馮景將劉惟簡帶到御花園來。
劉惟簡到了趙煦面前,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磕頭請安:「老奴給大家請安!」
「老鈐轄不必多禮!」趙煦微笑着,讓馮景把劉惟簡扶起來,然後問道:「姐姐近日來身體怎樣?五娘、十娘還有普寧郡王近來怎樣?」
「蒙大家掛記,德妃近來身體康健得很!只是掛念大家御體,所以命老奴來御前探視……」劉惟簡說道:「至於兩位公主以及郡王殿下,近來也都很好……」
趙煦點點頭,道:「過些日子,我自會去德妃閣中探望……」
「也會請母后,給姐姐推恩!」
劉惟簡連忙再拜謝恩,按照過去的慣例,此刻他該辭拜回德妃閣了。
但,他卻並沒有走,而是繼續留在原地。
趙煦見了,明白劉惟簡還有話要說,於是給馮景使了個眼色,馮景立刻就帶着人退下去。
等到馮景帶着的人,退出了十步開外,趙煦問道:「老鈐轄還有事情?」
「老奴今日早間,碰到了御藥院的梁從政……」劉惟簡說着。
趙煦微笑起來。
梁從政,大部分人都只知道,這是太皇太后保慈宮裏出來的人。
幾乎沒有人知道梁從政,他是趙煦父皇的人。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元祐後期正是梁從政跳反,把宋用臣、劉惟簡還有石得一,帶到了趙煦面前。
靠着這些老臣趙煦迅速掌握宮闈,然後在太皇太后的喪期發動了一場宮廷清洗。
在外廷的舊黨大臣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就將陳衍、粱惟簡、張士良等太皇太后身邊親近的內臣軟禁。
然後宣佈他們的罪狀,逐一打入內侍省的大牢,嚴加審訊。
而在那之前,除了趙煦,沒有人知曉梁從政的身份。
趙煦也是到了十二三歲時,才知道的。
因為梁從政總會悄悄的對他通風報信。
「梁從政怎麼說?」趙煦問道。
「梁從政言:張都知昨日似乎去了崇文院……」劉惟簡說道。
趙煦眯起眼睛,微笑起來:「善!」
他看向劉惟簡:「老鈐轄,此事切記不要和外人言……」
「即使姐姐也不能說……」
「老奴曉得!」劉惟簡跪下來磕頭:「大家放心,老奴會將這些事情帶進棺材裏!」
趙煦點點頭:「朕不會虧待老鈐轄的!」
「今年興龍節,朕會和太后說,給老鈐轄一個養子的名額……」
劉惟簡立刻跪下來謝恩:「大家隆恩,老奴感激涕零!」
大宋對內臣收繼養子,尤其是宮中的內臣養子,有嚴格的制度規範和設計。
不僅僅限制養子的數量——一般一個,最多兩個。
還在制度層面上,提高收養養子的門檻——除非有特旨,不然就只有押班以上的大貂鐺才有資格收養養子!
像劉惟簡這樣的內臣,假如沒有特旨,他大抵這輩子也指望不上收集一個養子。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劉惟簡就沒有養子。
不是趙煦不肯給他找,實在是那個時候劉惟簡已經快死了。
而內臣收養養子,可不是現代電視裏那樣,喊一聲乾爹就行的。
父子感情,豈是這樣簡單就能培養起來的?
那是需要朝夕相處,也需要認真培養的。
因為養子不僅僅繼承姓氏,也會繼承其功名。
是的!
大宋士大夫們臨終可以上遺表,請求推恩子孫,蔭補官員。
武臣也可以!
內臣同樣可以!
所以,在大宋內臣們的養子,除了沒有血緣關係外,和親生的沒有區別!
像是著名的內臣世家藍家的人,迄今依然年年祭祖,人家是真的將養父當成生父看,也將養父的養父視作祖宗祭祀!
送走劉惟簡,趙煦眯起眼睛,看向保慈宮方向。
「嘿!」他哂笑一聲:「老東西,上上輩子,讓汝壽終正寢了!」
「這一世朕都還沒有找汝的麻煩……汝倒是三番四次的要來找朕的麻煩!」
「那朕就陪汝好好玩玩吧!」
這一世,若不能好好收拾那個老東西,別人恐怕還會以為,他這個皇帝和仁廟一樣是好好先生呢!
「馮景!」趙煦對馮景招了招手。
馮景立刻來到他面前:「大家有何吩咐!」
「走!」趙煦笑起來:「今天天氣這麼好,豈能不去坤寧殿和保慈宮,請太母、母后一起出來賞花、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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