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兩宮的不同
當趙煦帶着傅堯俞,到了慶壽宮的時候。
太皇太后被驚動了!
傅堯俞,可是英廟唯一承認的孤臣!
其個人道德修養水平,獨步天下。
哪怕是王安石那樣的奸臣,都對其敬畏有加。
太皇太后對其,自然是充滿了信任。
所以,當她看到傅堯俞跟着自己的孫子,一起走進來的時候,立刻起身:「中司怎來了?」
「來人,快給傅中司賜座、奉茶!」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愛憎分明的很!
喜歡的,喜歡到底。
不喜歡的人,厭棄至極!
趙煦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想法設法的將傅堯俞捲入這個案子來。
利用的不僅僅是傅堯俞的名聲——他就不可能徇私舞弊!
也利用傅堯俞在這位太皇太后面前的信任度。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這位太皇太后在傅堯俞去世後,可是傷心的流淚說:「傅堯俞金玉人也,惜不能拜為宰相!」
意思是,他再活幾年,肯定要拜宰相。
以這位太皇太后的為人,她既說了這樣的話,肯定就對傅堯俞有着宰相的期望。
甚至可能已經準備好了拜相的程序,只是時機不成熟。
傅堯俞躬身謝恩,然後坐了下來。
趙煦則走到帷幕中,坐到兩宮面前,勉強笑了笑,問道:「臣聽說,太母、母后因為御史彈劾御史台刑訊逼供,恰好傅卿就在福寧殿,和臣匯報御史台近來查知的相關情況……」
「所以就自作主張,將傅卿帶了過來。」
「還請太母、母后,莫要怪罪。」
太皇太后輕輕摸了摸趙煦的頭,微笑着道:「官家能親近老臣,老身和太后歡喜都來不及!」
先帝,讓她最不喜歡的一點就是,疏遠嘉佑、治平的老臣,親近那些奸臣小人。
比如王安石,比如呂惠卿、呂嘉問、鄧綰、李定(過去還有章惇、曾布、鄧潤甫、李清臣在名單上。)
不過近來,這些人都被兩宮從黑名單里移除了。
原因嘛?
當然是這些人,把她們哄開心了。
尤其是章惇,南征大勝,雖有所瑕疵——比如說放縱大軍,殺掠士人。
可問題是——大宋自祖宗以來,那次征討敵國得勝後不是這個做派?
昔年滅蜀,王文斌放縱軍士劫掠,生生的逼反了本已經安定的蜀地,更釀成後來的王小波、李順之亂,打的蜀地幾乎成了白地,費了數十年才恢復。
滅南唐的時候,要不是統兵大將是曹彬和潘美這兩位善於約束軍紀,比較注意愛護百姓和民生的大將,說不定也會出現類似的亂子。
可王文斌有受過什麼懲罰嗎?
沒有!
非但沒有,他的子孫王詵甚至還能尚公主。
尚了公主後,還敢凌辱公主,迫害公主!
他本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直到公主去世後數年,才終於被官家懲治。
所以講道理,章惇只是放縱士兵,殺掠士民,搶一搶那些士大夫家裏的妻子財帛。
而沒有讓大軍,在整個交州北方大肆劫掠,把北方各州逼反了。
這章惇,還真是有手段的。
作為高家人,太皇太后還是知道一些,大宋兵馬的惡習的。
官家不發賞,那就揮刀向百姓——這可比五代進步多了,五代那會,官家不發賞,那就換官家!
所以,世人蔑稱禁軍為賊配軍、丘八……不是沒有道理的。
自然章惇在這位太皇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蹭蹭蹭的上漲。
早已經脫離了黑名單,變成了——吾家能臣。
沒辦法,章惇太能幹了。
也太給她長臉了!
「中司……」向太后隔着帷幕,看着臨襟正坐的傅堯俞,問道:「卿既隨官家而來,想必,卿對左正言等人的彈劾,別有見地?」
傅堯俞連忙起身,持芴而拜:「奏知太皇太后、皇太后,臣不敢苟同,左正言等人的議論。」
「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御史台,絕無刑訊逼供之事!」
帷幕中的兩宮,聽着傅堯俞的話,互相看了一眼對方,都很驚訝。
因為她們都聽出來了,傅堯俞心裏面憋着火呢!
這可不像是傅堯俞的為人。
所以……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問道:「此案可是有着內情?」
傅堯俞持芴拜道:「娘娘聖明!」
說着,他就俯首在地,將一份份本是要上稟的卷宗,從袖子裏一一取出來。
然後一份一份的拿起來,向兩宮匯報起來。
隨着傅堯俞的回報,帷幕內的兩宮的神色,也慢慢嚴肅起來。
……
傅堯俞的匯報,足足用了半個時辰之久。
其中,兩宮自是不斷詢問相關細節。
同時,也不斷的派人去取來傅堯俞帶來的卷宗、口供。
兩宮仔細查看,互相商議。
等到傅堯俞將案情匯報完畢,兩宮的神色,也都開始慍怒起來。
太皇太后慍怒,是因為,居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底子下,搞這樣的小動作!
這完全就是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是在將她當小孩子!
向太后則完全是因為,那些大臣,在將六哥,視作了一個孩子,不然他們為何敢做這樣的事情?
之前的疑點,重新在她們心底浮現。
和現有的口供、證據互相呼應。
那個李雍為什麼能告御狀?
他為什麼可以在汴京和開封府,打那麼久官司?
開封府胡來也就算了。
大理寺為何也這般胡來?
國家法度,朝廷律令,被他們當過家家一樣的戲弄。
原本,兩宮以為他們是蠢。
現在看來,這些人可不蠢啊!
相反,他們聰明的很!
人家想的就是,用一個李雍來換權知開封府!
但這個念頭,在兩宮心裏出現,她們的反應就變得很有趣了。
向太后攥緊了拳頭。
她望着帷幕外,伏地的傅堯俞,用着顫抖的聲音確認:「中司……諸般卷宗,確實無誤?」
傅堯俞拜道:「臣已百般確認,無一字有錯!」
「若有,乞斬臣宣德門外!」
向太后深吸了一口氣。
「好賊子!」
六哥親領開封府,這些人就把主意打到了開封府。
竟欲構陷天子身邊的輔佐大臣。
這是什麼?
在向太后理解里,這相當於把刀子架在了她兒子的脖子上!
於是,她再不猶豫,直接冷聲對身邊的粱惟簡吩咐:「梁御藥,去都堂傳本宮的旨意,請宰執們來慶壽宮議事!」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賊臣了。
必須要重拳出擊!
但,太皇太后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贊同。
而是等了一會後,忽然叫住了要去傳旨的粱惟簡。
「梁御醫,且先不忙去傳宰執。」
她看向向太后:「太后,茲事體大,該鎮之以靜才是!」
趙煦玩味的看向這個太皇太后,臉上卻保持着笑容,就像個好奇寶寶在渴求答案一般。
太皇太后也看向趙煦,她輕輕摸着趙煦的頭,道:「官家啊……」
「就且看太母,為官家演示一番,如何駕馭大臣吧!」
趙煦笑着點頭,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諾!」
「孫臣一定認真學習!」
太皇太后笑起來。
她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一個在這個孫子面前,展示她這個太母智慧、權謀,從而讓孫子仰慕她,也更親近她。
現在,這個機會被她等到了!
她已迫不及待,想要表演。
向太后卻在這個時候皺着眉頭,她有些想不通。
姑後為何阻止她傳召宰執?
要知道,這個案子的性質可不一般!
上綱上線一點,直接可以定性謀逆!
哪怕從輕發落,至少也可以定性為:窺伺聖駕、陰壞叵測。
就該召集宰執,宣佈案情,然後徹查到底!
姑後到底在想什麼?
向太后不明白,可她也不好忤逆姑後。
畢竟,她只是兒媳,於是只能勉強露出笑容,讓粱惟簡回來。
而這,就是向太后和太皇太后的不同。
一個單純的只是從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護出發。
而另一個,則想着,要利用這個事情來攫取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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