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458章 開門!市場經濟!

    第458章 開門!市場經濟!

    既然嘉佑祖制回不去。

    現在的役法,又是問題重重。

    太皇太后也沒轍了,只能嘆息一聲,道:「舊法既不可恢復,役法檢討又問題重重……」

    「官家,該當如何?」她下意識的開始向趙煦徵求意見。

    就像這些時間,她在宮中遇到難題,就徵詢趙煦的意見一般。

    只不過,那些時候大都是在慶壽宮。

    只有宮裏面的人知道,而如今卻是公開在兩位宰相面前,尋求趙煦的意見了。

    韓絳、呂公著都是咽了咽口水。

    他們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天子,已經可以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年了。

    不是生理上,而是在政治上『成年』。

    這意味着,他在政治上脫離了『孩子』的範疇,成為了一個成年人。

    於是,紛紛低下頭去。

    趙煦對上太皇太后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後,答道:「回稟太母,天下之事,紛繁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尤其是這役法條例,牽扯天下萬民,須得細細察之,徐徐圖之。」

    太皇太后嘆息了一聲。

    韓絳和呂公著,則悄悄對視了一眼。

    眼神中既有着少許失望,卻也有着理所應當的神色。

    確實!

    役法一事,牽扯上上下下,無數人的飯碗。

    當年,王安石變法,改差役法為免役法。

    一下子上上下下的官員,都是大發牢騷,一時天下州郡可謂是官不聊生!

    為什麼?

    因為差役法一變,百姓只要交錢就可以免役。

    好多當官的,一下子就沒了免費的佃農給他們種職田了,還得自己掏錢去雇下人、養歌姬。

    好多人都不適應!

    而現在免役法已經實行了十幾年,貿然大變,就又要打斷這條已經穩固下來的利益鏈條。

    上上下下該有多少人得夜不能寐了?

    但是,下一秒,他們就聽到了那位少年天子道:「然而,卻可從其他方面,想想辦法,將現有的制度條貫利用起來。」

    太皇太后聞言,當即問道:「官家的意思是?」

    若是不變制度、法度,就可以彌補缺陷。

    這位太皇太后,當然是願意做的。

    趙煦輕笑一聲,對韓絳問道:「韓相公,元豐八年天下免役錢有多少?」

    韓絳躬身答道:「奏知陛下,元豐八年,戶部上奏天下州郡,共征免役錢計有一千八百七十二萬貫,其中耗用者九百餘萬貫,余者解遞汴京封樁庫。」

    這就是免役法的威力所在。

    一年幾近兩千萬貫的收入,扣掉開支,還能結餘數百萬貫。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大宋王朝的財政,在罷廢了市易法後,幾乎就是靠着免役法收上來的免役錢在維持。

    就是……

    收的有點狠了!

    趙煦繼續問道:「相公可還記得,今天下州郡廂兵員額?」

    韓絳想了想,才答道:「奏知陛下,老臣年邁,對此記不大清了,只隱約記得,應是二十餘萬。」

    趙煦點點頭,就回頭對帷幕內的太皇太后道:「太母,孫臣卻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嗯?」

    趙煦道:「孫臣曾問過范、呂兩位學士,既在地方,可曾差見過官府僱用之役人,兩位學士皆言:皆曾親見役人,朕又問兩位學士:這官府僱傭之人,皆是何人?兩位學士皆言,皆乃是地方名望之家作保,熟悉官府及道路之人。」

    「今日,又聽了韓相公所言的役法弊病。」

    「孫臣就想着……」

    趙煦眨着眼睛,滿臉真誠的問着帷幕內的太皇太后:「有時候,是不是朝廷管的有些多了?」

    「朝廷是不是,可以對民間,對百姓,對天下人更信任一些?」

    「還有這免役錢,是不是應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兩宮聽着,頓時有些糊塗了。

    她們根本跟不上趙煦跳脫的思路。

    一下子就從免役錢,跳到廂軍問題上,又瞬間從廂軍跳到了自我反思,檢討,感覺大宋朝廷對天下管的有些多,甚至開始檢討起,朝廷收的免役錢是不是沒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偏偏在這個時候,韓琦、呂公著已經集體持芴拜道:「陛下聖明!」

    別管趙煦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但他的這個表態,卻是有宋以來,最親民的表態了。

    站在士大夫地主的立場來說,這朝廷確實是管的有點多!

    本朝榷茶、榷酒、榷鐵、榷鹽……

    只要是可以官營的,官府都恨不得插上一手。

    就算是深山裏的礦藏,百姓自己去開採了,官府都會伸手問百姓要錢。

    和大宋相比,周厲王就是個輕徭薄賦的明君。

    士大夫們當然希望,朝廷可以對一些民間領域放鬆監管和壟斷。

    福建人不想榷茶,成都人不想榷鹽,汴京人不想榷酒。

    但有用嗎?

    沒有用。

    趙官家們那是吃不得一點虧!

    準確的說,沒有佔到便宜就算吃虧了。

    在這種心理驅使下,一個茶法從立國開始就折騰到現在,來來回回折騰了十幾次。

    所以,士大夫們,早就在盼着,能出一個無為而治的明君了。

    對很多人來說,皇帝不折騰,就已經足夠了。

    而現在這位少主,不僅僅完美滿足了他們的幻想,甚至還主動說出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樣的至聖之語!

    這不是聖明天子,誰能擔得起聖明二字?

    他們就只聽着少年天子對着帷幕內的兩宮說道:「太母,孫臣是這樣想的。」

    「是不是可以在汴京附近,找一個地方做個試點。」

    一個新名詞出現了。

    試點!

    很形象的稱呼!

    也適合熙寧變法以來的大宋朝政格局——其實,熙寧變法開始的時候,所有法令都會先在汴京城試行,然後推廣到開封府,最後才普及全國的。

    就像保馬法,一開始在開封府內試行的時候,對養馬戶的財產要求是做出了很強的限制的。

    所以,富戶們樂意養馬。

    於是一開始其實反響不錯。

    後來……後來地方官不顧現實,強行追求政績。

    再後來,王安石罷相,保馬法從一個養馬的政策,徹底淪為了斂財的工具。

    養馬,已經是次要的。

    怎麼從老百姓手裏搞錢,成為了保馬法的第一要素。

    就像吳居厚在京東都路玩的那些伎倆,純粹就是衝着搞錢而非養馬去的!

    「就在京東都路,尋一個地方罷。」少年天子自顧自的說着。

    「命當地的廂軍與地方富戶,或以斗紐,或用帶泄之法,約為營生,承接來自官府的差役。」

    「不拘是修橋補路,還是興修水利,仰或者轉運錢糧,皆委彼等為之,地方能負擔,則地方負擔,地方不能,則上中樞都堂,由都堂審核,出封樁庫錢供給之。」


    「如此,廂軍可得安置,官府不必擾民,百姓也能得利!」

    開門!

    市場經濟,自由競爭!

    這是趙煦早就想做的事情了,也是他認為,目前來說,在大宋王朝這艘破船上,能打的補丁之一。

    韓絳和呂公著聽着,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後咽了咽口水。

    他們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在撲通撲通的跳動。

    作為積年老吏,他們久在地方。

    尤其是韓琦,自從熙寧八年罷相後,他就一直在北方州郡來來回回為官。

    同時,他還真是免役法的首倡者——嘉佑年間,韓絳就已經在鼓吹僱人服役,來取代舊有的差役法了。

    熙寧變法,韓絳是王安石最重要的支持者。

    甚至,就連攻略橫山,也是韓絳主動請纓,代替王安石前去的——此事,本該是王安石掛帥,可這樣一來,王安石就會離開中樞,失去對變法的主導權,韓絳這才果斷接過了差遣。

    所以,無論是過去的差役法還是現在的免役法,韓絳對其優劣利弊,都有足夠的了解和認知。

    他可太清楚,大宋體制下,差役法和免役法的玩法有什麼不同了。

    為何差役法下,大宋天下州郡的富戶,會淪為小吏手中宰割的魚肉?

    這是因為差役法下,決定誰服役的權力,在下面的小吏手中。

    地方上真正的主官,不會,也沒有這麼多精力來處理這些瑣事。

    而地方上的富戶,在地方上再有錢,再有名望,只要離開本土本鄉,就一文不值了。

    各地的豺狼虎豹都會圍獵過來,將之分食殆盡。

    可免役法下,遊戲規則變了。

    官府開始出錢僱人做事。

    權力從小吏手中,到了地方主官手裏。

    這就變成了一個賺錢的買賣了。

    既然是賺錢的買賣,那麼官員就會任用自己人了。

    通常是身邊的親戚、故舊、下人。

    讓這些人出去組織、協調本地富戶,大家聯手將官府的錢吃下去。

    而這些人本身又有着官面身份,還對大宋體制、系統非常熟悉。

    他們辦事,自然效率大增,也基本不會再有延誤、虧損了。

    就算有,他們也有一萬種擺平。

    而天子提出的這個辦法,卻是更進一步。

    他打算跳過地方官,用地方廂軍和地方富戶,用斗紐、帶泄之法合營?甚至還願意出封樁庫的錢補貼地方財政?!

    韓絳深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冷靜的想了想,持芴拜道:「陛下之法,雖是甚妙,但老臣愚以為,其中或有隱患。」

    「相公請說。」趙煦溫柔的問着。

    「這地方廂軍與富戶,若是勾連在一起……」韓絳拜道:「長此以往,難免尾大不掉。」

    趙煦頷首道:「相公所慮,確有道理。」

    「不過朕之意卻是,這廂軍與富戶之間,以斗紐、帶泄之法合營時,卻需言明,朝廷只會繼續供給廂軍一年之費,一年之後,廂軍兵額就地裁撤,轉為民戶,與彼富戶簽契書,約為工人!」

    韓絳和呂公著一聽這個,立刻就不困了。

    因為,大宋歷代以來,最難做的事情就是裁軍。

    在王安石之前,裁軍任務做的最好的正是當朝太師文彥博——文彥博為相時,曾裁撤天下兵額八萬。

    而大宋天下的廂軍是個什麼樣子?

    其實宰執們心裏面都清清楚楚。

    廂軍根本就不是一支軍隊,大宋也從來沒有將廂軍視作軍隊。

    純粹是一些拿錢養着的青壯,只要他們不鬧事就可以了。

    而且,在大宋,但凡有辦法的人,都不會去當廂軍。

    因為廂軍的待遇之差,是出了名的。

    此事若是能做成。

    韓絳還無所謂,呂公著的心臟就已經撲通撲通的跳起來了。

    此事只要做成,便是足可名留青史的大功!

    他這個右相,現在缺的不就是這樣一個功勳嗎?

    呂公着想清楚這一點後,立刻就持芴問道:「臣斗膽,敢請陛下明示其中條貫。」

    趙煦看着呂公著,他輕笑着道:「朕想的不多。」

    「但有幾條,卻是朕以為,必不可缺的條件。」

    「其一:一縣之中,不可只有一個斗紐、帶泄,須得有多個,最好有強有弱,此乃祖宗之法也。」

    地方上絕對不能只有一個強勢的勢力。

    要想方設法的在裏面摻沙子,扶持異己。

    這就是異論相攪,大小相制在經濟領域的化用。

    「其二,若是可以,是否可用都曲院中的撲買之法,讓彼等撲買官府差事?」

    「其三,可能需設有司監察彼等……」

    「至於其他?」趙煦摩挲了一下雙手:「朕暫時還未想到,尚需髃臣們集思廣益,訂立條貫,約為律令。」

    趙煦的話說完。

    呂公著已經持芴長拜:「陛下聖明!」

    對呂公著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最妙的是,這個餡餅看上去,沒有任何毒害作用。

    因為它幾乎不會引發什麼輿論反對、攻訐,看上去似乎也不會傷害到什麼人的利益——嗯,地方州郡的官員,現在已經被呂公著開除出士大夫的行列了。

    假若有人以此來詰問他,現在呂公著可以昂起胸膛,效仿當年的范文正公,大義凜然的回答一句: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損失的只是你們家的短期利益。

    可獲利的卻是天下人啊!

    為什麼?

    這個事情一旦鋪開來,就是一個每年幾百萬貫,甚至上千萬貫的大買賣。

    而且還是年年有。

    哪怕放到州郡,也是每年幾千貫,上萬貫的穩定營生。

    這可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東西。

    一個旱澇保收的營生,一個可以讓財富持續增加,而不是減少的事業。

    於是,他也顧不得在御前失禮了,直接拜道:「陛下,為何要選京東?何不就在汴京,以京城為試點?」

    「先帝以來,諸法度,皆首先在京師行之,此乃慣例!」

    去了京東,這功勞就會跑到別人碗裏。

    只有在汴京城,他這個右相,才能始終將節奏和事態,控制在自己手中。

    「哦?」趙煦看着他,道:「這樣嗎?」

    他回頭看向帷幕。

    兩宮在這個時候,也都贊同了呂公著的意見:「若是試行,還是京城最好。」

    這是她們下意識的反應。

    京東路太遠了,出了什麼事情,朝廷也很難及時反應。

    還是汴京好!

    就在眼皮子低下,出了差池,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這樣的好事,怎麼能放到外地去?

    汴京,才是根本!

    趙煦微笑的看着殿中的兩位宰相,他假作沉吟,就圖窮匕見,道:「若是如此的話,其中許多事情,卻得細細思量才是。」

    「六哥說的是!」向太后當即表態。

    「官家所言甚是,確是得細細思量一番!」太皇太后對此也沒有異議,她看向殿中的兩位宰相:「不如明日朝會上,請髃臣都來議一議?」

    韓絳、呂公著兩人持芴再拜:「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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