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交趾群臣:北朝能簽澶淵之盟,我也能簽
當天傍晚,兩宮簇擁着趙煦,駕臨內東門下的小殿,傳召翰林學士范純仁。
旋即,宣佈鎖廳。
整個汴京城的目光都注視了過來。
在第二天的凌晨黎明時分,兩道宣麻制書,從宮中降出。
翰林學士承旨鄧潤甫,落翰林學士,拜授尚書右丞;御史中丞李常,落御史中丞,拜授門下侍郎。
消息傳出,無數人驚訝萬分。
鄧潤甫進入兩府,所有人都是有準備的。
但李常李公擇?
他配嗎?
一時間,各種陰陽怪氣的話都有人說。
甚至還有人私下鼓動給事中們,封駁李常的拜授制書。
李常得知消息後,都快高興壞了。
他最近一直忙着和張方平拉關係,想混進《元祐字典》編修局。
這次宰執廷推,他本來都沒抱希望。
在他看來,競爭對手太多了。
他根本贏不了!
卻不意,最終是他勝出!
等到宮中傳出消息,原來是得票比他多的王存、曾孝寬、韓忠彥三人,因為缺乏州郡和路一級履歷被否了。
這才讓執政之位,落到他手中。
這讓李常大呼幸運。
立刻就命家人,在家中準備香案,迎接隨時可能到來的傳旨天使。
他本人則鑽進了書房,開始寫辭謝答表。
得寫三份才行!
一份給天子,一份給太皇太后,一份給皇太后。
像這樣的流程是必須走的,而且還得認真寫,好好寫,不能敷衍了事,更不能照抄標準答案。
不然可能會被人認為不敬。
……
李常在家中忙着寫辭謝答表。
太皇太后派出的傳旨使者梁從政,已經到了曾布家中。
白麻紙張開,梁從政對着跪在香案前的曾布,開始抑揚頓挫的念起來:「具官曾布,德度宏深,性資醇厚……可,落戶部尚書,特授依前官太中大夫,為端明殿學士,知揚州軍州事,恩例視同執政。」
「臣布,謹奉德音,再拜謝恩!」曾布激動的再拜稽首。
然後上前接過詔書,家人立刻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撂交子塞到了梁從政手中。
交子現在因為信用已經建立,所以迅速的佔領了官衙。
無論是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還是現在這種慣例的『車馬費』,交子都成為了支付的主體。
畢竟,這玩意用起來是真方便。
而且印刷精美,辨識度很高,一般人都只要用過幾次都能掌握到一些辨識真偽的特點。
於是,短時間內,就已經席捲汴京內外,大有向周圍擴散的勢頭。
梁從政伸手一摸袖子裏的交子,就知道這些大概都是二十貫一張的交子,約莫有十張上下的樣子。
於是他讚賞的看了一眼曾布,然後就對曾布透露了一個秘密:「端明此番只是時運不濟,下次都堂有缺,就是端明回朝之日。」
曾布聽完,當即道:「天恩浩蕩,某豈敢多想?」
但他的臉,卻已經滿是紅暈。
那把清涼傘,終於在向他招手,不枉他辛苦這麼多年。
……
元祐元年三月丙子(十九日)。
李常傑跪在地上,聽着來自升龍府的使者,宣讀着來自升龍府的詔書。
半日失決里隘,升龍府震怒,朝臣們更是瘋狂攻訐他。
就連一直對他信賴有加的天子,這次似乎也出現了動搖。
詔書里的措辭,第一次出現了委婉的指責。
聽完詔書,李常傑站起身來。
奉命來宣讀詔命的內臣,小心翼翼的湊到他面前,低聲道:「太尉,陛下在朝中,也不好受。」
「許多朝臣,都在說不如交出楊景通和那寫反詩之人,重金賄賂北朝,以求北朝退兵。」
李常傑頓時怒了,他瞪着那內臣:「誰說的?」
內臣道:「好多人……」
決里隘天險,堅不可摧。
上次戰爭,決里隘堅守了超過二十天。
哪怕不算北軍前期行動,也起碼守了三天。
如今,卻在開戰後半天陷落。
更讓升龍府恐懼的是——整個江北地區,包括蘇茂州、思琅州、門州以及大半個七源州、廣源州幾乎全部落入北兵之手。
北兵以摧枯拉朽之勢,大有直搗升龍府的架勢。
昨天,甚至有人報告,有北朝游騎出現在富良江北岸,他們沿着江岸尋找着渡河點。
這對升龍府里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文官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當富良江變得不再安全,他們連睡都睡不着了。
大量謠言在升龍府內傳播。
有人說,北朝發兵超過十萬,其中西軍三萬,皆為鐵騎,勢要踏破升龍府。
也有說,北朝來的不止十萬,而是二十萬!
西軍超過五萬,皆是其沿邊百戰精銳。
更有甚者,還有人說,在北朝廣州,親眼看到北朝從其北方,派遣了大量巨舟南下。
其中甚至有着向小山一樣,不懼風浪的巨艦。
於是,升龍府內更加慌張,據說已經有人開始南逃。
就連天子也不得不下令,調集大軍,守備河口,嚴防北朝水師侵襲。
這些傳言造成了升龍府人心惶惶,朝廷之中好多人都不想打了。
已經有宗室提出——北朝所要雖有辱國格,然,為天下蒼生計,乞陛下為國忍耐,與之和談。
條件嘛?
完全可以談。
楊景通是期貨死人,可以答應交予北朝處置。
那個亂寫反詩的傢伙也可以交出去。
至於每年五十萬石稻米?
給他!
我大越據有千里沃土,一歲三熟,區區五十萬石就可換國祚綿長,有何不可?
太尉李常傑,乃陛下股肱,自然不能交出去。
但,陛下可以學北朝啊。
加歲幣就是了。
一年加個二十萬石稻米,北朝焉能拒絕?
總結起來就是——拿錢買平安。
而且,這些宗室催的很急。
天子雖然嚴詞拒絕,不願在連打都沒有打的情況下,就接受這樣喪權辱國的條件。
可宗室們,卻很不耐煩。
已經有人在陰陽怪氣了。
「皇帝自己生不出孩子,沒有子孫,當然可以硬氣了。」
「大不了與國諧亡嘛!」
「但我等太祖子孫何辜?」
一些和天子親近的宗室,包括天子的兩個弟弟,也在委婉的勸說:「陛下,臣等聞,北朝與遼國有檀淵之盟,彼時天下譁然,皆以為北朝軟弱,然而澶淵之盟今已幾近百年,遼、宋兩國彌兵息戰,兩國邊境之人老死不見烽煙。」
「願陛下為天下蒼生福祉,國家社稷宗廟,且忍此委屈。」
反正是都怕了!
沒辦法!
北兵半日下決里隘,奪大越三州之地,並圍兩州。
可謂是來勢洶洶,氣焰囂張。
現在,北兵都出現在富良江邊上了。
根據傳說,北朝水師,也已經離開廣州正在南下。
一旦其水路並進,大越社稷,恐怕就要亡了。
與其亡國,不如答應北朝的條件。
無非就是交兩個人,繳納稻米嘛。
我大越富有一方,稻米一歲三熟,還能征討真臘、占城,從其蠻夷之中拓土廣疆。
區區幾十萬石的稻米?
給!
就當交保護費了。
北朝都能給遼國交保護費,我大越給北朝交保護費怎麼了?
這些事情,這個內臣當然是不敢和李常傑說的。
因為他怕,若太尉知曉此事,恐怕立刻就要暴怒不已。
以他的脾氣,恐怕做得出提兵回升龍府清君側的事情——擊敗北朝,是這位太尉、輔國上將軍的心病。
但這內臣同樣知道,李常傑必須儘快打一個勝仗。
至少得保證,北兵不能再隨便出現在富良江江邊了。
不然,升龍府一日三驚,朝野震動,乘輿受驚。
那就真的很難保證,天子的心意能堅持到底。
更難保證,受驚的升龍府貴族大臣,會不會起意清君側了。
於是,這內臣小心翼翼的選擇了一下措辭,然後和李常傑道:「太尉,陛下命奴婢來轉告您,無論如何還請太尉將北朝大軍攔在富良江前。」
「絕不能讓其有渡河的可能。」
李常傑聽着,心裏面雖然煩躁,但也知道,這是他必須做的事情。
升龍府和北朝太近了。
以至於決里隘一下,北朝騎兵兩三個時辰就能飲馬富良江。
一旦他們找到渡船,或者在富良江江邊,建立起穩定的船塢,利用當地的木材就地打造出一支足以渡河的船隊,橫渡富良江。
一旦如此,這仗也就不必打了!
李常傑很清楚,升龍府承平多年,早已不堪戰了。
北兵一旦兵臨升龍府,失去富良江天險後的朝廷君臣,就會迅速失去抵抗意志。
到那個時候,會有無數人爭先恐後的出降,給北朝帶路。
就像當年南唐滅亡的時候一樣。
長江天險不在,舉國投降。
於是,他只能頷首:「請天使轉告陛下,老臣就算是死,也絕不會讓北兵過富良江一步!」
現在他手裏有一張王牌——大越在富良江中那支苦心打造的擁有三百多艘各色艦船的水師。
只要這支水師在,北朝想要渡江,就得付出慘重代價!
李常傑還要再說什麼。
門外就傳來了喧譁聲,然後一個將官,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跪到地上:「太尉!北件告急!」
「昨日,北兵大軍南進,已圍北件。」
李常傑猛地抬頭,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來得好!」
「老夫正愁,不知去何處尋北寇,今賊寇竟自投羅網!」
說着,他就對那將官道:「去傳我軍令,立刻整軍,命戰象營做好準備!」
「諾!」
打發走那將官,李常傑就對那個內臣說道:「還請天使上稟天子……」
「便言老臣以為,即使要與北朝議和,也當先贏下一戰!」
「北朝和遼國,能有澶淵之盟,在於北朝射殺了遼國元帥。」
「若我朝一箭未發,一戰未打,便卑躬屈膝,遣使求和,老臣恐怕不止要納款,還要割地。」
說着他的眼神就漸漸堅毅起來。
他很清楚的,北朝來勢洶洶。
迄今都不知道其主帥是誰?所統兵馬多少?那位新任經略使又是誰?
在他的視角,他看到的只有北朝大軍,侵略如火的攻勢。
半日下決里隘,守軍竟只有三五十人逃出。
根據這些人的描述,決里隘竟連一刻鐘都沒有堅守,就被北朝大軍奪下。
在這些人的描述中,北朝的大軍,根本不是人,是妖魔鬼怪!
什麼隨手一撕就把人撕碎了,什麼隨手一箭就射榻了城門。
搞得李常傑還以為自己是在看《搜神記》呢。
於是,只能將這些人全部單獨關押,免得他們擾亂軍心。
更讓李常傑心驚的還是,與此同時,幾乎同步發生的北朝大進軍。
蘇茂州、門州、思琅州全部投降,讓開道路,甚至參與到北朝大軍之中。廣源州、七源州大部分的侗溪土司,也全部倒戈。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來的那個經略使深諳人心,他在不到半個月時間內,就策反了整個大越北方的土司。
這行動力,這組織力,這決斷力。
讓李常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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