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自領取了皇帝發給的任務之後,二王便被安排離開甘露寺,返回鄴都去執行任務。
與他們一起離開的,還有三萬名從前線撤回的將士。至於此間的宿衛任務,則交由平秦王剛從鄴都率領至此的五千名禁軍將士負責。
皇帝既然已經撤回了國中,身邊自然不再需要留下太多人馬宿衛。之前便已經先行派遣一萬師旅返回晉陽坐鎮以鎮撫人心,剩下的這三萬多名將士則暫時前往鄴都安置。
原本鄴都也不需要集結這麼多的人馬,只不過今年情況有些特殊。
與西魏交戰大敗,難免會令國中人心浮動。鄴都作為北齊的政治中心,本來就集中了大量的過往北魏的洛下士流,而這些人家通常又與隴西李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心理上也更加容易產生認同感。
如今西魏李伯山勢力雄大,更是在正面交戰中挫敗了北齊大軍,誰也說不準國中會不會發生群起投奔的惡性事件。諸如舊年東西剛剛分家時,大量的鎮兵督將從關西東逃。而且如今西魏國祚仍存,那些元魏宗室們無疑是有着強烈的西投動機的,這也是高洋強逼高演誅殺諸元的原因之一。
為了穩定住鄴中的人情局勢,自然要增加駐兵的數量。在兩國交戰的時候,鄴都本來還有兩萬多名留守軍眾,之前平秦王高歸彥還率領一萬禁軍從晉陽返回鄴都以支持太子監國,如今經過一番調度調整,使得鄴都駐軍達到了將近六萬之眾,足以震懾住都畿那騷動的人心。
除此之外,將大量師旅駐紮都畿,也是為了方便軍隊就食。之前的戰爭已經消耗並損失了大量的給養物資,再加上今年的旱情嚴重,以北齊的家底也已經有些支持不住。
河南、青徐等地分別受虎牢城司馬消難的叛亂與南陳在淮南軍事行動的影響,也都難以調集資貨輸濟河北,之前鄴都緊急籌措一批物資輸送到下虒聚敗軍駐處之後,都畿府庫也為之一空,更加沒有充裕的物資可以向遼陽進行輸送。
因此也只能安排大軍前往都畿就近取食,儘管都下府庫同樣空虛,但這麼多明晃晃的刀槍擺在近前,總有辦法搞到吃的。
歸程這一路上,高演一直都比較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怎麼與高湛交流。高湛則就沒有這麼重的心理負擔,心裏已經在樂呵呵的思忖該要如何炮製高德政才足夠立威,一想到鄴都接下來雞飛狗跳、人情驚慌的情景,甚至還隱隱有些期待。
自遼陽沿轑水一路南下,東出滏口之後不遠便抵達了鄴都。同行的將士們自有人員接應、安置進城外的軍營中,高演和高湛則因為一路風塵僕僕,要先各自歸家沐浴休息一番。
入城之後,在彼此分別時,高湛望着高演樂呵呵說道:「至尊所派付的任務,六兄打算如何執行?如今國中諸元宗戚數量可還不少,如果不能一舉擒獲撲殺,消息泄露的話,難免群徒驚逃,到時候事情可就不好辦了。至尊怪罪下來,阿兄恐怕不好交代。如果覺得只憑府下人員難以妥善處理此事,我倒可以借給阿兄一批員佐。」
高演瞥了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弟,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也沒有回答什麼,策馬轉身便向自家行去。高湛望着兄長離去的背影,又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也並沒有急于歸家,而是分遣隨從召集黨羽,直向高德政家宅而去。
為了讓高演能夠更順利的完成任務,高洋還着令心腹劉桃枝率領一千禁軍精卒隨其歸都、聽從差遣,名為聽命行事,實際上也是在監視高演。
畢竟高演的妻子便出身元氏,對於元氏會有同情憐憫、不忍痛下殺手,也是在所難免的。而高演如果要對皇帝的命令陽奉陰違、拒不執行的話,那麼這些人自然也就派上了用場。
當高演回到王府之後,劉桃枝所率領的諸禁軍將士們便也一起返回,直接將整座王府都給團團包圍起來。
王府群眾本來就因為常山王被召見一事而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盼到其人平安歸來,結果又是這樣一番陣仗,心情自是越發的慌張,只道是皇帝陛下要大開殺戒、整個王府都要遭殃。
有的人乾脆躲在王府中不敢出迎常山王,而更有甚者竟然打算跳牆逃跑,結果卻被外間的禁軍將士們抓個正着。整個王府一時間都是人心惶惶、雞飛狗跳。
看到府中群眾如此驚慌,高演一時間也是憤懣不已,將幾名跳牆逃跑又被捉回的奴僕捆綁起來吊在前堂,手持着皮鞭親自上前抽打,當着府中群眾的面,一直將這些人抽打得周身鮮血淋漓、就連嘶吼慘叫都沒有了力氣,高演這才停了下來。
府中群眾聚集在前堂,看到這一幕後,全都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然而高演仍自余怒未消,指着這幾名受罰的奴僕怒聲道:「這些不義賊奴生於世上只是禍害,給我逐出府去,不准任何人給以診治!」
經過這一番發泄之後,高演心中所積鬱的怒氣才稍稍舒緩一些,旋即便擺手驅散在場一眾男女僕員,只留下王曦等數名心腹,一起進入中堂議事。
進入中堂之後,高演先命人在外把守住門窗,禁止閒雜人等靠近,待與眾心腹們各自坐定,他才開口將此行前往遼陽面聖的經過講述一番,旋即便又嘆息道:「此番面聖,至尊多言嗣後事宜,似乎體中確是頑疾難消、自覺天命不待。更作威令迫我誅殺諸元,並言但能妥善料理此事,便將以我為繼。」
在場一干常山王心腹們聽到這話後反應也都各不相同,有的人忍不住暗抽一口涼氣,沒想到皇帝居然殘暴到要殺盡諸元宗屬。
有的人則是面露喜色,因為只要常山王能夠繼承大統、履極登基,那麼他們這些潛邸舊人們自然也都會雞犬升天、勢位上水漲船高。
「陛下既有此命,大王亦應遵從。魏氏失國,乃是天棄其宗,自非人力所逼。但欲成就大事,皆需有所犧牲。方今家國多事,必須仰於長君,大王施行此事,也不過是順天應人,並非以私仇加害。」
有人直接開口勸告道,犧牲元氏一族這過氣皇室,換來一個繼承皇位的機會,這交易怎麼看都不會。或許會在道德上承受一定的壓力,但元氏之有今日的下場,也是因為他們本身無力守護社稷所致。
聽到這話後,又有幾名王府屬員也都紛紛點頭附和,認為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當然也有人念及王妃同樣出身元氏,顧及到這一節後便又勸告道:「陛下雖言誅盡諸元,但既然將事情付於大王,自然也是默許大王在行事中可以事從權宜,可以適當的對親友稍加關照。」
高演聽到這話後,卻不由得苦笑一聲,他倒沒覺得皇帝給了他事從權宜的餘地,反而更像是專門為了刁難他。估計皇帝大概是想以此來考驗自己對其命令的執行度,從而再考慮要不要將皇位傳給自己。
然而正當眾人還在各抒己見的議論紛紛時,性格本就儒雅遲緩的王曦才開口說道:「諸元不可殺,若殺,則大王前路盡矣!」
高演向來都比較重視王曦的意見,此時聽到其人發聲、而且開口就是語出驚人,臉色也頓時一變,連忙開口說道:「先生何出此言?何謂若殺諸元、吾路便盡?此事陛下尊口親允,難道還會有什麼轉變?」
「請問大王,至尊可有敕詔賜給?不只是以大王為繼,誅殺諸元之令可有書文?」
王曦並沒有直接回答高演,而是又望着他反問道。
高演聞言後臉色便又微微一變,旋即便沉聲道:「雖然沒有書令,但是至尊口諭如此,況且當時有聞此言者非我一人」
王曦同樣沒有正面回答高演的疑惑,又繼續開口說道:「家國多事,所以需仰長君,協和於內,抗拒於外。大王因血脈、人望得預嗣位,若至尊當真不祥,本就應是守國應事的當然之選。諸元無罪,貿然誅之,必然大損大王時譽,斷絕群眾所望。
至尊若果真有傳位之心,當此時節正應對大王褒揚扶植,以期能夠眾望所歸,如此大王才能順利繼位,得以統控內外。豈有將欲傳位大王之際,反而要強逼大王染此是非之理?是故下官斷言,若大王當真奉命行事,勢必難能如願,反而會別引糾紛於身!」
「這、這若至尊果真有心不利於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今不過只是都下一介閒人,難道還能悍拒皇命不成?」
高演聽到王曦的提醒後,臉色變得越發慘澹,半是狐疑、半是無助的說道:「但今皇命既已下達,就算、就算我不、不肯奉行,怕也不能,結果同樣先生於此可有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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