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會結束,自是賓主盡歡,而李泰和他娘子也都用各自的方式向賓客們傳達了一定的訊息。
李泰倒不是借若干鳳逼迫這些關東世家們都與鎮兵聯姻,而是藉此表達關西自有人情形勢,而他也自有經歷和主見。
基於這樣一份認知,彼此日後無論是人情相處,還是政治上的理念表達,也都能有所顧及,選擇一個更好的方式方法,不至於有太多的摩擦和碰撞。
不過話說回來,關東世族們與鎮兵聯姻倒也不失為一個快速立足的選擇。雖然如今的鎮兵大不如宇文泰時期的勢大,但畢竟有從孝武西遷至今二十多年的資業積累,雖然之前被李泰以戡亂為名收拾了一批,但也還有不少沒有受到影響的。
這些後來的關東世族需要物質支持以立足關中,而鎮兵們則需要抬升門第、擺脫武宗色彩,彼此間聯合也算是各取所需。當然他們具體會作何取捨,李泰也懶得干涉,只要不發展到對峙內耗那就一切好說。
妙音在內府宴會中那番做派,基本也等於是宣告了要將姚娘子納為夫主的第一位妾室。
所以當這場家宴結束後,她先將心懷羞澀的姚娘子送回居室,自己又回房等待着夫郎返回。
李泰結束宴會時已是一身酒氣,因恐酒氣沖犯到孕期的娘子,先是沐浴更衣才又回到寢居,待見娘子正坐燈下等候,便笑語道:「娘子當眠則眠,何必夜守?」
「事情總需當時言定,才顯莊重。尤其姚娘子對我家事多有助益,雖然納新之事妾可自決,但也要徵詢夫郎確實心意。之前不問是事存兩可,如今親友俱見,夫郎心意如何,也需要賜給一言。」
妙音起身將夫郎扶入席內,旋即便又正色說道。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也搓了一把臉龐,旋即便也端正態度說道:「姚娘子的確益我家室良多,不應以亡國之餘而加以禮慢。戶內的禮節,娘子安排處斷即可,至於戶外,她父兄即將抵達長安,屆時我再遣員別具贈禮、告請此事。」
納妾自然不必像娶妻那樣禮程莊重繁瑣,但多給一些禮數,人家肯定也不會厭煩。而且這姚娘子之前還救治病危的李曉,並且對自家孩兒照顧的無微不至,李泰也都看在眼中,自然不能視作一般的戰俘女奴隨意招納褻弄,當然他也一直沒有這毛病,既然日後要一起生活,對其家人該有的尊重也要有。
夫妻兩雖然早有默契,但要給姚娘子一個正式的告知,當然還是李泰親口說才作準。妙音雖然早已想通,能夠平靜處置這種事情,但也不至於熱情到忘乎所以,聽到夫郎此言後,便也點點頭不再多說。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李泰便無暇再繼續留在家中了,黎明時分便離開學館前往皇城。抵達丞相府後便召集僚屬們召開例會,傾聽各項事情匯報。
等到諸事匯報完畢,一些新的決策政令下達,時間已經到了午後。李泰吃了一些糕點略作果腹,然後便開始處置軍政事務之外的其他雜類事項。
排在最前方的便是宗正造籍事宜,雖然如今元魏宗室早成擺設,但從禮法上而言他們畢竟也算是這個政權身份最尊貴的一批人,有關於他們的事情當然要優先辦理。
李泰之前說服皇帝拋下宗室的人事包袱,這樣有利於保持皇帝的超然地位、少受外界人事牽連,皇帝也基本認可他的說法,遂有後事。雖然這樣一來對待宗室難免有些涼薄,但也比三天兩頭的被這些人瞎折騰擔驚受怕要好。
入奏後續事宜的乃是廣平公元贊與主動請纓的江陽公元羅,他們先將肯附宗籍的人員名單匯報一番,大體佔據了如今西魏宗室的三分之二。換言之有三分之一的人,寧肯放棄宗室這一身份,也是不肯將名下的資業盤點上繳宗正統籌管理。
李泰這裏還沒
發問,元羅這裏便先開口解釋道:「唐公勿為此虛數表象所迷,那些不肯入附宗籍者,多半都是各家非嫡非嗣的庶支孽子,即便是見名宗籍也無受殊榮,是故便大生女干計,拋卻宗人之身,而將家中所蓄資業納於名下、以作隱匿。如此一來,諸家既可恆受廩料供養,又能免於資業歸宗。如此女干謀,我實在羞於同流,故入拜唐公勇作揭發!」
李泰聽到還有這樣的隱情,心內也是不免一嘆,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群眾的智慧當真是無窮的,僅僅只過了一天,就已經想到了鑽空子的想法。
「江陽公不愧是宗家耆老、一心為公,若非公進告此事,我又何處得知人心竟然如此詭譎陰暗啊!」
他先望着元羅對其誇讚道,而元羅聽到這話後頓時便覺筋骨都有些發酥,眉開眼笑的連連拍胸表示道只要有他在、這些宗室們就休想玩花樣瞞住唐公!
旁邊的廣平公元贊看到元羅這般模樣,都不由得隱隱皺眉。他雖然受迫時勢不得不協助此事,但也絕對做不到元羅這麼沒有底線。
「唉,若非巨寇未除、國用維艱,何必作此騷擾人情之計?如今只盼望宗室群眾能識大體、相忍為國,其餘不願入附宗籍、共度時艱者,各自由之,不再加問。」
李泰先是嘆息一聲,旋即便又向元贊發問道:「前以宗人推選宗正,未知可有良選?」
旁邊元羅聽到這話後頓時面露熱切,而元贊則連忙說道:「人選已有,仍需唐公決斷。魏郡公元綽,秉性正直尚義、為人精幹聰明,向來深受群眾推崇。經此改制,宗正事繁,尤需以能孚眾望者當居所選。」
李泰想了想之後便點頭說道:「既然宗家群眾皆屬意魏郡公,我自然也沒有什麼異議。」
元羅本待表現一番,希望唐公感受到他的誠意後將他任命為宗正,卻不想唐公還是聽從了宗室們的推舉,心中自是大失所望。
不過他還沒有失望太久,便又聽唐公繼續說道:「江陽公立心正直、急公好義,我亦有見。今諸家資業歸宗,亦需光祿等諸官勤勉治理,才可使宗家用度永豐不匱,江陽公肯為其勞否?」
「願意、願意!多謝唐公賞識、多謝唐公!」
元羅聽到這話後,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點頭說道,激動之下甚至直接在堂中作拜謝恩。
李泰本就沒有把宗室們當作什麼需要嚴肅對待的對手,如果他們乖乖接受這一方案也就罷了,居然還想玩花樣,那他也就不介意用一下元羅這個攪屎棍。
宗室們妄想一人脫籍、全家富貴,這也是小覷了人心險惡,或許以為憑着他們宗室身份能夠輕鬆拿捏那些帶着資產脫離宗籍的庶支人員。
但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便用元羅這個老碩鼠去管理他們的宗產,必然會更加劇這種不平衡,到時候不需要再怎麼細緻追查,一個個隱匿的血袋就會自爆出來,到時候免不了互相檢舉揭發、大家一起完蛋。
待到兩人離開之後,李泰看到崔謙徘徊堂外,便着員將之請入,屏退堂內人員,才又向崔謙問道:「表兄何事為難?」
崔謙聞言後便長嘆一聲,旋即便開口道:「還是安昌公家事,你表姊雖已辭世,但所遺諸息亦有可憐之處。孝矩不安本分、輕躁冒失,流配山南於之未嘗不是一幸。但孝規篤靜知守,只是為弟所累」
人只要活在世上,便有人情的牽連。李泰倒也不要求他下屬群眾都能斷情絕性、大公無私,崔謙畢竟是這元氏兄弟的親舅舅,在這樣的事情上如果都不發聲,那無疑就太涼薄了。
聽完崔謙所言後,李泰便說道:「此事表兄也不必感覺為難,此事不過宗室諸眾為求自免而多為攀誣之言。況且事亦未行,未為大害。首倡惑眾諸員自不可免,余者倒也不會
深為涉及。
若是才具有可采處,亦可得預選司、為國盡力!至於流配湘州者,也未必就是災禍,若能立足彼鄉、勇為創建,來年以功士見召亦為可知。」
聽到李泰這麼說,崔謙便連連點頭應是,又告罪一聲,然後才起身退出廳堂。
待到崔謙離開後,李泰才又望向下一樁事項,便是接見剛剛抵達長安的南朝使者。看到此事後,李泰也不免好奇如今陳霸先是個什麼樣的局面,遣使入朝又是為的什麼目的,於是便着員將梁使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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