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064 功名賜爾

    經過連日來的攻城交戰,晉州城外已經變了很大的模樣。除了築造得更加牢固厚實的長圍之外,城西還有一條長長的溝壑從城牆下連接到汾水中,同時城東一座土山已經堆得與城牆等高了。

    時下已經是仲夏時節,汾水本該迎來汛期,但是今年的氣候異常的炎熱少雨,汾水的水流量也並沒有明顯的增多,使得穿渠引水的攻城方式收效甚微,至於修築堤壩、引水灌城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眼下唯一比較有效的攻城方式就是從城東土山向着晉州城發起進攻,每有精銳卒眾經過一番激戰後,可以躍上敵軍城牆。儘管敵軍每次都不計代價的將城牆上的魏軍將士殺退,但本身的傷亡也在與日俱增。

    在此間的攻城戰事略微陷入僵持狀態之後,李泰也並沒有一直枯守城下,他將指揮攻城的任務交給梁士彥等將領執行,而他自己則趁着這個機會實地的巡視一下周邊地區。

    晉州城這裏戰事還沒有太大進展,韋孝寬在北去之後做事的效率卻是頗高,已經選好了築城的地點並且開始建造,李泰便也索性北上察望一番。當他抵達的時候,北面一眾將領們早已經在汾水岸旁等候多時。

    「此城所在當真險峻,難為你等能夠從速攻奪下來!」

    當仰頭看到那建造在塬頂上的永安城時,李泰忍不住輕嘆一聲,望着高樂等前鋒將士們誇讚一番。

    高樂等人受此誇獎,也都不由得笑逐顏開,趁着引領李泰登塬遊覽之際,繪聲繪色的講起他們之前攻奪城池的經過,尤其集進策與執行與一身的若干鳳更是受到了重點的褒揚。

    李泰望着隨從隊伍中一臉憨笑的若干鳳,心內也是頗感欣慰,指着他嘆聲說道:「猶記得故長樂公舊年常以邙山之役功敗垂成而深以為憾,而今少輩勇壯追銜父志、壯闊討賊,有此英勇事跡,足慰先人英靈!」

    若干鳳聽到這話後便又連忙叉手說道:「末將久承主上恩養教導,本就應當更加忠勤報效主上!當下所及不過賊之邊城,未入賊巢腹心,來日交戰晉陽,必更奮力殺賊!」

    兩人一番對答不免因其隨同群眾的羨慕,跟隨在父親後方的賀若弼更是頻頻目視自家老子,希望他老子也能抓住機會夸一誇他的事跡,也讓唐公能夠對他另眼相看、從而辟入三衛之中。不過賀若敦卻很沉得住氣,只是擺手示意兒子稍安勿躁,等待合適的時機。

    韋孝寬所挑選的築城地點卻並非塬壁上這座永安城,而是又向西北移出十多里,位於高壁嶺與雞棲原之間的一片區域。

    「永安城所在雖然險固,築城於此雖得守險但卻未得扼要之旨。軍駐於此進退不便,更難兼顧周邊駐防。如若逢險即戍,則繁而無要,軍無所重,一旦遭受強軍進攻,難免會被分別擊破,難以久駐長守。」

    韋孝寬作為當世第一流的塔防大師,挑選築城地點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經驗,他並沒有追求將新的城池設立在險要之處,而是一個進退得宜、方便兼顧諸方的地點。

    這座新城規模一般,周長只在數里,城牆已經夯造的離地數尺,有了一個城池的雛形,內里再用左近山嶺就地取材的岩石堆砌建造起內牆與其他一些建築,在數千名將士丁役的用工之下,只需再過數日,這座城池便可粗略建造完畢,初步滿足了駐守需求,後續可以再按照需求逐步的加以完善。

    「此間造城完畢之後,便可依託於此佈置防線。兩道山徑俱崎嶇難行,補給進出並不方便,不需全程駐守,沿途擇二三險要即可」

    雖然本身擅長守御,但韋孝寬其實並不熱衷於修築城戍,尤其是對漫無目的、逢險即守的濫修城池更是持有明確的反對態度,認為這樣做除了勞民傷財、意義並不算大。

    早在李泰到來之前,他已經實地往返雀鼠谷多次,最終只是決定在雀鼠谷的中段靠南區域建造一座戍堡,駐兵百人左右,除了負責監視谷中動靜之外,還要負責在敵軍大舉進擊的時候焚橋而退。

    因為在他看來全程駐守雀鼠谷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南北近百里的路程,前後消息傳遞的效率非常低,而且人員消耗與補充給養的壓力非常大。

    在當下戰事僅僅只是需要將晉陽敵軍阻攔下來的情況下,沒有必要承擔這麼大的防守代價,只需要扼守此間端口,敵軍自然難出,反倒因為長時間翻越崎嶇山道而消耗大增,到了後半段銳氣不復。


    所以此間的防守只要輻射到雀鼠谷的後半程即可,三四十里的山道間無論敵軍做出任何的進攻方式,南面的軍隊都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出合適的應對。

    當然,這樣的安排是建立在此間駐守將士們都能充分的履行其戍守職責的情況下,不過將士本身便玩忽職守的話,哪怕佈置再怎麼紮實牢靠的防線、付出再大的戍守成本,也都難以阻止敵軍南來。

    李泰對於韋孝寬這一思路也是非常認可,他所需要的只是眼下阻止晉陽敵軍南來,而等到戰事進一步發展、前期制定的一些目標陸續達成之後,那麼他非但不會在此間採取守勢,甚至還要主動尋求沖入太原盆地尋求決戰,所以倒也不需要花費太多的代價在這裏建立起什麼固若金湯的防線。

    自從制定這一系列的戰略計劃以來,韋孝寬便是主要的參謀人員,對李泰的意圖和需求自是理解的很深,在作戰過程中便配合的比較默契。

    雀鼠谷方面的防務講完之後,便就到了千里徑。其實千里徑路程雖短,可是通行狀況比雀鼠谷還要更差一些,也並不適合全程駐守,採取跟雀鼠穀類似的防守方式即可,倒也並不需要特別的講解。

    可是韋孝寬剛剛轉到這個話題上還沒來得及細說,賀若敦突然手提一物從後方躥出,李泰轉眼一瞧頓時一樂,原來這傢伙手裏抓着的正是一個身形踉踉蹌蹌的少年。

    「千里徑臣曾縱橫出入,主上既然垂問,臣願為詳解!」

    賀若敦趁着這話題一把將兒子抓出來,先給自己爭取一個進言的機會。

    李泰聞言後便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然而賀若敦卻沒了下文,抬手拍了一把方自勉強站穩身形的賀若弼,轉又說道:「行途見聞紛繁,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但是小兒也隨臣出入山道,可為主上詳述見聞!」

    說話間,他便轉頭遞給兒子一個眼神,示意他這就是表現自己的合適時機。

    賀若弼自然想不到他老子說的時機這麼尷尬和硬核,當在場所有人、尤其是少年心中偶像的唐公也直望着他的時候,這全無準備的少年頓時更加侷促起來。

    他兩手緊握着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旋即便開口說道:「啟、啟稟主上,末將、小民確從家父出千里徑進擊賊域,所見賊之山北人事頗繁。千里徑、千里徑其實乏事可陳,大軍推進之前,扼守谷嶺南端即可、當中另有通道可以曲通雀鼠谷,亦需有所防備。

    但、但韋大將軍前言雀鼠谷事,小民覺得仍有餘計可申。今夏天旱,河渠水消,小民前入雀鼠谷,所見汾津水流不豐,或因前言之故,但也不可不防是否賊軍設堰上游以阻流水。雀鼠谷久為南北通行之要道,谷中水道亦多循山勢流淌,如若賊軍設堰於上、待雨決堤,下游汾水必然山洪濫漫,此情亦不可不防」

    這小子最開始說話還是磕磕絆絆,但很快就變得順暢起來,講到最後更是拋出一個就連李泰都沒有意識到的問題。聽完這話後,李泰先是一愣,旋即便望向韋孝寬道:「這樣的隱憂存在嗎?」

    韋孝寬聞言後便點點頭說道:「今夏確是乾旱少雨,但入夏後天氣瞬息萬變,臣前為防守計議時,對此的確是有失顧及。」

    說話間,他又轉望向提出這一漏洞的賀若弼,毫不掩飾其欣賞的說道:「此少徒見識分明、思慮詳細,當真才智不俗!」

    賀若敦原本聽到兒子的自由發揮暗自皺眉,當見到韋孝寬都出言誇讚時,當即便忍不住大笑道:「此子舊也只是尋常養在門戶之中,我近年來立朝居家才漸覺其略得幾分稟賦傳承,只不過才力還乏甚可觀,本打算調教一番之後再進獻於主上,但轉念一想,論及調教英才、言傳身教,當世誰又比得過主上?故而索性進獻主上,懇請主上收養門下、賜之兩餐!」

    「求主上收留!」

    賀若弼聽到這話後,也壯着膽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着李泰呼喊道。

    李泰本就欣喜於賀若弼小小年紀便已經展現出不俗的稟賦特質,聽到這話後更是不由得笑起來,他走上前拉起這仍然有些稚嫩的名將,瞧着少年緊張的神情微笑道:「少壯英才,不入我門下,更能於何處伸張抱負?才力獻我,功名賜爾,正是上下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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