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179 訥言敏行

    太子陳昌對西魏的親近與吹捧過於外露,不只讓陳霸先這個皇帝和父親頗感尷尬,也引起了國中其他人心生不滿。

    相對於陳昌歸來便是萬眾矚目、群星捧月的待遇,與之一同返回江東的陳頊待遇則就差上了許多。除了親近的同族家人們對其回歸表示了喜悅和歡迎之外,在外則幾乎沒有任何的存在感。

    陳霸先倒也沒有虧待這個侄子,封王授官等各種待遇一樣不少。畢竟陳氏宗族勢力比較弱小,任何一個族人都要合理利用起來。

    但是所謂的好與壞從來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評判標準,主要還是各自通過對比而所獲得的自我感受。所以哪怕是一樣的處境待遇,不同性格的人也會有不同的感受與判斷,更不要說陳昌與陳頊歸來後所受到的待遇差距如此懸殊。

    起碼在陳頊看來,他歸國之後所受到的一系列安排都是作為陳氏子侄該當享有的待遇。可是他流落關中、擔任質子數年之久,並接連遭受奪妻羞辱等虐待,歸後卻並沒有獲得一個合理的補償,心裏多少是存在着一定的落差。

    但是這一份落差又不能清楚直白的表露出來,畢竟在大眾看來,他有今時的際遇地位已經算是多受恩庇,即便再說沒有獲得合理的補償也難以引起群眾共鳴,反而會給自己招惹非議。難以通過直接的方式來表達,那麼只能通過對各種時事的議論抨擊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與憤慨。

    因此不同於對西魏多有推崇、也樂與西魏進行合作互動的太子陳昌,陳頊歸國之後則就始終保持着一種清醒冷靜的態度,在各種場合都表示西魏如今才是他們南陳生存與發展的頭號大敵,國人應當提高警惕、不要急功近利的只看到與西魏聯盟好的一面,卻完全罔顧不好的一面。

    陳頊的態度與說法很快便也獲得了不少人的支持附和,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只不過因為彼此間實力差距太過懸殊,即便是太過強調,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實際意義,反而還會破壞彼此間的合作關係與良好氛圍,因此之前將這一情況掛在嘴邊的人也並不多。

    但是如今由於太子的態度太過外露,加上國中人事矛盾的湧現,也激發了一些建康時流的逆反心理。他們未必敢於直接忤逆冒犯太子,但是對於同樣從魏國長安返回、對魏國的態度卻與太子截然相反的始興王陳頊,則就大生認同感。

    所以很快陳頊身邊便也聚集起了一群志同道合、對西魏深懷警惕與不滿的時流,成為了一個能夠在朝堂上參與國事討論、表達自己看法的意見領袖,同樣很快在時局中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這一次談判收回淮南的消息傳到建康後,陳頊照例也是要潑上幾盆冷水的,所以在太子興奮發言的同時,陳頊便也不冷不熱的說道:「魏齊皆北虜之國,其兩互相攻伐,勝負於我何加?

    魏勝不足喜,齊勝不足悲,因淮南事而忘形自樂更是全無道理!吞我南國疆土最多者難道不是魏國?巴蜀荊襄俱不見歸還,今自齊國手中脅取淮南諸郡,又怎麼會輕易歸還我國!」

    這番話一說出口,頓時便也讓許多正自奔走慶賀的建康時流們心情冷卻下來,旋即又變得黯然神傷起來,繼而便開始埋怨出兵淮南的那些北伐將士們。

    如果這些北伐將士們能夠趁着北方兩國戰鬥最為激烈、無暇南顧之際便一舉收復淮南,無疑會令事情少了許多波折。屆時魏國就算有什麼想法,因有盟約限制,也不方便再做什麼顛覆操作,只能承認這個事實。

    可是現在,儘管齊國勢力撤出了淮南,但隨後接手的卻是實力更加強大的魏國,陳國不只需要更加的仰魏國鼻息,而且想要通過常規手段收復淮南將會變得更加困難!

    對於自己一番話便引起建康時流們的冷靜與反思,陳頊也是深感欣慰,於是便又藉此機會繼續發表他的見解,於人前暢論道:「舊年齊國最為勢大,所以魏國需與我國相謀互保,才能抵禦齊國。而今虜勢已有逆轉,魏強而齊弱,不復往年態勢。我國也需防備大國難事、高攀不上,合縱連橫,前人余智,今三國鼎立,弱者若欲久安,便不可痴守舊盟、應當隨勢而動!」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發言還能對人不失啟發與警醒,那這一番話就顯得有些出格和不知所謂。且不說群眾聽到這番話後是何感想,陳霸先已經是有些不悅了。

    他特意抽出時間來將陳頊招至面前,板起臉來沉聲說道:「我與魏國並非只是因利而合,雙方盟好除了互惠互利之外,也因不滿賊齊之欺天滅義。你與太子因受魏國唐王寬宏關照,遂得平安歸國,與親友相聚,這一份恩義亦應有所感懷,不可頻以怨態對之!

    今江東大亂新定、百廢待興,丈夫但有志力,不患無事可立,長於宏論不如躬於世俗。人間萬事皆非幸至,縱然一時運勢通濟,也需要才力匹配,才可人事暢達。你如今更是養志立事之年,更應勤思訥言敏行!」

    陳頊對於這個叔叔自是充滿敬畏,聞言後忙不迭連連點頭應是,表示自己一定會接受教訓,不再隨便大放厥詞。只是在退出台城後,他心中不免又忿氣暗生,剛剛受到敲打,不敢再在人前大發議論,於是便去尋找兄長陳蒨想要訴苦一番。

    陳蒨如今任職丹陽尹,其官署位於建康城東南側的丹陽郡城中。儘管陳頊歸後沒有受到太子陳昌那般廣泛的關注,但是郡城中一眾員佐們對於這位宗王也並不陌生,丹陽尹位置特殊,通常是由宗室或皇帝心腹大臣擔任,說不定哪天這位始興王就要成為他們的頂頭上司,因此當見到陳頊到來時,便連忙將人迎入郡城中並立即通稟給郡府中的陳蒨。

    不同於陳頊歸國後多多少少有點無所事事,陳蒨在其叔父陳霸先崛起稱霸的過程中本來就發揮着重要的作用,陳朝建立後也是大受重用,之前歷任三吳要地,不久前又被召回朝中擔任京尹要職,負責督辦北伐師旅的糧草,自是公務繁忙。

    在得知陳頊到來後,陳蒨一邊忙碌的處理着案頭事務,一邊着人將其召入堂中來,望着陳頊笑語道:「你今日不在邸中與時流宴樂,怎麼有閒至此訪我?」

    這話更戳中陳頊心內痛處,一時間他也不顧堂中還有郡府其他佐員,臉色一垮便嘆聲道:「今日方知為人之難,因我之前言辭輕率、或有冒失,陛下今日召我入宮訓斥一通」

    陳蒨聽到這裏臉色頓時一沉,忙不迭抬手一揮示意陳頊不要再繼續講下去,案上卷宗也無心再作細覽,抬手交給府員後便站起身來,示意陳頊隨其前往側堂,屏退閒雜人等之後,他才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陳頊這才低着頭將事情經過講述一番,而陳蒨在聽完後便也皺着眉頭沉聲說道:「你也知道如今的魏國大國難事、恐難高攀,卻還偏偏在人前屢作惡言,陛下對你教訓一番也是正常。事以密成,二三心腹相謀足矣,語以泄敗,片言隻語便可壞事!你既然沒有城府之深,就不要妄作什麼宏大言論!」

    「可是太子同樣也常常」

    陳頊聽到兄長也在責備他,心中越發不樂,當即便又要發聲反駁。

    然而其人還沒有說完,陳蒨便已經又沉聲道:「太子豈是俗流?太子是儲君、是人主,說得對、做得對,那自然需要恭從景行。縱然言行有失妥當,若肯納諫則諫,若不肯納諫則慎言!」、

    陳頊聽到這話後便又垂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又悶聲說道:「難道阿兄也覺得與魏國的盟好並無不妥,可以不加防備的繼續維持下去?前其有求我國,遣送太子與我歸國,今其力克強敵、勢力更壯,想必還會索要人質,又當遣誰前往?莫非阿兄也欲試嘗長安那苦鹵澀水?」

    「我覺得如何重要嗎?決事者並不在我,但有所命,恭從即可。我家如今非復吳下寒門,皆阿叔偉力所致,我兄弟之有今日,亦皆仰此。智淺未足謀大,更不要輕佻亂言,諸事皆聽阿叔籌謀即可!」

    陳蒨又正色說道,正因他一路追從、親眼見證了陳霸先創業的過程,才知如今所得並不容易,心內也尤為的重視,並不像陳頊那樣心裏有各種牢騷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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