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主力已經抵達定州城下並且發起進攻,但是土門大營中的齊軍卻仍然沒有什麼動作,哪怕是李伯山親至營前叫囂要讓他們鄉親父老屍骨無存,但平原王段韶仍未下令出擊。
如此消極保守的態度自然讓將士們大為不滿,甚至就連一些非定州將領都忍不住加入到求戰的行列中去,實在忍受不了魏軍如此張狂的挑釁。
但是對於將領們的請戰,段韶只是板起臉來沉聲回應道:「敵軍挾怒而來,難能輕遏其勢,需待師老兵疲、驕將氣墮,方可速戰破之。今定州城池堅固、將士忠勇,暫時不虞有危,足以承受敵軍攻勢。你等諸將各勒所部安守營中,以待出戰良機。」
段韶在軍中素來威望頗高,諸將雖然不乏現在就想出戰的急切想法,但在聞聽此言之後,便也都稍作按捺,返回營中各自安撫軍士。
儘管沒有直接出兵阻止魏軍北進的步伐,但是段韶也不會對其軍事行動視而不見,還是派出了許多斥候前往定州城的戰場上,嚴密監視魏軍的行動,以防救援不及而真的被魏軍攻破了定州城。
因為定州城能不能守住,不只關乎到這一地局勢是否安穩,更關係到與北面諸州的聯絡。幽州、營州等北面幾州還有數萬邊防軍士駐守,如果國內局面進一步惡化,這一部分人馬必然是要回援國中,而定州如果失守,這些人馬便難從河北出入。
幽州刺史乃是斛律羨,段韶也並不清楚晉陽方面對這一支人馬是作何指令與安排。不過就算沒有這一緣故,他也不能坐視定州城失守,一旦定州也被魏軍奪去,那麼他這一支人馬將要真的被困在井陘進退失據了。
這一天,高長恭等數名部將步履匆匆、神色難看的闊步行入帳中,段韶看到他們那神情,心緒便不由得一沉,連忙開口詢問道:「發生何事了?」
「魏軍精騎盡出,大捕我方斥候,多有軍士不及撤退,為賊擄走。」
高長恭入前沉聲奏報道,段韶聞言後眉頭也是一皺,但見高長恭神情似乎還有未盡之意,便又連忙問道:「還有何事?」
「被俘、被俘斥候們已被放回,只不過、只不過多遭賊軍羞辱」
講到這裏,高長恭又忍不住面露激憤之色,口中恨恨說道:「羌賊實在太無恥,為了摧殘我軍士氣,無所不用其極!」
其餘眾將聞言後也都紛紛點頭附和,各自面露激憤之色,可見真的是被氣得不輕。
段韶見狀之後便出帳將那些被放回的軍士招至面前來,之間這些軍士們戎裝俱遭剝除,身上裹着的麻氈估計還是歸營後才披上遮體,而其各自胸前背後都被刺寫着諸如「無膽鼠輩」之類的字樣。
看到這一幕後,段韶算是理解了高長恭等人何以如此憤怒,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魏軍居然做出這樣的挑釁手段,的確是讓人難以忍受。
但是根據過往的經驗,段韶心裏也清楚當與李伯山交戰的時候,就會有各種各樣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對此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儘管他自己心內也很氣憤,但還是很快收拾心情,對這些被放回的斥候稍作安撫,然後又着員將他們別置一營,不要與普通營士混在一起,接着才又返回帳中,口中沉聲說道:「魏軍此番行徑確是可恨,但由此也可見其欲與我交戰之心甚是迫切,李伯山枉負英雄之名,竟然連這樣下作手段都用出。
我若當真被激怒出戰,無疑正中敵人下懷。賊之所欲,我必不行。今敵軍行進至此,前有堅城難克,後有強軍威脅,其師若老,必然進退失據。越是此時,越要不失把持,切勿輕率出擊,以免被敵軍分頭擊破!」
「難道就不能與定州城中師旅裏應外合、夾擊殲敵?」
儘管心知段韶所言確有道理,但高長恭一想到被魏軍如此折辱,心中還是充滿了不忿,還是想要予以強硬的回應報復。
「此事不必再論,再有此類事跡,速將人事妥善安置,切勿由之動搖軍心!」
段韶儘管嘴上說的很是淡定,但心內也頗感煩躁,不願再就此問題探討下去,當即便又擺手說道。
井陘並不是丸泥可塞的一道險關、只要守住土門便萬事無憂,眼下周邊區域活躍的也並不只有河北這一路敵軍,八縛嶺方向還有一支敵軍在不斷的發起進攻,而且井陘這裏還需要保持與晉陽能夠進行有效的呼應,所以對於出擊的時機就要慎重選擇。
如今鄴都失守,齊軍出擊也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撐,如果僅僅只是選擇與魏軍進行野戰搏殺,本身的優勢也難以完全凸顯出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段韶沒有信心能夠快速的擊敗李伯山所率領的河北魏軍主力,所以選擇用定州消耗一下敵軍的戰鬥力。
魏軍對於土門關齊軍的挑釁舉動也是層出不窮,每天都有新的花樣上演,直接將土門關齊軍大營中將士血壓拉滿,若非段韶本身威望甚高,怕是將要壓制不住憤怒不已的將士們。
正當土門關這裏齊軍忍耐度被不斷挑戰的時候,來自晉陽的使者也抵達了土門關大營,傳達皇帝的指令。而在得知皇帝想要讓自己抽調一部分兵力返回晉陽配合作戰的時候,段韶頓時也皺起了眉頭,心裏犯起了難。
雖然說眼下還未正式的與東面魏軍交戰,理論上而言,此間守軍的確是可以抽調走一部分以解救晉陽之危。可問題是,此間魏軍主將乃是李伯山啊,段韶親統大軍坐鎮於此尚有如履薄冰之感,如若抽調走一批人馬前往晉陽,能不能夠守住井陘實在未知。
可如果不加回應的話,眼下晉陽方面的確又是情況危困,若是晉陽亂起來,他這裏縱然守住井陘,那也意義不大。而如果晉陽能夠扛得住的話,他這裏在皇帝下令催促之時仍然按兵不動,這做法似乎也有些其心可誅了。
權衡一番之後,段韶還是決定返回晉陽一遭看一看情況如何,如果晉陽方面應對得宜那自然是最好,如果情況再繼續惡化,那自然也需要統一意見共度難關。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是要將軍務認真安排一下,召來高長恭等幾名心腹部將說道:「土門之與定州城之間三百里,縱然輕騎往復亦多耗時,今我固守不出,賊亦難辨虛實。
我今歸朝只需數日,你等安守營壘,切勿輕出。李伯山用兵頗詭,其眾雖北去,但既然其意在我,必於中道伏師,你等縱然有事需出,必須也要前後間行」
高長恭等人見段韶神情嚴肅,便也都連忙點頭應是,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如若定州已有城破之危,是否仍要固守不援?」
段韶本待說定州城防禦尚算堅固,可是轉念又想到李伯山過往在河洛之間的戰績,心中對此也沒有了太大的信心,沉吟片刻後才又說道:「若定州當真難守,亦非你等能救,便且固守營壘,待我歸來,切記切記!」
講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視線便直接落在了高長恭的身上,知其年少氣盛、小覷兇險,未必肯恪守自己的囑令,故而尤加叮囑。
高長恭聽到這話後,心中當然是有些不適,但當看到段韶那嚴肅沉重的眼神時,還是緩緩點頭道:「錄王請放心,我一定不會輕率出擊!」
交待完這些事情之後,段韶便率領一隊親兵離開土門關大營,沿井陘山道一路西行、往晉陽而去。為免被李伯山窺見虛實,他沒敢直接調遣土門關大營中的軍眾,如若返回晉陽之後當真需要調度此間人馬配合作戰,那麼也可以就近調遣陽泉駐軍,那裏還有幾千精卒協防八縛嶺一線。
當段韶悄悄返回晉陽的時候,晉陽這裏情勢又有了新的變化,之前斛律光主動請纓前往陽曲迎戰敵軍,其人抵達不久,便遭遇了洶湧南來的敵眾,一番力戰阻擊之下,暫且將敵軍迫退回了肆州城,沒有直接寇入晉陽附近。
斛律光之所以能夠暫時將敵軍阻攔在外,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齊軍作戰勇猛,另一方面則就是敵軍攻進之勢比較混亂。
自陘嶺攻入之後,西魏大軍固然還是能夠進退有序,但是首次攻入長城中的突厥軍眾們則就仿佛老鼠掉進了米缸里,一時間不免有點忘乎所以,在肆州境內流竄擄掠起來。
突厥的烏尊可汗也從齊軍俘虜當中進一步的了解到最新戰況,當得知唐王雖然已經攻佔了河北,但卻仍然沒有突破井陘關隘抵達晉陽。
雖然他也不清楚這些關塞的意義,但當聽到唐王還沒有到達晉陽的時候,之前心中對唐王的敬畏不免又被輕慢所取代,在行軍配合上便又恢復了之前的散漫態度。急於攻克晉陽的乃是魏軍,而他對此則是無所謂,還不如放慢攻勢在肆州先擄掠一番。
魏軍主將宇文貴穩妥起見,見突厥軍眾又變得散漫起來,於是便也沒有急於長驅直入,而是先以陰山城傍作為前鋒南下,結果便在陽曲遭遇了齊軍頑強的抵抗,故而便暫且駐兵肆州城中。
之前晉陽周邊防線告破,情勢可謂是危急萬分,可是等到最初的恐慌過後,當晉陽軍民發現並沒有一支敵軍能夠直接抵達晉陽城下的時候,慌亂的心情又有所平復。
包括齊主高演也是如此,儘管心知這樣的情況只是暫時的,晉陽周邊已經無險可守乃是一個確鑿的事實,但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恢復了幾分鎮定,不過當段韶返回晉陽的時候,高演還是表達了希望段韶能夠返回晉陽的心意:「河北敵軍雖然可畏,但井陘險關也難以輕易攻破。兩處所距並不遙遠,待到賊首西進之時王再歸坐鎮也來得及。」
斛律光臨行之前的勸諫讓高演心中大生感觸,心中便覺得眼下晉陽這裏諸方危困,單憑斛律光一人怕是獨木難支,如果段韶能夠返回的話,內外配合局勢才能更穩。
但段韶還是皺眉說道:「李伯山絕非易與之輩,臣身臨前線、調度諸軍,亦不敢狂言必能勝之,如若遠離戰場、聲訊不聞,難免更加忐忑慌張。故請陛下允臣再歸東線,臣若不死,李伯山必難輕進井陘一步!」
聽到段韶如此嚴肅作答,高演忍不住鼻頭一酸、悲情外露,他走下殿來拉住段韶的手腕,口中長嘆說道:「王乃國之柱臣,王若不存,國亦不安。唉,數年之間,局勢竟危難至此,我有負家國,有負先人若能熬過此劫,我必泣告蒼天祖宗、召集王等元功之士,再為國擇賢以居尊位。」
「陛下此言,臣萬死不從!陛下乃是神武嫡息、宗家至長,身居尊位、天命所歸,一時勢弱絕非永恆,君臣一心必有逆轉之時!」
段韶聽到這話後,忙不迭叩首說道。
高演聽到這話後又是滿臉感動之色,親自取來風帽斗篷為段韶披上,又一路將其送出晉陽宮外,才依依不捨的擺手告別。
段韶此番往返晉陽,前後不足兩天的時間,但是土門關外的形勢卻又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儘管李泰本意還是要將井陘敵軍給吸引出來,但並不意味着對於進攻定州城就不上心,為了繼續給定州城內軍民施加壓力,在抵達定州城下之後他便手段盡出,除了基本的土山長圍雲梯地道等攻城方式之外,河陽砲這一攻城利器自然也沒有藏私,全都給定州城安排上了。
往年享受到這樣待遇的,主要還是河洛之間的金墉、河陽等諸城池。如今定州軍民們託了高思好與趙郡李氏諸人的福,也見識到這聲若霹靂的河陽砲之威。而且由於此番參與進攻定州城的魏軍兵力前所未有的充足,因此定州城便也享受到了晝夜狂攻的極限施壓。
河陽砲本身的破壞力倒是並不算大,但是給人心理造成的衝擊與震撼卻是無與倫比,定州城牆上高高的角樓成為了河陽砲摧殘的目標,整個定州城的軍民們只要揚起頭來,就能見到那些角樓在如流星隕石一般轟落下來的砲石摧殘下被炸成了碎片,一個個都震驚的汗毛倒豎。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高思好固然也是國中驍將,但往年主要鎮守北疆,參與到東西交戰中的經歷並不多,因此相對於那些在河洛之間飽受摧殘的將領們,對於李伯山的確是少了一分敬畏。可是如今唐王親率師旅來攻,這一份之前有所欠缺的敬畏頓時便被補上,甚至還加倍給予!
「魏軍攻勢竟然如此兇狠之前還在城外喊叫勸降,果然是欺詐之術!如此表裏不一、反覆無常,誰會信之?」
人在極大的憂恐之下,就連基本的情緒產生都會模糊不清,面對魏軍如此兇猛的攻勢,高思好一時間甚至都不知道是該驚懼還是慶幸魏軍暴露了偽善面目。
這種兇猛的攻勢也是卓有成效,配合着地道與河陽砲的轟砸,到了發起攻勢的第二天傍晚時分,定州城西南角城牆便有一角坍塌,露出了一個缺口,數百名魏軍精卒直接攻入城中,高思好親率守城人馬前往守據,激戰一直到了入夜之後才將入城的魏軍給暫時驅逐出城,而後又快速的在城內用柵欄修補缺口。
雖然魏軍並沒有趁此一舉攻破定州城,但是這麼快就在定州城防打出一個缺口出來,給城中軍民所造成的震撼也是非常巨大的。
魏軍攻城所帶來的壓力雖然巨大,但高思好也並未因此而屈服,他自知一旦城破,迎接自己的必然便是死亡,所以也是橫下心來準備與城偕亡。
只不過之前擁有極大信心的定州城防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多多少少也是讓他感到憂懼,雖然重新奪回並修補了城防,可心中還是倍感憂慮,退回城中休息的時候,甚至還在考慮是不是要再殺個什麼以穩定軍心?
入夜之後,有鑑於今日攻城出現了實質性的進展,李泰便也下令暫時停止攻勢,再上一波勸降以動搖軍心。不管城中軍民相不相信,這總是惠而不費。而且魏軍招降和所瓦解動搖的,主要還是那些中下層的將士和普通民眾,哪怕是在勸降中,也點名高思好等上層大將是要必死無疑的。
為了避免魏軍的勸降真的起效,高思好一邊着令靠近城牆的居民紛紛後撤到城中居住,一邊又讓人在城頭擂鼓壓制那些勸降之聲。不過如此一來,城中軍民也是休想再有什麼安靜的休息環境了。
就在這一片嘈雜之中,也的確是有一些暗潮湧動。
城內一處民宅當中,夜色籠罩下漆黑的內堂里,一道身影臨窗而坐,小聲詢問道:「你們決定了沒有,要不要出投唐王?魏軍攻勢兇猛,今日也有所見,城防實在難以長久維持。之前還未開戰,南安王已經懼怕的要殺妻懾眾了,如若局勢再進一步惡化,還不知他會有何癲狂舉動。
前者趙郡李氏諸人受其所迫,已經徹底的交惡魏國。今我兄弟與魏國也不乏牽扯,南安王如若要堅定鎮人與其同死之心,或許也要將主意打到我們兄弟身上。我聽說咱們阿叔對唐王因有提攜之恩,在魏國也是哀榮極盛,如果咱們肯出城相投,唐王想必也會喜迎」
房間中三道身影,乃是兄弟三人,他們的父親名為賀拔允,口中所稱的阿叔便是賀拔勝。
賀拔家三兄弟在六鎮兵變出道伊始便是頂流,賀拔勝、賀拔岳不必多說,他們的兄長賀拔允也並非寂寂無名之輩。不同於賀拔勝、賀拔岳各自雄踞一方,賀拔允則選擇與高歡合作,當年高歡能從爾朱兆手中爭取到對六鎮鎮兵的領導權,賀拔允也是出了不小力氣的,只是由於後來孝武西奔、東西分裂之後,高歡出於猜忌還是弄死了賀拔允。
不過賀拔允的兒子們,高歡還是給留了下來,一直安置在了定州,便是眼下暗室中對坐密謀的這兄弟三人,名字分別叫做賀拔世文、賀拔世樂與賀拔難陀。
聽到自家兄長的建議,其他兄弟兩也都連忙點頭道:「高氏一門兇殘不道之徒,盜國竊享這麼多年已經是蒼天不仁,如今終於有勇士來伐、滅賊衛道,咱們兄弟縱然力量寡弱,也應奮起響應,為父報仇!」
憑心而論,他們兄弟在北齊過得倒也並不算差,起碼相對於叔父賀拔勝的兒子們來說,能夠保住性命,而且還衣食無憂的生活在定州。但如果誰覺得鱷魚的眼淚甘甜可口,讓人懷戀,那也實在是腦殼有問題,如今看到有能報復高氏的機會,他們當然按捺不住。
不過眼下高思好對城池的控制尚算有力,賀拔世文兄弟們固然衣食無憂,但有這樣的身世,註定也難以在城中經營起什麼可觀的勢力。如今就算圖謀起事,也不過是趁着魏軍強大的壓力之下搞得城中人心浮動,從而暗暗聚集一些志同道合之人。
且不說定州城中暗潮湧動,魏軍如此猛烈的攻勢也給井陘方面的敵軍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儘管兩地相距也有一些距離,但總有斥候往來傳訊,魏軍之前圍剿了一部分,但也做不到將定州城周邊曠野完全封鎖,總是會有漏網之魚,而且他們還刻意放走一些齊軍斥候,讓其傳信回土門大營中,用以營造那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此時的土門大營中本就群情激憤、人皆渴戰,段韶在時尚能約束住眾將,可是段韶離開之後卻沒有人能夠主持大局。高長恭身份雖然尊貴,但資歷卻淺,而且因為擔心他年少衝動,段韶也沒敢直接委任他暫掌諸軍軍事。
隨着定州方面惡劣的情況不斷傳來,加上魏軍一直不間斷在搞的一些挑釁舉動,在沒有了足夠的約束之後,終於有一支規模不大的齊軍隊伍忍受不住,趁着出巡之際離營往滹沱河方向而去,想要伺機對魏軍報復一番。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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