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處理這些內外軍政事情的同時,李泰也會抽出一些時間來處理一下私事,比如接見一下又從河北地區過來的親友。
在經過之前兩次的轉移之後,隴西李氏在關東關係比較親密的親友們也都基本過來了。不過在之前的談判中,北齊方面還是打包送來了男男女女幾百口,估計是把所有具有投敵嫌疑的都給送過來了。
關中地區幾百年漢戎雜居,並不以人物着稱,即便在北魏時期有一個弘農楊氏,但也先後遭受殘殺屠戮。後來孝武帝與高歡鬧崩了之後西遷,但孝武帝這精神小伙也不是能夠團結群眾的好皇帝,所以洛下時流大多沒有追隨,還是留在了東魏境內。
關西這裏的關東世族成員們,無論在人數還是勢位上向來都處於一個比較弱勢的狀態。可是隨着李泰的快速崛起,這一情況也在發生着扭轉,尤其是前後幾次關東時流的遷入,讓關東世族才力在關中變得豐富了起來。
這一批到來的人員雖然整體上不如之前到來的關係親近,但是也有特殊情況,比如李泰的親舅舅盧叔虎一家。
之前李禮成冒險前往河北鄴城的時候,因為盧叔虎一家居住在其范陽鄉里,所以沒能一起離開河北。這一次倒是並沒有被拉下,當李倩之代表李泰與北齊進行交涉提出這一條件的時候,盧叔虎一家第一時間就被主政鄴都的楊愔給圈定了起來。
年前年後,李泰實在是太過忙碌,也並沒有時間招待盧叔虎一家。一直等到某天丞相府事務忙完還未過正午,他才連忙着員準備一些禮物,又向家人打聽盧叔虎一家人在京中住處,然後才親自登門拜訪。
盧叔虎一家入京之後,便由盧柔負責接應安頓,因此便也落戶在盧柔家附近。當李泰一行尋至門前時,一家人這才聞訊匆匆出迎,彼此在門前略作寒暄,然後才一起登堂。
李泰登堂後並沒有直接落座,而是先抬起兩手將盧叔虎送入主人席中坐定,然後才又自退兩步,長揖為禮道:「阿舅自率家人,不辭勞遠前來親近,甥子卻久受俗事所困,至今才來拜見,失禮尤甚,懇請阿舅見諒!」
他自家叔伯多遇害於河陰之變,所以諸親族當中除了父母之外,便屬盧叔虎這個舅舅最為親厚,所以在登堂之後便連忙道歉請恕。
盧叔虎年紀也已經五十多歲,中等身材,面貌清癯、體態略瘦,看到李泰恭敬向他行禮,便又扶案起身將他拉了起來,上下打量一番後又說道:「舊年你父子失於虎牢,恐你阿母悲愴不支,我往清河造訪便曾言,你父命藏大福、災禍難傷,孩兒更是骨相奇貴,此番走失或因我門庭尋常、難容大物生長,但只要不逢禍夭折,必然能有一番驚人作為!」
李泰聽到這話後不免一奇,這話聽起來好像只是吉利話,但對他父子命數確有批中。事實上他老子李曉就是在邙山之戰後仍然南逃過得有滋有味,而他這前身卻夭亡於戰場上。莫非自己今時所取得的這一番成就,除了本身的努力之外當真有命理骨向上帶來的助力加持?
拋開這些閒言雜念不說,李泰又在盧叔虎的介紹下同這些表哥表弟們一一見面,當見到那大表哥畜生的時候,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從這聲言儀態和氣度上來說,其他的的確都比不上畜生。
盧柔如今也已經是久居京畿的老人,不再是之前李泰初登其門那個落魄樣子。因此儘管李泰之前疏於關照,盧柔也將堂叔一家起居生活安排的很是妥當。
彼此雖然都是近親,但卻有欠日常的相處,所以找起話題來自然只能從彼此都熟悉的人事上來,自然就免不了講起賀拔勝。
李泰雖然事到如今才第一次見到這個舅舅,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從剛來到關西便已經受惠其人。若非盧叔虎的緣故,當年的賀拔勝怕是不會對自己一個新入關中的世族少
年另眼相待。
而如果沒有賀拔勝在他來到這個世界最為艱難的時候給予了他彌足珍貴的支持,他也不會一路發展的這麼順利。大約會和李禮成一樣,雖然因為家世清貴而世有其名,但卻恐怕難以觸及到西魏政權真正的軍政大權。
無論是當下,又或者後世,必須要承認的一點是,一個人能夠達到什麼高度固然與其才能息息相關,但很多時候,往往只是一個入門的資格就已經將一些能力卓越之人擋在了外面。
大統年間的西魏政權就是鎮兵們的舞台,如果李泰不是一步一步獲得接納和認可,那許多後來的事情也都壓根不會發生。
講到賀拔勝的過往,盧叔虎這個賀拔勝曾經的舊屬也是頗有唏噓、心意難平,幾杯酒水下肚便忍不住望着李泰說道:「生逢亂世雖雲豪傑並出,但究竟能否成事,終究也是運數使然。舊者賀拔公亦曾雄踞荊襄,臨事遲疑以致一事無成,不想當年未曾創起的雄業,竟為事後關照的晚輩創得,豈非命耶?」
拋開彼此間的親戚關係不談,李泰對於盧叔虎記憶最深還是歷史上他曾向齊主高演進獻的《平西策》。後世不乏歷史愛好者們對此議論紛紛,有言之建策高妙者,有言之紙上談兵者。
不過一個策略高明與否、可以實施的空間有多大,終究還是要結合實際的歷史背景去評價,脫離了背景才是真正的紙上談兵。
首先的基礎背景是當時的北齊國力的確要強於當時的北周,但是終齊主高洋一朝,強大的國力並沒有讓北齊在與北周的對抗中強壓對方一頭,甚至就連有效的制約都做不到,高洋前期征戰四方,後期擺爛掛機。
北周方面卻是凱歌高奏,在不同的方位、不同的區域都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從最開始的關西一隅壯大成為一個疆域廣闊的強大政權。北齊再想對北周進行封鎖打壓,不說國力如何,單單在地理上便無法實現了。
所以北齊如果想對北周造成巨大的震懾與有效的制約,那就必須要集中優勢兵力威脅北周的核心區域,限制其向四面發展的能力,而汾水一線便是雙方對峙的戰線中對北周威脅最大的區域。
只不過由於東魏年間高歡飲恨玉璧城對於東朝君臣所帶來的教訓實在太慘痛,以至於高洋那麼瘋癲的時期都未曾再在這個方向發起強勢進攻。
而盧叔虎的平西策,其實就是結合實際背景需求對高歡進攻玉璧城的戰術選擇所進行的一個改變和包裝,通過在平陽地區駐紮重兵、營造高強度對抗的氛圍,不再通過短期的對戰攻城來決定勝負,而是通過中長期的對抗來持續性的消耗北周的國力。
這個計策怎麼說呢,可行性還是很高的。首先是結束了高洋時期彼此弱對抗的局面,其次是確定了一個基於國力對耗而非幾場戰事決定勝負的中長期策略,認清了北齊本身的優勢所在。
還有比較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當時北周的局面如何。當時北周的宇文護剛剛完成對堂弟們的二殺,國中局勢正處於一種高度敏感的狀態。
一旦北齊這一戰略執行,那麼以玉璧城為核心的河東防線就會處於一種長期失血的狀態,宇文護究竟敢不敢將大量的人事資源投入進去,交由韋孝寬掌控調度並全權負責戰事的進展,這是需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的。
當然,如果北周內部不爆發激烈鬥爭和內耗的話,盧叔虎所謂的三年自破還是過於樂觀了,對於北周的國力增長沒有一個準確的預判,或者說這也是一種謀士建策一貫以來先畫大餅的話術技巧。如果不配合高強度且卓有成效的軍事行動,想要三年熬垮北周在當時也已經不現實了。
雖然眼下的平西策更加無從上演,而且盧叔虎都已經沒有再向高演上書的機會了,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人的確是有一定的謀略和建策才
能。
所以在經過一番敘舊營造氣氛、拉近彼此關係之後,李泰便忍不住向盧叔虎發問道:「我今執掌魏國國事,討平東賊也是義不容辭。阿舅向來富於韜略、長於謀劃,此番入關來就,未知可有良策教我以制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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